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紗簾照進房間。
床上的人被光線打擾,安靜蟄伏著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然後皺了皺眉,暫時沒有醒來,卻不如之前睡得那麼安穩了。
昨晚睡得晚,但宋晴嵐保持早起的習慣已經有多年。他輕腳輕手地起了床,把自己的枕頭調整了下位置,再把昨晚掉落在地板上的抱枕撿起來疊了上去,用這個高度替季雨時擋住了照向他臉部的陽光。再過十幾分鐘,這道光就會移動到床頭的牆壁上,不再打擾他。
季雨時的睡眠不好,卻沒有使用遮光簾,這是非常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再加上他一個人住,對於在黑暗中入睡來說,可能他更不喜歡的是在黑暗中醒來。
宋晴嵐走出臥室輕輕地帶上門。
三隻原本在客廳待著的貓咪倏地四散而逃,各自占領據點觀察著他這個外來者。
食盆一個比一個乾淨。
宋晴嵐找到貓糧將它們都填上才去洗漱。
宋晴嵐洗漱完畢出來時,「前任們」似乎已經不怎麼怕他了。
一隻只看不清長相的漆黑煤球在他附近走來走去,保持著距離。
宋晴嵐開始做熱身。
他不是肌肉虬結的類型,反而是體態非常修長的那一類,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恰到好處。他平常並不追求力量級別訓練,因此只簡單地徒手進行的窄距伏地挺身、卷腹等,都可以達到他每天早上喚醒身體的目的,並不受場地限制。
季雨時的客廳里除了沙發、書,還有一塊空地供宋晴嵐使用。
等他正式開始訓練時,貓咪們已經一隻接一隻排排坐,好奇地坐在他身邊跟著他的動作轉頭了。
這是他們正式交往以後,宋晴嵐進入季雨時生活的第一個早晨。
安靜、悠閒,一切都很美好。
做完訓練,他對貓咪們招了招手,一隻黑貓就試探性地走了過來,待宋晴嵐開始撓它的下巴,它就不復之前的高冷,完全淪陷了。
物似主人型,確定這個外來者可以信任以後,它便軟綿綿地由著宋晴嵐抱著它一起去了廚房。
冰箱裡琳琅滿目,擺滿了食物。
宋晴嵐找到要準備做的食材堆在檯面上,然後放下了貓。
貓不走,還站在檯面上看他。
宋晴嵐輕輕地趕了一次,它才跳下去騰出空地。
可是等宋晴嵐再從冰箱裡找到牛奶回去時,檯面上又坐了一隻貓。
陽光也灑進了廚房,照得水槽的五金件與玻璃吊燈閃閃發光,照得貓咪身上的黑色皮毛都泛出了光澤。它好奇地低著頭,用鬍子挨個去碰碰那些食物,發出了「喵」的一聲疑惑,像是在奇怪這個家裡什麼時候開始做早餐了。
宋晴嵐勾唇,摸著它的頭:「怎麼又上來了?」
黑貓:「喵?」
於此同時,腳邊也有貓叫聲傳來:「喵~」
宋晴嵐低頭一看,地面的那隻貓正在蹭他的褲腿,表示親昵。他一下明白了,現在在檯面上的貓咪不是先前的那隻,地面的才是。
玄關傳來門鈴聲。
檯面上的貓咪輕盈地跳到地面,再加上不知道剛剛躲在哪裡的黑貓,三團黑影迅速往玄關跑去。
家裡來客人了?
宋晴嵐放下手裡的東西,跟著貓往外走。
這些貓像有感應一樣,在玄關有些興奮地抬著頭喵喵叫。
季雨時已經被門鈴叫醒了,他站在臥室門口,隨意地披著一件灰色睡袍,看到宋晴嵐便道:「我們的早晨沒有了。」
他的神情慵懶,臉上帶著睡覺壓出來的紅印。
聲音是慣有的那股清冷,語氣里卻有很明顯的埋怨。
宋晴嵐走過去,長臂將人一拉摟在懷中:「沒睡醒?」
門鈴又響了一聲,隱約還傳來狗叫。
門外那人似乎很有耐性。
季雨時嘆口氣,無奈道:「是我哥,他有房門密碼。他是來看你的。」
*
季旻越牽著狗一進門,二黑就進入了備戰狀態,咻地一下跳上了高處嘴裡發出嗚嗚聲,果然與這隻柯基非常的八字不合。柯基也開啟「汪汪汪」模式,一時間安靜的房子裡吵翻了天。
給季旻越開門的人是宋晴嵐。
在玄關這種狹窄的地方兩人靠得比較近,季旻越得抬頭才能看見對方的臉,只覺得對方怕是足有一米九出頭了。
乍一見對方,季旻越原本心中還有的不滿與懷疑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因為對方英氣的眉眼與身上那凌厲感,直觀地讓人感受壓力,那是經過長時間的磨礪、執行過數次危險任務才會有的氣質。
「季老師。」宋晴嵐先給他打招呼,挺禮貌的,「請進。」
季旻越嚇了一跳:「我們見過?」
在氣泡世界裡確實見過。
但事實上,在真實的世界沒有。
宋晴嵐說:「是我聽季雨時提過季老師。你好,我叫宋晴嵐。」
季旻越心中那股小小的不滿於懷疑登時又冒了出來,微妙道:「囝囝調去江城那會兒,我也聽他提起過你。」
寧城的人稱家中的小女兒為囡囡,小兒子為囝囝,也有全家人都一起這樣稱呼的,就當做小名。
宋晴嵐小時候在寧城時也被這樣稱呼過,後來長大了就沒這樣叫了。
他沒想到季雨時的小名會被保留下來。
相比之下,季雨時三個字就不如囝囝親密了。
二黑與柯基仍在激情對線。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抬腿離開了玄關。
「我那會兒對文職工作者有點誤會,自視甚高。」宋晴嵐沒有避開這個話題,「這不,命運讓我栽了個大跟頭,這輩子都砸季顧問手裡了。」
他笑了下,露出白牙,顯得有了幾分丰神俊朗,咄咄逼人的凌厲感褪去不少。
季旻越:「……」
這話他沒法接。
拜汪部長傾心教導所賜,宋晴嵐又說了句:「任何工作里光是有人向前沖是不行的,一定得有像季老師和季顧問這樣的文職工作者為我們保駕護航。這次能順利回來,全靠季顧問。」
季旻越心中舒坦了不少,拉不下面子再說什麼:「囝囝呢?」
開玩笑,他竟在弟弟家第一次感覺到了侷促。
宋晴嵐道:「他剛起,在換衣服。」
季旻越僵硬道:「現在才剛起?!」
宋晴嵐皺了皺眉:「他平常都起很早?」
季旻越已經腦補了一大串好戲,胖乎乎的身軀都快承受不住了:「嗯……也算是吧,他的睡覺質量不好。有時候兩三點鐘就爬起來了。」
正說著,季雨時就走出了臥室。
他穿了一件簡單的白T與短褲,把自己收拾得非常日常,就像季旻越班裡那些看上去很聽話其實很叛逆的學生。
季雨時:「哥,你這麼早?」
季旻越一本正經地說:「我遛狗,正好路過你這裡,就想著上來看看約你去吃早飯,沒想到宋隊也會在這裡!」
季雨時語氣里都是不信:「哦。」
「季老師也沒吃早飯?」宋晴嵐自然地說,「正好我在準備,一起吃吧。」
*
宋晴嵐煎蛋的手藝真的沒得說,上次季雨時那麼說並不是只為了撒謊騙他。
這一次宋晴嵐還準備了吐司,做了三明治,只是簡單的西式早餐就已經很讓季旻越震驚了,他以為憑宋晴嵐傳言中的為人,應該是個非常大男子主義的人。
熱戀的中的人是看得出來愛意的。
他們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即便小情侶沒什麼特別的互動,季旻越也能感覺到他們的不一樣。
兩個大男人談戀愛並不膩歪,桌上也沒有說什麼肉麻的甜言蜜語,只是很正常地聊著天。
吃完早餐,季雨時還主動收拾餐盤,前去洗碗。
季旻越本來是不放心才過來看看,現在沒什麼好擔心的打算走了。
走之前季雨時在廚房的水聲中問他:「哥你明天不來了吧?」
季旻越:「我明天就不能來嗎?!大不了我不帶狗就是了。」
季雨時很無情地說:「我在放假,男朋友也放假。你這麼有空不如多跑兩圈。」
有男朋友果然不一樣了。
季旻越恨:「我走。」
季旻越牽著柯基走到門口,宋晴嵐也換了鞋跟上,對他說:「季老師,我送你。」
季旻越突擊檢查,其實對宋晴嵐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說:「不用了,太麻煩你。」
宋晴嵐比季旻越想像中要直接很多,說話間已經打開了門:「是我有話想問季老師,正好邊走便說。」
季旻越:「那行。」
兩人下了樓。
這個時間點電梯裡有不少去上班的人,不太方便交流,直到走到小區的綠蔭處,宋晴嵐才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季老師,我發現季雨時對這個藥物有一些依賴性,有些想幫他戒掉,但是擔心方式不對造成副作用。我聽他說,一直以來是令尊在負責他的情況,想問問令尊的意見。」
季旻越接過來,卻神情微變:「他還在吃這個?」
「是的。」見他這樣的反應,宋晴嵐有了疑慮,「怎麼了?」
季旻越:「這個藥他小時候那幾年常備,長大後我父親就給他斷了。他這些年的心理測試和身體狀態檢查都合格,進入天穹後每年心理考評也能拿高分,我不知道他還在吃這個藥。」
宋晴嵐握緊了拳。
季雨時這麼做的原因他比任何人再清楚不過。
他思忖著,聽季旻越道:「謝謝你告訴我。我馬上回去把這件事告訴我父親,具體應該怎麼徹底斷掉,我會和你聯繫。」
兩人互留了手機號碼。
告別前,季旻越叫住了他:「宋隊!」
宋晴嵐站住了。
季旻越對他說:「我們小季同學他……其實很難會接受一個人。」
宋晴嵐頷首:「我知道。」
「所以,你身上一定是有他特別喜歡的地方。」季旻越說,「他小時候因為各種原因過得很孤獨,長大了以後也心思沉重沒有一天過得舒坦。其實我知道他骨子裡特別喜歡驚險、刺激的項目,性格上也有幼稚天真的一面。你們這一次放假,正好你來到了他身邊,不如帶他出去玩一玩,相信我,除了你沒人喊得動他。」
季旻越走後,宋晴嵐在林蔭道上獨自站了會兒。
回去時季雨時正盤腿坐在地板上玩遊戲機。
宋晴嵐在他旁邊坐下,擼著湊上來的不知道幾號的黑貓看了看分數:「幹什麼,小季同學?有什麼需要你轉移注意力的。」
季雨時手指不停,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被宋晴嵐分散。這個稱呼一聽,就是宋晴嵐從季旻越那裡學來的。
跌落的方塊失誤了,遊戲幾秒內gameover,季雨時放下遊戲機:「季旻越和你說了什麼?」
「你緊張?」宋晴嵐低笑,從身後環住了他,「怕他不同意?」
季雨時默認了。
他對將男朋友帶回來給家人這件事其實並沒有把握。
「我這麼高大瀟灑,和你簡直天生一對,他怎麼可能不同意。」宋晴嵐說,「他還說我來寧城人生地不熟的,叫你趁放假帶我出去玩。」
季雨時:「真的?」
宋晴嵐:「真的。季顧問,難得有假期,你準備帶我去哪裡?」
季雨時便問:「那你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