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武安欲收徒,成蟜要見父

  第89章 武安欲收徒,成蟜要見父

  黃土地,火焰燃。

  老人身上傳的青黑袍子鍍上了一層黃邊。

  肩膀上的觸感,讓陷入過去思緒的白起找回自我。

  他側頭瞥著,嬴成蟜那張很是可愛的娃娃小臉映入眼帘。

  他自嘲一笑。

  [白起啊白起,你甚時變得如此矯情了?面對一個孩子都差點哭出來。]

  [秦稷造的孽,如何能怪在這個孩子身上,那時他還未出生呢……]

  當他意識到嬴成蟜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他露出自以為慈祥的笑臉,雙手攬著嬴成蟜雙腿,讓少年坐在自己粗壯年老的手臂上。

  「剛才嚇到你了吧?老夫向你致歉。

  「你曾祖王父做下的混帳事,與你無關。」

  嬴成蟜偏頭,看向自己走出來的屋子,他在裡面見到了他的大父。

  昨日,大父未死之前,他確實是這個想法。

  現在不是了。

  在他心中只會吃喝玩樂的大父,毅然決然得為秦國慷慨赴死,讓他對《過秦論》中,「奮六世之餘烈」這六個字有了生動而深刻的感悟。

  前世讀這六個字,他認為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昭襄王、秦莊襄王四個人對秦國是有大功績的。

  夾在其中的秦武烈王舉鼎而死,秦孝文王更是只在位三日,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配不上。

  原來不是的。

  秦國歷代君主,都在努力,都在為了一個目標而拼盡一切。

  只是有些人做的事在明面上,寫在了史書中,極為顯眼。

  而有些人做的事是在暗中,如他的大父。

  秦孝文王,秦柱。

  [強秦是大父的遺願,是曾祖王父的遺願,是我秦氏一族的大願……]

  嬴成蟜回過頭,左右丹鳳眼在跳動的火光下,就像是兩隻並翼玄鳥。

  「曾祖王父已薨,他的錯,自當由後輩兒孫來還。」

  他一本正經地拱起雙手。

  不知為何。

  確定心意之後,他體表不再感受到冷意,內心也不再戰慄。

  他在白起臂懷中站起,衝著白起拱手,低頭。

  「秦氏一族,對不住武安君。」

  白起,想笑。

  [這小子,真可愛。]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颳了一下嬴成蟜的鼻子。

  「小子,你還代表不了秦氏一族。」

  大力將嬴成蟜抱在懷裡,白起哼唱起古老的秦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白起的嗓音,像是西北的風沙般粗糲。

  這首《無衣》在他口中,粗獷、豪放、悲涼。

  當年能和他一起在篝火旁,大笑著唱《無衣》抵禦風雪的銳士們,還有幾多?

  「秦稷假意賜死我在杜郵,傳以世人,收回兵權。

  「在這咸陽獄地下三丈,為我白起專門挖了一個和我家一模一樣的府邸,關押我在此。

  「你的曾祖王父啊,一邊忌憚我在秦軍的威信,一邊又捨不得殺我。

  「我是你秦氏的最後一枚棋子。

  「只有當秦國遭遇滅國之戰,形勢危急到必須需要白起現身來提升秦軍士氣,給秦軍以信心的時候,白起才能重見天日。」

  老人哈哈笑著。

  「你見到我,也是個倒霉蛋。

  「你父親秦子楚,他才是嬴姓秦氏。

  「見他不難,可你要是想出去,那可就難如登天了。

  「他非要你拜我為師,論戰能論過我後再放你出去。

  「我不相信他沒思量過我不收你、不教你、對你不管不顧、乃至殺了你的可能。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你們秦氏一族,不僅對外人心狠,對自家人也是一樣啊。

  「怪哉,你這小子似乎不害怕、不生氣、不傷心。」

  白起驚異。

  他將這番實話告訴嬴成蟜。

  一是看這小娃心喜。

  本著不讓這剛經歷喪大父之痛的小娃傷心二遍,一次傷心個夠的想法。

  二是想見見這小娃如尋常七歲孩子的一面。

  從兩人見面伊始,嬴成蟜表現出了冷靜、倔強、思維敏捷,沒有七歲孩子的幼稚、惶恐、不安。

  [這小娃,先天就不知道怕的嘛……]

  [就像是聽到和自己無關的事一樣,淡定的不像人,秦氏到底出了怎樣一個怪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就是秦氏的命。」嬴成蟜再度望向左塾,淡淡道:「我嬴成蟜雖不氏秦,這卻也是我的命。」

  白起呆呆。

  [這是一個七歲孩子說出來的話?]

  他被嬴成蟜的犀利言語、淡然表情震懾片刻。

  及至看清嬴成蟜小臉,稚嫩可愛,毫無威嚴,明明就是一個孩子。

  他惡意騰起,右手拇指中指扣在一起,在嘴裡哈了口氣,狠狠彈了嬴成蟜一個腦瓜崩。

  「當」的一聲,極脆極響,白起覺得和大勝而歸時,那些敲響的編鐘聲音都差不多。

  「你做甚!」嬴成蟜含著淚,捂著頭叫喊。

  「這才像個七歲孩子嘛,從哪學的幾句鳥語,在我面前裝個屁啊!」白起嘿嘿笑著。

  抓著嬴成蟜的腰向上用力。

  嬴成蟜雙腳離地騰空,被白起挪到了身體正前。

  白起整理儀表,白髮都甩到腦後,正坐,肅容。

  「快跪下拜師,這鬼地方一切從簡,束脩就不要了。」

  嬴成蟜,搖搖頭。

  「我不拜。」

  老人眉毛豎起,懷疑自己聽錯了,掏掏耳朵。

  「你說甚?」

  他白起一生征戰,殺敵百萬,全無敗績。

  列國駭之懼之,給其起了個人屠的名號。

  知道他白起,想拜其為師的人如過江之鯽,眼前這個小娃竟然拒絕了。

  老人是真的有點生氣了,沉聲道:

  「小娃娃,老夫從來沒有收過徒。

  「你拜老夫為師,就是我白起唯一親傳弟子。

  「憑這個身份,你一入伍,就將為萬千秦軍擁戴,秦軍之心在你。」

  眼中還閃著淚花的嬴成蟜揉著腦袋。

  「武安君還活著,誰能與武安君爭人心。」

  「但老夫出不去這囹圄,你卻可以。」

  「等我見過父親,定救武安君出去。」

  白起看著眼前小娃認真的神色,仰天哈哈大笑,笑的白髮亂舞。

  「這真是老夫這輩子聽過的最大笑話!

  「比范雎那賊人說武將只管聽王令,不需議政還要可笑!

  「好,老夫等你!」

  地底難計時,不知過了多久。

  武安君白起,公子成蟜皆坐在庭院內,忽有輕微腳步聲響起。

  由小變大。

  「大父,今日吃不到炒菜了。成蟜宮被封,膳宮那些庖人齊罷工,非要等公子成蟜放出來才做事。」

  人未至,聲先到。

  其聲清脆如鳥鳴,聞之……

  「有點耳熟,好象在哪聽過。」嬴成蟜自言自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