第十六章

  背後靈一般的突然冒出個聲音,把歡喜嚇了一跳。空氣嗆進喉嚨,迫使她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咳,是撕心裂肺,淚涕橫流。

  等她反應過來,才看向怒吼的人。眼裡含淚,使得她視線模糊。卻依舊認出來人是誰。也因此,她眼瞳猛縮,整個人都繃了起來。江敬華,虎牙大隊長。那個第一次見她,就將她當成階級敵人在防備的人。二食堂的人戲稱他是魔鬼,可季開明他們偶爾提起,卻滿是佩服。背地裡,說他是兵王之王。

  她迅速眨眼,將眼神藏起。卻眨下一滴生理淚來,快速抬手抹去,已將眼底的防備掩去,只剩下驚嚇。這是尋常人被嚇到時,自然會有的神情。

  誰讓他出現的方式跟鬼似的,誰讓他的態度如此惡劣?

  「你這樣除了讓嗓子再度損傷外,不能有任何用處。」江敬華眉頭皺著,眼裡全是不贊同。

  總不會更差的。

  歡喜如此想著,面上也露出了些許。而她的動作,卻與此毫無關係。她捂著嗓子,往後縮了縮。

  心思已然轉到:這個人怎麼會在這裡?他在跟蹤她?這麼一想,她立刻便開始思考,自己這一路上,有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而這些,全都藏在最初的心思之下,哪怕是江敬華這個兵王,也未能看出絲毫。

  「傷到就是比原來更差。」江敬華眉皺得死死的,很是不滿的看著歡喜。他本來是出來查看訓練場所的,結果卻碰到她。他對她本有懷疑,現在有機會查探她在人後的情況,自然毫不考慮的就跟了上來。

  只是沒想到,人後的她……卻讓人心疼。

  這種情緒漫上心頭時,他很排斥。但卻依舊跳出來,阻止她繼續自虐的行為。

  關你什麼事?

  歡喜又往後縮了縮。她想轉身就逃,但很明顯,這個人並不如何醫生那麼紳士。如果他不想讓她離開,他根本無處可逃。

  「是啊,關我什麼事。」江敬華眉皺得更緊,直接轉身,大步而去。一個可疑對象,雖然看到她在人參苗前時的孤寂自嘲時,這種懷疑隨著那一絲憐惜而散去。但他並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她自己不愛惜自己,關他什麼事?

  可走了幾步,到底還是又停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回去,而是折了個方向,再次隱藏了起來。

  歡喜直到看不到江敬華的身影,才放下一直緊繃著的心。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之前太過緊張,使得心臟在發疼。

  她不得不重重的喘息,平復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不適。

  等到她反應過來,才發現,天色不早。急急背起背筐,順著回去的路快速前進。

  一路很順利,沒有再碰到不相干的人,這讓她精神慢慢舒緩。但隨著芋頭也裝到背筐里,她的身體開始出現疲憊感。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天色卻越來越晚。而回去的路,還有一小半未走完。

  而此時,卻起風了。風絲絲嗚嗚的刮著,像是一把小刀,一點點的割著她露在外面的肌膚,生疼。

  歡喜有些著急,她擔心那些曬在外面的床單。她這麼晚不回,羅歡樂肯定要收,雖然只是掛在陽台上,可又要踮腳,又要彎腰,對於一個孕婦來說,全是犯忌的。

  但她知道,她不能急。急代表著不夠穩,不穩就表示容易出錯。現在她走的是山路,若是不小心崴了腳,或是跌倒,或是滾下山坡,那帶來的麻煩,就不是晚歸那麼大了。

  天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大。歡喜呼著白氣,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幸好,她不是第一次進山,對這一路都非常熟。哪怕路線稍微暗一些,哪怕慢了些,卻依舊穩穩噹噹。

  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之時,她到了山下。風颳的臉生疼,可她身上卻是一身的汗。雙腿幾乎抬不起來,可看到遠處的燈火,她卻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讓身後一直跟著的江敬華抿緊了唇。一路上,他好幾次想要上前,將她的背筐接過來。可一次又一次,在她堅定的目光下打消了主意。莫名的,他就覺得,她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以他的目光,自然看得出,她的體能很不好,但是毅力卻非比尋常。以一個小姑娘來說,能背著那近於十公斤重的東西,將這段山路走完,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可也因此,讓他再次懷疑起她來。一個普通的農村小姑娘,哪來這樣的毅志?就他查到的,以前的她,脆弱的就像玻璃,一碰就碎。現在的這個人,跟查到的資料里相比,完全就是換了一個人。

  他有足夠的理由去懷疑。

  季營長不算無名之輩,利用他的妻子懷孕,暗換了娘家人混進來,完全有可能。而且,羅歡喜出事的時機,太過巧合。

  因為憐惜而消散的懷疑,再一次凝聚,甚至比以前更重了些。

  …………

  羅歡樂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不時的去陽台,望向進家屬區必經的路上。

  一次又一次,將她的耐心快要磨盡了。她決定,再過十分鐘,如果十分鐘,歡喜還不回來的話,她就要讓人去找季開明,讓他想辦法進山找人了。

  她更加後悔,她就不該讓那個死丫頭進山。

  幸好,就在她準備叫人時,她終於看到了她久等的身影。那個讓她提心弔膽半天的死丫頭,背著累彎她腰的背筐,緩慢的走來。像是幹了一天活的老牛,腳步沉重,精神疲憊。

  看著看著,她突然就嘆了一聲。

  一顆心放下來,她反爾覺得累了,腰有些酸,這讓她臉色微變。一手扶著腰,一手捂著肚子,緩緩進屋。在椅子上坐定,等著歡喜進門。

  歡喜一回來,面對的就是羅歡樂的黑臉。

  「姐!」她張嘴卻無聲。小臉可憐兮兮的,慘白中透著抹異樣的紅。

  「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天多晚了?知不知道這會兒山上有多危險?你一個小女娃,萬一出點啥事,你還要不要活了你?」

  歡喜抿唇,將背筐放下,小心的湊過去。伸手拉羅歡樂的胳膊,羅歡樂氣急,甩開。她再次抓上去,小臉全是討好。她不能說話,便是認錯,也無法表達出來,只能如此。

  羅歡樂到底是心疼她,心底暗嘆一聲,到底沒再甩開她。

  歡喜立刻笑了起來,討好的笑,漂亮耀眼,讓羅歡樂再也氣不起來:「一身臭汗,離我遠點。」羅歡樂也笑。這個堂妹,終於從以前不知悲喜,木頭一般的模樣,可以笑得這麼燦爛了。便是讓她鬱悶一會兒,也值得。

  歡喜一見羅歡樂笑了,心才徹底放下。但緊接著就是擔心,羅歡樂的臉色,很不好看。臉色蒼白的厲害,神情也憔悴。

  連忙將羅歡樂扶到一邊,顧不得其他,直接進了廚房,將之前就溫著的湯,盛了出來。她沒急著出廚房,而是轉頭看向客廳,羅歡樂安安穩穩的坐著,一動不動。她這才轉頭,指尖微動,一隻櫻桃出現在手裡。懸到湯碗上方,輕輕一捏,擠出些許汁,滴進碗裡。瞬間暈起一圈圈的油花,用勺子攪了攪,便了無痕跡。

  一轉手,將櫻桃渣又丟回空間。她將手洗了,隔了片刻,才端著湯出去。

  「我整天就喝湯了。」羅歡樂一看湯,眉輕皺。可依舊沒有半點遲疑,將整碗湯都喝了下去。

  眼看著她的臉色立時就好了起來,歡喜也是鬆了口氣。如果因為她,而使得羅歡樂的孩子有個什麼,她定會終身難安。

  指了指臥室,示意她趕緊去躺著。

  羅歡樂點了點頭,她這一傍晚,是夠累了。而且,腰酸的很。她自己也著緊孩子,不敢有半點疏忽。

  不過,臨進屋前還是特別關照:「茶瓶里我灌了開水,你直接先洗。你姐夫回來晚,不急著用水。你好好休息,吃點東西,別屈著自己。」

  歡喜點頭。

  「對了,今天有老家寄來的信,有一封是給你的,我給放你屋了。」

  老家來信?歡喜怔了一下。

  說起來,她來到這裡之後,一直都沒給家裡去信。一來,原主跟家裡關係著實不算好。客客氣氣,不像親人更像客人。還是那種,不怎麼受待見的客人。在她來之後,更是跟他們保持距離,她怕那些人認出她來。

  說實話,她沒將那些人當親人。與之相比,還不如跟大伯母親近。所以,根本沒想到給他們去信。

  現在突然說起有她的信,她如何不訝異?

  待她回神,羅歡樂已經進房了。她想了想,也沒急著回屋。拎了熱水,自去洗澡。冬天洗澡,只能洗戰鬥澡。也沒有浴缸,沒有淋浴,全都是擦洗。更要快才行!洗完又將衣服全都洗乾淨,晾好,這才過去不到半小時。

  等她吃完飯,收拾完,甚至重燒好水,也不過過去一個小時。

  回到房裡,便難免要面對那封信。

  信上並沒有信封,而是用白紙糊了一下。上面寫著,「請轉交給羅歡喜」幾個字。顯然,這信應該是放在寄給羅歡樂的信里,順帶寄過來的。

  歡喜不知該如何去想這種做法,便只能不去想。拆去那層白紙,到是厚厚的好幾張紙。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