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我的藥盒。我出任務的時候都會檢查,確定是裝滿的。」
季雨時說得很自然,好像不覺得隨身攜帶一個藥盒有什麼值得人大驚小怪的。
「少了兩顆,一顆是我在公園管理處吃掉的,一顆是我到達書店以後吃掉的,就是你打算揍我那次——」
「你等等,我打算揍你?」
宋晴嵐聽著不可思議。
季雨時頓了下,稍微改了措辭:「——好吧,就是你誤會的那次。藥片空掉的位置都一模一樣,所以這個確實是我的藥盒,你在哪裡找到的?」
宋晴嵐放他一馬,把過程說了:「所以怎麼會出現兩個藥盒?」
兩人都想到了之前在路上被他們空間車壓扁的小車。
如果那輛小車上的人不是什麼倖存者呢?
「宋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季雨時比想像中冷靜,他合上那本《金烏一號:繁衍不息》,「第二次在便利店外,你和湯樂最後才進來是為了救湯其。當時湯其被咬傷的部位和第一次被咬傷的部位是一樣的嗎?」
第二次季雨時沒有看到受傷突變的湯其。
宋晴嵐不解,回答:「是,都是右手手指。」
季雨時:「還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宋晴嵐:「沒有。」
季雨時說:「那麼,關於我們上次會在距離便利店20多公里的這個書店裡見到喪屍化的『湯其』,我就能想通了。」
宋晴嵐等著他繼續說。
每當聊起記憶里的事情,季雨時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像是那個毫無鬥志,上專業課開小差打遊戲,出任務大言不慚只想躺贏的季雨時了,他回憶和分析的時候,有一股奇怪的、帶著脆弱感的堅韌。
「那不是湯其。」季雨時道,「雖然沒看見書店外的『湯其』手指有沒有受傷,但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個血洞,你還記得吧?就算湯其真的能那麼快來到這麼遠的書店,受傷的部位也不吻合。唯一吻合的是——上一次我們被黑牆吞沒前,被喪屍咬了脖子的湯樂。」
事實上當時季雨時就把人認了出來,但結合當時的情況,季雨時只對此十分疑惑,因此沒有提出來自己的意見。
宋晴嵐聽到這裡:「是湯樂?!」
可是當時活生生的湯樂就在書店裡,所以連同湯樂自己都認為出現在外面的那個人是湯其。這點暫且不論,就當兩個湯樂像兩個藥盒一樣能同時出現在同一時空,那也說不過去。
宋晴嵐說出疑問:「可湯樂被咬後,馬上就被黑牆吞沒了,按理說就是屍體也不該有。」
比如那支短了一截的掃帚,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季雨時點點頭:「同理,書店當時也被黑牆吞沒了,按理說,這個上一次留下的藥盒也本來就不該存在。」
宋晴嵐沉思著,不知不覺眉頭又成了一個輕微凸起的結,讓人想給他撫平。
「宋隊!!」
周明軒的聲音突然從二樓傳來。
聽到這一聲喊,宋晴嵐就太陽穴直跳。
這次來到這個PU-31,被迫接受了這個任務,每次周明軒這麼喊的時候,一定就是黑牆來了。
不可否認,宋晴嵐懷疑自己回去以後會對周明軒喊他的聲音產生應激反應。
周明軒從狙擊鏡前移開臉,看到樓下站得很近的兩人同時抬起了頭,一雙小眼睛裡似笑非笑,不知道又腦補了什麼。
好在他慣會裝正經,在隊長懟人之前立刻說起正事:「書店外面有人求救,是平民。」
樓下的眾人聽到後都有些驚訝,這種情況下真的還有平民?
宋晴嵐也覺得很奇怪。
不過這一次他們達到書店的時間比上次早太多,或許這個時間段本來就該發生這樣的事。他三兩步跨上樓梯,拿過望遠鏡看了看。
周明軒問:「要不要讓他們進來?」
望遠鏡里,書店外二三十米的街角,有兩個包裹嚴實,穿得像阿拉伯人的平民站在一輛電車頂部對他們揮手,車下圍繞了滿滿一圈喪屍。
「讓他們進來。」宋晴嵐說,「協助他們,速度要快。」
「是。」
守護者從來不是冷血動物,隊長的答覆在周明軒意料中,他瞄準那群喪屍,遠距離狙擊。
「砰砰砰」連續開槍快准狠,幾乎是第一聲槍響驚擾了街道的安靜後,就迅速幹掉了電車前的那一圈。
那兩位平民顯然很激動,立即反應很快地從車頂滑了下來一路狂奔。
周明軒遊刃有餘,周圍追逐的喪屍被他一槍一槍爆頭。
這些平民早練出了逃生本領,在喪屍追逐中聽到槍響竟一次都沒回頭,一股腦地往書店沖。
門口的湯其與湯樂上去接應,兩人很快就沖了進來。
「哐!」
書店門被李純關上。
不知道來者何人,隊員們剛拔出槍,就見左邊的人摘下長袍兜帽,是個國字臉男人,皮膚黝黑看起來很憨厚。
另一個人也取下了黑袍帽,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而長袍下竟然還躲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雙臂掛在她脖子上,是個很乾淨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著所有人。
這竟然是一家三口。
大家把槍收了起來。
兩個倖存者霎時放鬆,然後大口喘氣:「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們!」
讓他們把氣喘勻了,宋晴嵐毫不客氣地問:「你們怎麼知道書店有人?」
黑臉男老實道:「我們本來躲在街那邊的小店裡,看到了往這邊開的空間車。快沒吃的了,反正留下來也是餓死,出來也會被咬死,就想著不如出來碰碰運氣,萬一運氣好,換個地方待一待也是好的。」
這三人都是黑袍加身,並且看上去並不是整塊布料,而是由很多深色衣物拼接縫補起來的。
感覺到大家都打量著他們,女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能給點水喝嗎?那邊沒水,孩子渴了好幾天了。」
「我去拿。」
季雨時站在一旁。
很奇怪的是,先前人一多,他就沒有什麼存在感,倖存者甚至沒有注意到那邊還有一個人。
可是他一出聲,就立即吸引了目光。
在這一群身高力壯的年輕人里,季雨時較為單薄,看上去很是文弱。
李純好奇:「你們怎麼穿成這樣?天氣這麼熱,你們不悶得慌?」
黑臉男表情有些古怪:「習慣了,這樣不容易被喪屍咬。」
李純又說:「喪屍出現多久了?這城裡還有多少倖存者啊?有人救你們嗎?」
李純這人一發問就連珠炮,正好也是大家想問的。
黑臉男說:「有快一個月了,別的倖存者我不知道,我們家一直躲著呢,聯繫不到外面,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救我們……你們,這麼好的裝備,是不是警察啊?」
正說著,季雨時拿水過來了。
書店僅有一瓶水,再加上剛才宋晴嵐在管理處找到後給他喝剩下的半瓶。
女人接過水就給小女孩喝,季雨時再把水遞給黑臉男。
可剛遞過去,就感覺到一股大力襲來,黑臉男忽然變了臉色,猛地把他一拉。
刷刷眾人舉槍,黑臉男手中的袖珍手-槍已經抵上了季雨時毫無防備的後腦勺:「把空間車鑰匙交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他!!」
「操!」
「放開他!!」
宋晴嵐抬起神眠:「你覺得你有勝算?」
女人已經帶著小女孩躲在黑臉男背後。
三個對一群,不知道這個黑臉男哪裡來的勇氣。
黑臉男陰笑:「無所謂啊,這女的剛認識,小的也不是我的種。你儘管試試,大不了我拉他陪葬,這世道沒什麼好活。」
「季顧問!」
季雨時被挾制著,一句話也沒有說,手中其實已悄無聲息摸到了鑽石鳥。
宋晴嵐臉色緊繃,想要提醒季雨時不要冒著危險隨意亂動,卻又怕反而壞事。
後腦勺又被頂了下,黑臉男粗聲粗氣威脅:「快點,交出空間車鑰匙,不然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被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女人嚇得渾身發抖。
小女孩從她身上滑落,站在中央一臉懵懂,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自顧自拿出了一個洋娃娃。
洋娃娃穿著紅裙子,卷頭髮,很漂亮。
季雨時放開了鑽石鳥,忽然說:「宋隊,給他們。」
黑臉男:「聽到沒有?!」
宋晴嵐沒有要與敵人談判的意思,看他那神情,眾人就知道他心裡在計算好幾種突襲或者開槍的方式。
季雨時卻又說了一句:「還記不記得《活死人黎明》那部電影?」
季雨時被掐著脖子,臉不得不往後仰,白皙的皮膚上一絲瑕疵也無,神態自然,眼神里仔細看去,其實都沒有什麼緊張。
又或者,不是第一次赴死了,習慣了而已。
隊友們驚了,季顧問這種時候講什麼電影?
季雨時語氣平靜:「信我。」
宋晴嵐慢慢地放下了槍,然後對段文說:「把鑰匙給他。」
「宋隊?!」
湯樂喊了一聲,不可置信。
但段文還是聽從安排,拿出了空間車鑰匙。
黑臉男把鑰匙抓在手裡,槍卻沒移開,在季雨時耳邊說:「算你挺識相,不過,要麻煩你給陪我們走一趟了。你們這群人不好惹,只要車子開出去十公里,確定沒人來追我,我就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扔你下車。」
一邊說,一邊挾持著季雨時往門口退,他還挺聰明的:「開門,保證我們安全到車上,不然我還是一槍崩了他!」
書店外的喪屍剛才死了一波,此時數量稀疏,聽到開門的聲音迅速跑了過來。
「嗬——」
喪屍們一個接一個倒下。
女人跟在黑臉男身後,抱著孩子回頭小聲對他們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也是身不由己,卻未出聲阻止或提醒過,令人感到末世里人性的悲哀。
黑臉男劫持者季雨時,槍頂在他腦袋上一秒都沒放鬆。
走到空間車前打開車門,見喪屍被消滅得差不多了,黑臉男吹了口哨。
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來五六個披著補丁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個個都有槍。
這說明黑臉男剛進書店,這些人就慢慢潛伏到了附近,他們本來的目的就是搶車,女人和小孩真的只是讓人放鬆警惕的誘餌。
雙方對峙,宋晴嵐忽然說:「等等。」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黑臉男咒罵了一句:「你想反悔?!」
季雨時看到宋晴嵐的眼神深沉,難以分辨其中情緒。
只見宋晴嵐忽地卻笑了:「不是反悔,只是他一個人被你們扔在路上,我不放心,乾脆你們多帶一個,到時候一起扔。要是答應的話,這把槍送給你們了。」
神眠通體漆黑冰冷,一看就是好貨。
還會有這種好事?
黑臉男遲疑。
「讓他一起吧。」季雨時說,「他是我男朋友。」
宋晴嵐:「……」
眾人:「……」
季雨時垂著睫毛,無奈地說:「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是個GAY?」
「那可忒明顯!」黑臉男往地上啐了口,吩咐同夥撿槍,然後看著宋晴嵐對後面的人示意,「把這個基佬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