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也太卑鄙了吧!
這個時期的宗廟可和後世不一樣,地位高到天上。
宗廟內立著祖宗牌位,祖宗牌位就是根,代表著家族傳承、歷史、文化、血脈。
秦傒只質疑嬴政是不是嬴秦,影射太子沒問題。
這事關血脈,本就應在宗廟解決,最多就是扇兩巴掌跪在祖宗牌位前認錯。
提政事,在宗廟內爭權奪利,不行。
這不是宗族的事,這是秦傒和太子兩個人的私事。
緩過來一些的老宗正扳著太子肩膀。
本想回應大兄的太子秦子楚適時改口,輕喚了聲:
「從祖祖父,你沒事吧?」
「無大礙。」
老人應了一句,枯瘦如同樹枝的手指指著面部青腫,看上去很是悽慘的秦傒。
「我秦芾以宗正之身,削你族籍,清出族譜。
「你從此不再是我秦氏一族,日後只可稱嬴傒。
「來幾個人,把嬴傒拖出我秦氏宗廟!」
認祖歸宗被打斷的嬴政很是解氣,激動地捏緊了小拳頭。
他第一時間望向弟弟,想要和弟弟分享喜悅之情,卻只見到了一張極其嚴肅的臉。
嬴成蟜感覺到兄長視線,拋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然後眯著那雙丹鳳眼,繼續看著自己那些站的筆直的世父叔父。
[原來如此,玩法不責眾這一套……]
[今天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鬧,是要逼父親的宮!]
「噗通」聲連成一片,震顫的燭火飄搖。
除了秦王、老宗正、太子,所有宗廟內的宗室子弟都跪下了。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說話,從來不會兩個人一起開口。
有條不紊,每個人都條理清晰,一個磕巴都不打,就像是排練好的一樣。
「秦異人居太子之位,管理混亂,當下之!」
「立長立賢,也輪不到秦異人!」
「先王剛薨,各國虎視眈眈,試探不斷。秦國近日禍事頻繁,皆為監國太子之故。」
「涇水發洪,淹田千里。這都是秦異人監國不力,才讓上天降下懲罰。」
「太子掌國事守宗族,太子大錯頻仍。不換之,國、族兩不在。」
「太子之位既是政事也是族事,正該在宗廟決議。」
「……」
老宗正秦芾站的顫顫巍巍。
孫子輩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傳進他的耳朵,他閉上眼睛。
他是秦惠文王之子,秦昭襄王的親弟弟,同父同母。
封號涇陽君,當年的四貴之一。
與他同輩的人,都不在了。
他有兄弟八人,除兄長昭襄王,其他皆不是善終。
武烈王秦盪舉鼎絕臏而死。
秦壯、秦雍叛亂爭位,後稱季君之亂,被昭襄王擊敗並處死。
秦通、秦惲,兄弟倆兩任蜀侯,皆是發動叛亂被殺。
四貴之一的高陵君秦悝,被昭襄王趕出咸陽,在去往封地途中意外死亡。
為了王位,為了權勢,他的兄長昭襄王殺的宗室幾乎只剩下一脈。
昭襄王只生了兩個兒子,大侄子秦悼、小侄子秦柱。
大侄子無後,沒熬過昭襄王,死在魏國。
小侄子秦柱,倒是開枝散葉,子嗣眾多,現下宗廟內幾乎都是秦柱兒子。
但對他來說,人還是太少。
宗室今日來人十之八九,站的稀稀落落,說話聲音大點都有回音。
他小時候參加大典,宗廟內人擠著人,抬起袖子就是一片烏雲。
當初那些人,都死了。
他老了,志少情深,他不想再見到死人了。
他想見到宗廟因容不下人而擴大,而不是像他們那一代一樣,死的只剩他一個!
但他沒辦法……
秦傒一人質問太子,他能驅逐出族譜。
可宗廟內整個宗室的人都參與了進來,他能都逐嗎?
都逐了,秦國宗室就沒了。
一群宗室的私事,就是族事。
族事,就要在宗廟決議。
宗正,德高望重,管理宗族事務,在宗廟內比秦王還大。
宗正代表宗族意志。
現在全宗族參與,真正的宗族意志就在面前,宗正就必須拋棄個人情感。
咚~!
他用僅存的力氣重重敲擊地面,淒涼地道:
「秦子楚!跪下!」
太子秦子楚鬆開扶著老宗正的手,擔憂地勸道:
「從祖祖父,你保重身體,不要太動氣。」
跪在祖宗牌位面前,自大腿到腦袋頂挺得筆直,如同一面絕壁。
「秦傒,你繼續說。」老宗正佝僂著身子,埋著頭道。
底下的宗室子弟不說話了,很安靜。
渭陽君秦傒臉上掛著笑容,疼痛也無法阻止,道:
「太子說蒙武受函谷虎符調令,那函谷虎符是如何」
嬴成蟜截斷其言語,道:
「是我拿去的。」
「哈!」秦傒輕拍一下手,嘴巴張大,忍著劇痛故作誇張地道:「原來是神童啊!我們的神童,函谷虎符,是誰給你的呢?」
嬴成蟜抿著嘴,沒有說話。
他在等,等大父開口,或者不開口。
片刻過去,他沒有聽到大父聲音,知道了這函谷虎符應是大父給父親的又一個難題。
秦傒見嬴成蟜不說話,把問題拋給太子,聲音也立刻冷了下來。
「太子將函谷虎符給了成蟜?」
秦子楚嘆口氣,張開口正要說話,次子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響起。
「秦傒,你說的事,跟今日的族事有關嗎?」七歲少年的聲音比成年人要尖,就顯得很尖銳。
「秦異人倒是將你教的很好,竟還知道政事族事之分。」秦傒贊了一句,道:「你問問秦異人,我們現在商議的是政事還是」
七歲少年一臉不耐煩,再次打斷世父的話。
「我知道你說的也是族事,我問你這和今日我大兄認祖歸宗這件族事有什麼關係?
「你們談什麼那是後面的事,現在是不是該讓我大兄認祖歸宗?」
秦傒大驚。
[這小娃竟還懂得挫敵銳氣,以圖後進的道理?這絕不可能是子楚教的啊!]
「你兄和你,殺死了趙國公子高。致使趙國與我秦國交惡,調大將李牧自邊關歸邯鄲,厲兵秣馬」
「不是,你是聽不明白話嗎?」嬴成蟜第三次打斷,音量增大道:「這和我大兄認祖歸宗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秦傒三次被搶斷,似是有些急了,生怕再被打斷,語速極快音量極大地道:「你兩個小娃如何敢殺趙國公子,這」
「秦傒!」嬴成蟜大聲喊,第四次打斷。
但這次秦傒沒有終止,繼續說話。
「必是受到太子」
七歲少年從地上蹦起,一邊跳一邊大聲喊叫。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就是沒關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音量比秦傒大,音調比秦傒尖。
用新手限時配置海豚音,完全壓過了秦傒。
秦傒喊不過嬴成蟜。
跪在地上的他,氣勢上更是比不過蹦高高的嬴成蟜。
他一臉茫然加懵逼地看向太子。
[真是你教的?這也太卑鄙了吧!]
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孩子還小,不懂事。」
下面跪著的宗室子弟有人發聲,不忿地道:
「宗正!豎子如此攪鬧宗廟,打擾祖宗安眠,成何體統?該趕出去才是!」
老宗正拄著槐木拐,一頓一頓,顫巍巍走過去。
摸著臉蛋紅撲撲,因為劇烈有氧運動而呼哧呼哧大喘氣的嬴成蟜腦袋。
「娃兒鬧疼,健康,有活力,祖宗愛見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