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山名陷空,喚作地涌
持彌古殿,燈火長明。
「這世間有眾生無量數,功參造化者如過江之鯽,卻從不曾有人能夠真正參透『因果』,實在是可悲。」
繡著金線的錦白袍袖輕拂,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寬大的玉案之頂,取過立於其上的碧青雲紋檀香銅爐,其聲音雖輕,卻傳遍了整座殿室。
此銅爐之中燃著一根香花寶燭,此時已是燒灼殆盡,僅餘了半寸些許。
驀地,古殿殿門之處有著足以映透虛空的金光纏繞而現,緩緩凝聚出了一尊縹緲尊貴的璨金光影,數息之後,這人影完全凝成了實質,身後懸浮著普照萬物的功德光輪,竟是一位通天徹地的羅漢尊者。
方才那開口之人微微抬首,看了一眼萬丈殿門之下高不可及的羅漢尊者,將銅爐放回玉案之上,眸光晦暗了些許,語氣卻依舊平淡:「如今的聖山之上,連尊卑規矩都沒有了麼?」
聞聽此言,這尊羅漢尊者腦後的功德光輪顫了一顫,漫天光影變幻之間,收了佛家法相,威嚴的目光之中隱約露出一絲不屑,道:「時辰不早了,吾奉命前來護持,即刻隨我橫渡聖山輪轉重極,前往大雷音寺覲見。」
那開口之人站起身來,行至持彌古殿的萬丈殿門之下,並未理會身側的羅漢尊者,而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玉案之上的雲紋銅爐,輕甩月白袍袖,徑直踏入了殿門之外的浩瀚光境。
持彌古殿之外,真假境壁虛幻迷離,無數星辰生生滅滅,數不清的氣運因果相互勾連,構建出了一幅渺如煙海的浩大畫幕。
在畫幕之外的不可及之處,似這般浩渺宏大的畫幕世界有無量之數,如同微不足道的恆河砂礫一般,層層迭迭地堆積在環繞聖山的輪轉重極之下,承載著那座根本無法想像的玄奇世境。
須彌聖山。
……
光陰流淌似白駒過隙,或是數個時辰,或是數十萬年,又或是彈指一瞬間,那銅爐的主人終究不曾歸來,這座持彌古殿亦是如同一粒微小的塵埃,逐漸迷失在聖山之下那足以容納天地的輪轉重極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有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漸起,打破了這座古老佛殿的寧靜。
淺淡佛光縈繞的玉案之下,露出了一隻軟茸的獸爪,緊接著另一隻爪子也伸了出來,數息之後,一隻渾身雪白的幼鼠四爪並用,徑直跳上了玉案。
此幼鼠如雪般的皮毛細細密密,其口鼻更是極為罕見的燦金之色,生的很是好看。
吱吱。
幼鼠行至玉案左側,於一卷攤開的佛經之上停了下來。
吱。
那佛經之上遍布梵文,每一個字都隱約泛著映徹心神的佛光。
幼鼠試著探出白茸小爪去撫摸那經文,卻始終一無所獲,驀地,它似乎嗅到了什麼,抬頭朝著佛經旁邊的銅爐望去。
碧青雲紋檀香銅爐之上,殘留著一根燒灼殆盡的香花寶燭,雖然已經不知多少光陰過去,可那燭火卻一直都不曾熄滅,這根香花寶燭亦是始終都余了半寸,任憑燭光搖曳。
吱。
幼鼠跳上銅爐,環繞著香花寶燭爬了一圈,清淺的香氣漫入口鼻,使它下意識地伸出了手爪,在那寶燭之上劃下一小塊,徑直送入了口中。
與此同時,那捲佛經之上密密麻麻的梵文陸續剝離下來,閃爍著璀璨瑰美的金芒,盡數烙入了幼鼠的瞳孔之內。
佛光透溢之間,幼鼠的身形逐漸增大,最終凝聚成了一道纖細柔美的身影。
那身影觀望著識海之中的經文,沉默良久,最終緩緩跪伏於地,朝著不知名之處拜了下去。
持彌古殿雖然統持一方小千世界,但在聖山之下的輪轉重極之中卻如同灰塵一般渺小,即便此處發生如此變故,卻也絲毫沒有引起任何一位巡境羅漢尊者的注意。
隨著佛光緩緩散去,一雙纖美白皙的玉手自光影盡頭展露了出來。
纖白的玉手之上金光漫散,露出了一襲織星錦繡月白宮裝紗袖,凝脂一般的手腕骨節之處環著一隻墨玉手鐲,晶瑩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墜著一對兒羊脂京白玉玦,愈加映襯出其落雁沉魚之貌。
她低垂著眼瞼,看著月白紗袖邊緣若隱若現的燦光金線,目光深處露出一絲隱藏極深的掙扎猶豫之意。
「罷了,我本就是你的造物,即便捨身為棋又何妨。」
……
又不知過了多久,持彌古殿所統持的小千世界行滿劫數,寸寸碎裂崩塌,這座古老的佛殿亦是隨之崩毀,湮滅在了環繞聖山的輪轉重極之中。
此方小千世界的破滅微不足道,其中的無數生靈更不可能引得任何人的憐惜,除卻被一位巡境羅漢尊者記錄之外,沒有泛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
遠觀樂起盪昏煙,
聲罷餘響遙可聞,
駕鶴山間聽天語,
循道而往離俗塵。
「雖然老夫的鸞鳥比不得仙鶴,卻也能算是上等靈禽,」老道立於一隻碧青鸞鳥的冠羽之側,神情頗為自得,「此時能夠在如此氣脈之下修行,獨占一方山水,實在是大氣運加身,合該老夫在此處破境。」
「師尊,這氣脈如此珍貴,在此處修行一日甚至抵得上在外修行一年,難道以後當真是我們的山門?」
碧青鸞鳥背部,數個少年少女東倒西歪地盤坐其上,目光之中滿是激動希冀之意。
聞聽此言,那老道一瞪眼,側過頭來道:「為師帶著你們一路遊行至白夜地界,正遇上這萬年難遇的氣脈出世,合該我青霄門重歸昌盛!」
其中一個少女神情踟躕,猶豫半晌才起身道:「師尊,這氣脈在數日之前橫空出世,其景象如同天地傾覆一般,我等恰巧一頭撞了進來,但那些白夜地界的本土勢力卻始終沒有任何聲息傳來,此事實在有些反常。」
「閉嘴!」
那老道還未開口,另一個身著青袍的少年便當先斥喝出聲,斜瞥了少女一眼,道:「師尊困於大歸真境已有數百年之久,如今在氣機牽引之下突破在即,若是能在數日之內破入那神海蘊靈之境,我等豈不是順理成章地成了大能弟子?」
「即便那些本土勢力反應過來,前來搶占氣脈,可師尊屆時已是神海蘊靈之境的大能,到了那時候,其定會爭相籠絡師尊,我等說不得也能擺脫散修身份,隨著師尊撈一個大宗門長老的職位過把癮!」
青霄門諸人名曰遊行,實質上卻是根本沒有落腳之處,除卻大歸真境的老道之外,其餘弟子皆是些順路收來的凡俗之人,如今幾乎儘是溯玄之境的修為,甚至就連「散修」都算不上。
「莫要吵鬧,」老道眯了眯眼睛,「那座山峰之上似乎篆刻著什麼東西。」
碧青鸞鳥緩緩落在一座蒼翠挺拔的山峰之下,諸人皆是抬首朝著山壁望去。
「那是兩個古篆字!」
「師尊,這是什麼字?怎麼會刻在一座山峰的山壁之上?」
老道瞥了瞥吵吵鬧鬧的數個弟子,目光微沉,道:「若我沒有看錯,這座山並非一座山峰,而是一塊巨大的石碑。」
「這山脈綿延數十萬里,這龐大的石碑之上,想必便是篆刻的此山脈之名。」
那方才出言的少年上前一步,道:「師尊,這座玄奇神異的山脈到底叫什麼名字?」
老道轉過頭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山峰山壁之上的兩個古字。
「陷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