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知易行難

  丹·艾克羅伊德是個生活中就很幽默旳人,羅納德和他一起在派對上吃吃喝喝,過得很愉快。Google搜索他弄得派對也很健康,沒有好萊塢慣例的那些美女和違禁藥物,就像和老朋友喝啤酒聊天那樣。

  也許因為丹·艾克羅伊德是加拿大人,又或許是他的好朋友約翰·貝魯什就因為濫用藥物不幸去世,反正這種派對,很合羅納德的口味。

  羅納德和他相處的很愉快,兩人一起約好,有空要把約翰·坎迪,麥可·J·福克斯,和卡梅隆等闖蕩好萊塢的加拿大人約出來,一起聚會。

  喜劇演員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像比爾·莫瑞那樣,本人在生活中非常嚴肅無趣,搞笑只是他們的工作。他們常常需要抄別人的段子,然後絞盡腦汁地計算節奏,和觀眾的反應,讓段子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還有一種,就是艾克羅伊德這樣,生活中就比較詼諧幽默。他們在生活當中,也是很有幽默感的人,對生活有不如意的地方,也會自嘲。他們相處起來就很有意思,表演的時候也更加放鬆。

  在家裡休息了幾天,「彗星之夜」還在院線里當釘子戶。已經好幾個星期過去,單館票房還是挺高,大西洋的發行能力無力再擴張上映場次,但是還能抱住三百多家上映影院。票房也每周一百多萬地往上漲。

  倒是被華納兄弟寄予厚望的「超人三」,從第二周開始票房急速下墜。黑人喜劇明星理察·普賴爾投資了這部電影,為自己拿到了大反派Gus的角色,取代了吉恩·哈克曼扮演的萊克斯·盧瑟的反派位置。

  但是他充滿「色彩」的語言風格,和黑人脫口秀那種插科打諢的爛俗橋段,和超人系列電影的氛圍格格不入。觀眾大呼電影很爛,評論和票房都非常在以光速下跌。

  這消息傳到倫敦的松林片場,讓正在那裡扮演「女超人」的海倫·斯雷特一陣緊張。羅納德和她通了幾個跨洋電話,才打消了她的擔心。密集而高強度的拍攝, 讓海倫都有點精神緊張, 對超人系列的票房失敗, 她也開始疑神疑鬼。

  這天,羅納德接到了溫特勞布的電話,他心中期許的的宮城師傅扮演者, 已經從東瀛坐飛機來到了好萊塢,問羅納德是否要去見見面。

  這當然不是一個編劇, 和聯合製片人的業務範圍。不過來的演員太過著名。在史匹柏, 科波拉, 和喬治·盧卡斯的不斷推薦下,好萊塢都對東瀛導演黑澤明大加欽佩。

  而溫特勞布邀請來試鏡的, 正式黑澤明的長期御用男主角,被稱為「東瀛銀幕上最偉大的武士」的三船敏郎。

  三船敏郎和他的翻譯一起到了溫特勞布的豪宅。在他碩大的起居室里,三船規矩地向溫特勞布和艾維爾森微微鞠躬行禮, 坐在了真皮沙發上。

  「你不介意我抽一支雪茄吧?」三船敏郎用日語問道, 在身邊一位年輕的日裔幫助他翻譯成英語。溫特勞布殷勤地舉起火柴, 點燃了一支細細的日式雪茄, 三船抽了起來。

  「黑澤君,請介紹一下各位主人。」三船對著翻譯說道, 目光看向的是年輕的羅納德。他和溫特勞布長得一點不像,不可能是他的的孩子。

  「請讓我來為您介紹,這位您已經熟悉的是電影的製片人溫特勞布先生, 這位是監督艾維爾森,他曾經是拳擊電影『洛奇』的監督。」

  「哈以, 艾維爾森桑。」三船頷首行禮。

  「這位是編劇羅納德」翻譯黑澤桑介紹到了羅納德。

  「哈以,這麼年輕的編劇?真實讓人驚訝, 他讓我想起了你的父親,黑澤君。」

  「三船先生說你非常年輕, 讓他驚訝。」

  「謝謝三船先生的誇獎,我很喜歡他的『用心棒』,這是我最喜歡的他的作品。」羅納德聽到翻譯,也表明自己就是三船敏郎的影迷。

  「黑澤君,多虧這次有你。」三船聽完翻譯,又讓翻譯轉達他對羅納德的好感。

  這位年輕的翻譯,正是東瀛大導演黑澤明的長子, 黑澤久雄。他在阿美利加開了一間小的製片公司,壟斷了父親黑澤明在阿美利加的所有業務代理。也幫助東寶,松竹等東瀛製片廠,在這裡拓展業務。

  羅納德仔細的看向三船, 聽他和溫特勞布,和艾維爾森通過翻譯一問一答地討論「龍威小子」。

  三船敏郎穿了一身淺色的西服,已經掉落了了不少的灰白頭髮,梳的一絲不苟。但是畢竟年紀到了,長途旅行後,已經遮掩不住他深深的眼袋,和臉上幾處不明顯的老人斑了。

  這位一九二〇年出生在山東青島的東瀛明星,已經六十多歲了。羅納德看他和艾維爾森討論劇情的時候,已經打了幾個哈欠。看來精力有點不濟。

  羅納德起身去倒了一杯咖啡給自己,經過溫特勞布的時候,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了自己的發現。

  溫特勞布從見到偶像的開心中驚醒,連忙起身,讓三船和黑澤去酒店先休息,以後再深入交流。

  三船見是羅納德幫忙提醒,也過來對他微笑, 表示好意。

  「黑澤君,請代我向羅納德桑表示感謝。」

  「我是你的影迷, 三船醬。我在阿美利加能找到的你和黑澤明合作的電影, 我都看過。」羅納德其實很喜歡黑澤明拍的那些劍戟片, 有一種冷峻的氣質, 敘事乾脆利落,氛圍營造一流。

  「哦,不知道你最喜歡哪一部?」三船在起居室門口等車,乾脆和羅納德通過黑澤久雄聊了起來。

  「我最喜歡的是『椿三十郎』里你和仲代達矢決鬥的那一場戲。我一直奇怪,你們是怎麼排練的那個絕殺的動作,好像你和仲代達矢先生,在真的決鬥一樣,情緒爆發的很好。」

  聽了黑澤久雄翻譯的三船,點點頭回答道,「那還要感謝黑澤監督,要不是他說拍不好,就要用真刀打,我和仲代君也不會這麼害怕,一條就拍好了,哈哈哈。」

  「這麼說你們沒有排練過那場戲?」羅納德很驚奇,不過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兩人的情緒那麼爆發,如果排練多了,那麼情緒的反應就會減弱很多。

  「這也是一個巧合,當時操縱機關的道具失誤了,把開關開得過大,讓仲代達矢身上的血飆的太多太快了,大家以為我真的把仲代君身上砍傷了,場記都尖叫了一聲,你看膠片的時候還能夠聽到。

  我也有點擔心,所以你能看得出來,那個鏡頭裡我的緊張。我一門心思就想著千萬不能出錯,否則就浪費了仲代達矢君的好意了。」

  「車來了,三船君。」黑澤久雄在旁邊提醒到。

  羅納德幫著拉開車門,送三船上車。

  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庫布里克會打電話給自己,問一些場景拍攝的方法了。

  「椿三十郎」最後的那場決鬥戲,非常乾脆利落,但是羅納德一直有個疑問。一般來說打鬥戲有兩種拍法,一種就像「星球大戰」里的光劍決鬥,兩個演員把兵器往一個地方掄,這樣大家都不會有受傷的危險。

  第二種方法,則是西部片的方法。雙方都對著對方的武器掄。如果主角沒有武器,就打他的軀幹,餵招給主角讓他用手擋住。這種方法的優點在於不像第一種那樣招式死板,更加真實。

  但是兩種方法都有一個缺點,就是必須餵招。如果鏡頭對準決鬥的雙方,拍一個特寫的話,就會發現演員本身並沒有感到真實打鬥的危險,所以很難演出那種勝負之間的一剎那間的情緒。

  黑澤明為了拍出那種決鬥勝負一瞬間的恐懼,慶幸,不甘等等,居然恐嚇演員拍不好就拿著真刀上,真是為了拍電影不顧一切了。不過那種道具巧合性的開大了水管的事情,也正好激發了雙方的真實反應。

  「龍威小子」最後的決鬥戲,要想有這種質感,必須好好設計,爭取讓兩位主角一次性成功,如果拍第二條的話,那就會沒有第一次感受到的那種強烈的自然反應了。

  「不過這應該也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情了」,羅納德搖搖頭,自己的職業病又犯了,老想著怎麼設計場景,艾維爾森拍了「洛奇」的拳擊戲,可是頗受好評的,想必他有自己的方法。

  「羅納德,約翰,我覺得請三船來演宮城老師,真是非常絕妙的人選啊。黑澤明大師電影中的武士,來教丹尼空手道,阿美利加觀眾還不得樂死。」溫特勞布回到起居室,拉著羅納德和艾維爾森討論。

  溫特勞布一意要三船敏郎來演,但是羅納德和艾維爾森都看出,三船已經老的不能演動作戲了。宮城有不少教學丹尼的戲份,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再去練習空手道,未免過於殘忍了。

  「三船當然是東瀛武士形象的代言人,但是他的動作戲,恐怕不能拍出滿意的結果了。」艾維爾森馬上表示反對,「而且他說話都是慢條斯理的戲劇腔,和新浪潮以後的電影台詞要求,已經脫節了。」

  「咦?」羅納德看了艾維爾森一眼,心想,「你不是教育我說,不要把自己的觀點直接說服製片人,而要讓他們覺得是自己的想法嘛?」

  「那可是三船敏郎啊,只要他一在銀幕上出現,那就會讓觀眾開心的。」溫特勞布顯然也是一個東瀛影迷,他對黑澤明等一代導演的劍戟片,非常喜愛。

  「阿美利加真正看過黑澤明導演電影的不多吧,我想大多數觀眾都是通過科波拉,盧卡斯,和史匹柏的嘴裡,聽到黑澤明的名字的。」艾維爾森又說了自己的觀點。

  「你怎麼看?羅納德。」溫特勞布對艾維爾森的說法也不是不同意,但是三船敏郎出現在自己製片的第一部電影裡,這個誘惑太大了,等於是自己夢想成真。

  「莪在想一個問題,溫特勞布先生。我們的劇本里,把宮城先生的身份安排成了一個日裔的阿美利加人,他平日裡是個公寓的修理工,喜愛盆栽,缺點是英語語法很爛。

  但是他平常和人交流是沒有問題的。」羅納德從另一個角度提出了問題。

  「你說的對,然後呢?」溫特勞布問道。

  「那麼宮城實際上是一個不會說正確語法的英語的人,他和一個完全不會說英語的人,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對啊」,溫特勞布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這麼說的話,你讓我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三船先生不會說英語,這樣他在表演台詞的時候,會不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真正的東瀛人,而不是那種英語語法完全錯誤,但是能和普通人交流的日裔?」

  「而我們的電影裡,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給丹尼講解招式,和傳授人生經驗的大師,這樣的人,如果英語都不會說的話,那是不能夠說服觀眾的。」

  溫特勞布像是發現了盲點,轉過來問羅納德和艾維爾森。

  「你知道嗎?溫特勞布先生,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宮城師傅,應該更像星戰里的尤達大師那樣,倒裝句並不妨礙他傳授天行者智慧。」羅納德附和道。

  「很好,約翰,我們明天還是給三船先生安排一場試鏡,不過按照我的想法,他的機會不大。」溫特勞布略帶遺憾的喝下了剩下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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