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湯其他們掉下去到季雨時重新打開門,最多只有十幾秒鐘的時間。
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根本不可能重新打開一扇門然後離開,更不可能拋下季雨時離開,可是他們去哪裡了?
季雨時想到了任務模式——魔方。
他觀察下方的那個房間,發現那個房間的半空中也懸浮著一個小球,顏色與他所在的這個房間相同,都是紅色的。除此以外,這個打開的洞口下方還出現了一架銀白色的梯子,可以幫助人順利去到下方的房間裡。湯其與李純是因為來不及反應,才會直接掉了下去。
去,還是不去?
季雨時思考之後,用牙齒咬下了自己的衣服拉鏈柄。
他身上什麼也沒有,更沒有筆,這是他唯一可以用來留下標記的方法。手指捏著小小的拉鏈柄,他用力地在地板上刻下了一個「七」字。
萬一有其他隊友在他們離開後來到這個房間,至少能知道他們曾經來過並已經離開了,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
刻完以後,季雨時把拉鏈柄放回了口袋裡,然後抓住梯子,一步一步地往下,到達了新的房間。
他的腳剛踩到地面,就聽到「滴——」的一聲響起。
緊接著,左邊那面牆上出現了圓形洞口與梯子,這個新房間打開了一扇門。
有人來了。
會是湯其和李純嗎?!
季雨時瞳孔緊縮。
首先出現在洞口的是一個女人。
高加索人種,金髮藍眼,頭髮剪得很短,身穿黑金色相間的緊身服。她從梯子上爬下來,三兩步就落了地,身高竟然比季雨時還高上一點,整個人看上去分外颯爽帥氣——如果不是她用槍指著季雨時的話。
季雨時後退一步,舉起了手。
女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這是個黑髮的東方青年,與他們一樣穿著制服,只不過款式不同。東方青年的臉上沾了血跡,髮絲被血黏在臉上,已經快幹了。
黑髮的青年看到季雨時一怔,似乎沒想到這裡會有個人。
「搜一下他的身。」女人開口了,用的是英文。
「好的。」黑髮青年說。
這兩人制服不是同款,看上去並不是隊友,黑髮青年沒有武器,因此說話時明顯有些不得不聽女人的話的意味。
黑髮青年先禮貌地說了聲抱歉,然後把季雨時從頭到腳搜了一遍,只搜出來一個藥盒、一個遊戲機,除此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檢查完畢,安全。」黑髮青年說。
女人收起了槍,開始在屋內走動查看,像是正在找什麼。
季雨時放下手:「可以把東西還給我了?」
「啊?」黑髮青年抬頭,對上了季雨時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是漂亮清澈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半掩著眼中情緒,配上一張尤為出色的面孔,本該叫人覺得驚艷才是,此時黑髮青年身上卻感覺到一股涼涼。
「我的東西。」季雨時又說了一遍,「麻煩你還給我。」
「哦哦哦!」黑髮青年忙不迭把手裡的東西還給季雨時,又道了一次歉,「抱歉!真的很不好意思!」
季雨時把藥盒與黑白遊戲掌機都收了起來,強迫症般把它們都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沒有標記。」女人站在不遠處說,「我們沒有來過這裡。」
說完,她從束腿帶中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在地上刻下了記號。
季雨時遠遠看去,她刻的是一個羅馬數字的8。
因為一模一樣的構造,魔方內部很難叫人分清楚身在何地,連季雨時都無法通過記憶來辨別,何況是這些普通人。人的思維在某些層面是共通的,季雨時能很快想到做記號提示隊友,別人自然也能想到做記號提示自己。
黑髮青年說:「我剛剛看見你的遊戲機了,我在網上見過那樣的,不過現實中很難有人買得到。你是來自哪個年代的?難道時空穿越那麼早就已經發明了?」
季雨時拿回了自己東西,神色稍緩,沒那麼冷了。
他回答了黑髮青年的問題:「人際關係中詢問別人來自哪裡,應該先做自我介紹。」
黑髮青年「啊」了一聲,因為剛才搜身的事自知理虧,又連連道歉:「對不起!是我的不是!我叫森田佑,來自公元2140年,我是一位今年被天穹錄取,剛剛工作了3個月的守護者!」
說著,他取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項鍊表明身份:「請多多指教!」
項鍊銘牌上刻著一個簡單的花紋,是天穹的標記。
森田佑?
季雨時用日語道:「我叫季雨時,來自星元1456年。」
禮尚往來,季雨時也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標誌。
黑色作戰服上的那個「7」字,在某種特殊光線下會出現暗紋,彰顯他們守護者的身份。
雙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森田佑重複道:「星元1456年?」
說完,他反應過來一件更讓他驚訝的事,「前輩,你會說日語?!」
「會。」季雨時在天穹工作了三年,當得起這一聲前輩。
不過,公元2140年?這種紀元與他們的世界完全不同。所以,面前的這位森田佑,來自於與他完全不同的時空。
森田佑的重點卻在那個遊戲機:「前輩,你們的年代還在玩那種遊戲機?」
連時間穿越都能掌握了,卻還在玩那樣的遊戲機,森田佑很在意這種科技發展上的不同步。
季雨時還沒回答,女人就打斷了他們:「說英文。」
她打量他們,對他們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交流這件事很在意:「既然你們都會說英文,那麼在這裡使用英文交流才比較公平。」
顯然她已經忘了方才用槍指著季雨時的事,現在卻大言不慚地要求公平。
森田佑急匆匆地告訴她:「Zoe,這位穿越者來自星元1456年,紀元方式聽上去和你的一樣,你們會不會是來自同一時空的?」
「1456年?」女人看向季雨時,表情震驚,「70年前的穿越者?」
震驚之餘,她拉高自己的衣袖。
只見她手腕上的皮膚里,屬於天穹的標誌正發著光,若影若現。
季雨時皺了皺眉。
他知道了,這個叫Zoe的高個子女性穿越者來自星元1526年,來自與他相同的時空,來自70年後。
*
「所有時代意義上的天穹」所謂的招募,果然和七隊眾人意料中的一樣,根本就是劫持。
它匯集了不同時空的、正在進行穿越任務的守護者小隊,把他們一股腦兒地塞進了這個任務里,不管他們是否願意,在這裡他們都得不停地朝著任務目標前進,直到有人完成了任務為止。
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
非常典型的機械思維,冷冰冰,毫無人性。
季雨時暫時無法理解的是,他原以為既然這個任務存在競爭關係,那麼任務肯定是同時開啟的,可是房間裡的三個人達到這裡的時間都有所不同。
「從被劫持後算起,我已經來了四五個小時了,走過四個房間。」森田佑挺有意思,他講話使用英文,稱呼季雨時卻使用日語,「前輩你呢?」
季雨時說:「一小時零二十三分鐘。」
擁有帥氣短髮的Zoe則說:「大約一天。」
Zoe來的時間最長。
據她說,從到達這裡開始,她已經去過了包括這個房間在內的十二個房間。而她剛剛在地板上刻下的那個羅馬數字的「8」字,則是她遇到森田佑以後算起並開始做標記的第8個。
來了一天竟然只走了十二個房間?
看來Zoe在這裡自有一番經歷。
季雨時問森田佑:「你的臉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血?你受傷了?」
提起這個,森田佑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不少:「有、有很多嗎?!天,我以為我都擦乾淨了。」
Zoe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繃著的臉色也更難看了。
森田佑一邊擦臉一邊說:「不是我的血,是別人的。」
他講起了剛才的事。
原來,他們之所以一進來就用槍指著季雨時是有原因的。森田佑與隊友走散後,並不是只遇到Zoe一個人,那時的Zoe身邊還有一位叫Chuck的隊友。三個人結伴同行,經過一個房間以後又遇到了另一位穿越者。
那個穿越者已經來這裡兩天了,看上去非常疲憊。
在那個新的房間,面臨6個方向的選項,那位穿越者提議說選正前方那個,剛才他的隊友拋下他進去了,他想追上隊友。
Chuck先一步爬上梯子,森田佑跟在他的身後,可是當Chuck的探身進那個房間,慘劇便瞬間發生了:他的上半身被當場攪碎,鮮血內臟濺射了森田佑滿頭滿臉,嚇得他差點哭出聲來。
Zoe跳下梯子,發現提議的穿越者已經飛快地進了另一扇門——他非常有可能知道了某種規律,本來在兩扇門中選擇不定,直到等到了他們,就拿他們做實驗,而Chuck成了犧牲品。
血腥悲慘的一幕,任季雨時見過不少,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心驚。
他極力撇開那些畫面不去聯想,感覺Zoe的情緒好了一點,才開口問:「所以,那個房間有什麼不同?」
「那個房間的圓球是黃色的。」森田佑說,「我們跟著兇手的足跡進了另一個房間,發現那個房間的球就是紅色的了。很巧的是,這一路上我們走過來都是經過的紅色房間。我覺得,是不是相同顏色的房間就是安全的?可是,發生慘案的房間裡還有四扇門等待驗證。不好的是就算我想倒回去,也不一定會遇到原來的房間了。」
就是因為這個,他們才開始做標記。
「要知道這個結論……」季雨時想了想說,「像魔方的6面顏色一樣,這些房間裡有6種不同顏色的圓球。假設一個人去過1個顏色相同的房間,1個顏色不同的房間,顏色不同的房間裡出了事而顏色相同的房間沒有,此時還不足以讓他產生『相同顏色房間才是安全的』這種猜測,因為基數太小,而且顏色有6種之多。要有這種想法,則需要再重複1次剛才的情況,才會讓人開始猜測。那麼他在產生這個猜測並等待你們幫他驗證之前,可能已經至少看過或去過4個房間。」
兩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季雨時,似乎對他縝密迅速的邏輯思維感到驚訝。
季雨時後知後覺,沉默一瞬。
這些分析還不足以幫助對手獲得完成任務的信息,事實上他也沒有頭緒,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他只是意外於自己無意間,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再自我封閉的人。
他繼續問:「你們的小隊有幾名隊友?」
森田佑:「4名。」
Zoe擦了擦臉:「加上Chuck,6名。」
季雨時:「你沒在路上還有沒有碰到其他隊伍?」
兩人都說沒有。
「我們小隊是7名隊員。」季雨時道,「取個保守中間值,假設那個穿越者是一支5人小隊,戰損未知,暫時算他們全員存活,那麼此刻這裡可能有21個穿越者在同時活動。根據我們三個人、那個穿越者經歷的房間數合在一起計算,假設這裡已知的房間有21個。再按最簡單的算法,假設21個房間是一個連一個平行線排列,用六面來計算……除去連接的面,就有86個。但是我們是從不同方向來來到這個房間的,和隊友走散以後也看不到隊友,房間似乎還會移動,我覺得房間可能不止這個數。」
在這裡,重新碰見自己隊友的機率有多大?
季雨時不知道。
森田佑已經被季雨時震驚了。
會多門語言、會分析,這麼聰明而又能力超凡的人,一定不簡單。
「那個。」森田佑問,「前輩,你這麼強,一定是隊長吧?」
季雨時看過來,眸子裡平靜無波,只是淡淡道:「不,我們隊長……是個比我更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