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戰國謀算之最

  第161章 戰國謀算之最

  白無瑕學著先前徒弟言語,促狹地道:

  「你呀,早就暴露了。

  「那柄大鐵錘從天而降,事先連我都沒有察覺,你卻能提前拉著我逃出車廂。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對於危險的感知異於常人。

  「上天賦予伱超絕的智力,怕你夭折,還給了你對危險卓越的感知,真是令人艷羨啊。」

  嬴成蟜搖搖頭。

  若真要是有個上天且青睞於他,那為何不救他大父?

  所謂的神童之名是前世所學,而對於危險異常敏銳的感知,則是來源於武安君。

  「我這個能力不是天賦,而是在咸陽獄陪著武安君度過那幾日後才有。

  「應該是沾染了武安君的殺意殺氣,才讓我對殺意殺氣極為敏感。」

  白無瑕咂咂嘴,嘖嘖兩聲。

  自家小徒弟在權謀領域讓她望塵莫及,出行一應事宜皆不用她處理,這趟旅程多是徒弟照顧師者。

  可在武之領域……真是蠢啊!那聰明的小腦袋就一點不往這上面出力啊!

  「大父背負百萬人命,身處又是不開闊的地底,一身殺氣煞氣散不出去。

  「你靠近,確實會沾染了一些在身上,這是正常的。

  「就像民間和屠夫為友的人,彘犬見之立毛而叫吠,因為屠夫友人身上沾染屠夫屠狗宰彘之殺氣。

  「但你要說對危險的感知來自大父,這便不對了。」

  少女點著少年胸口心臟部位,繼續道:

  「這是源自你自己的心,是你自己的天賦,大父自己都沒有呢。

  「若是只有靠近大父者才有,那為師接觸大父時間比你長的多,為師怎麼也沒有?」

  嬴成蟜皺眉頭,不信道:

  「你沒有?哄我是不是?每逢危險,你察覺都不比我慢。

  「而且我這能力確實是在與武安君相處之後,之前從未有過。」

  少女略微歪頭:

  「你想一想,你在下咸陽獄之前,是不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危及生命的危險。」

  少年回想,眼瞳略微睜大,還真是這樣。

  他大父在世的時候,別說危及生命的危險。誰稍微惹他不快,就會立刻收到嚴厲處罰,哪怕他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太醫署趙庸因為不認識他,攔住他沒讓他進太醫署,就被挖掉一隻眼睛受徒刑。

  若不是他後來從孩童夏無且口中意外得知,趙庸現在也許已經死在驪山了。

  少女見少年面貌,便知道說對了。

  下巴微翹,一副小驕傲的樣子,說道:

  「至於我和你差不多時間感知,那是我武功高。

  「武功分外內。

  「外功練筋骨皮肉,內功練五臟六腑。

  「內功練到一定地步,臟腑強盛,便會反哺自身,使耳聰目明,感知敏銳,這是後天鍛鍊而來。

  「其實多數技巧都可以通過學習而來,兵法、武功、權謀……莫不如是。

  「但有些人的天賦高,高到讓人妒忌的地步。

  「譬如趙括之於兵法,你之於權謀與對危險的感知。

  「但你們這類天才,總會有一個通病。」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一臉嚴肅:

  「得到的太容易,便不珍惜。

  「大父親口說過,趙括再歷練個三五年,會是個比廉頗還難纏的勁敵。

  「而你,或許是因為身邊從小就有各式各樣的人保護安全,所以對武極其不認真。

  「你以為你提前發現危險就能避開嗎?毛遂是怎樣制住你的?

  「你還未見過最厲害的刺客,他們能將殺意隱藏在動手之前,靠近你三步之內你仍無所察覺。

  「上天會給你對危險感知的天賦,也會給其他人隱藏自身的天賦。」

  少女最後拍拍少年的頭:

  「記得努力練武,小色胚。

  「打不過為師,為師可不嫁的。」

  她揮揮手,大步流星,灑脫地踏出了宮室。

  出門的那一瞬間,清淚奪眶而出,止不住。

  男兒有淚不輕彈,她是女子。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快步離開了桃花宮,這次沒有人攔她。

  三日後,她進了函谷關,帶著面具。

  又三日。

  咸陽城,中宮,信宮前殿。

  大朝會上,文武百官俱在,秦王子楚召見一人。

  其人身材纖瘦,披堅執銳,臉帶猙獰面甲。

  「白起之孫,白無瑕。」秦王子楚指著場中之人,給群臣做著介紹。

  麃公、樊於期、王陵、王齕、蒙驁等一眾秦國武將皆是瞪大了眼睛。

  好些城府不深者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有近二十之數。

  白起,這個名字,遠離秦國真的很久了。

  他們望著一眼看上去就年輕的白氏後人,眼中緬懷、激動、振奮之色,不一而足。

  秦王子楚將這一切動靜收入眼底,沒有做聲,對著白無瑕淡淡說道:

  「寡人希望,你能重振家族聲名,將武安君之封號拿回去。」

  「嘩啦」一聲響,全副武裝的白無瑕跪在地上:

  「謝王上!」聲音沙啞。

  面甲後面,那張俏麗面孔冰寒刺骨,她不是女子了。

  六日之前。

  嬴成蟜眼看著師者離去,沒有作任何挽留。

  他師者生在這個時代,生在白氏家族,那這就是他師者的命。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昂著頭,望著雕樑畫棟的宮室頂,似乎能透過那厚厚的木頭磚瓦看到天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師者白無瑕的命,掌握在天和她自己的手中。

  嬴成蟜攤開右手,舉在眼前,緩緩合上,就像抓住了白無瑕的命:

  「你不會死的。」

  他的眼前划過大父的音容笑貌,拳頭握得越發緊了。

  有些事,發生一次就不可承受。

  少年跳下椅子,喚蓋聶入內。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江湖號為劍聖的蓋聶:

  「我要學劍。」

  蓋聶眼中閃過喜色,面上還是表情缺缺,頷首:

  「好。」

  「我要多久才能打敗無瑕。」

  「白無瑕?」

  「是。」

  「只要打過她一個人就可以嗎?」

  「是。」

  「公子若是天賦高,勤學苦練三年即可。」

  少年眼瞳瞪得老大,豎起三根手指:

  「三年?你確定?我三年就能打過無瑕?」

  白無瑕怎麼說也是父親找來的師者,武功在秦軍銳士中都是獨一檔的存在,怎麼看蓋聶的意思……很是稀鬆平常呢?

  蓋聶點頭:

  「是的,但我勸公子不要這麼做。」

  少年疑問:

  「為甚?」

  劍聖陳述:

  「我和白無瑕交過手,大略知道她的武功路數,可以針對她這個人教公子應戰劍術,此為偏鋒。

  「偏鋒,就是只能針對白無瑕,換做旁人就不可了。

  「且公子練過這劍術後,再隨聶學習正統劍術的難度十倍計,公子要用十倍的努力才能改正起始錯誤。」

  少年假做握劍,連連揮舞:

  「我聽說最高明的劍客能將百家劍術融會貫通,取百家之所長,無所謂正統偏鋒之說。」

  蓋聶沉默片刻,點點頭:

  「是。」

  少年仰起臉:

  「那我先學偏鋒,再學正統不可以嗎?反正最後都要殊途同歸。」

  早點打過某少女,欺師要趁早。

  蓋聶上下看看公子,從頭打量到腳,直白道:

  「觀公子身,公子天賦只能說尚可,不太可能成為最高明的劍客。」

  少年從小到大都被說天賦高,又是急於求成的狀態,有些不服氣地回了一句:

  「我天賦都不高,那還有誰天賦高?」

  劍聖指指自己:

  「聶。」

  少年從劍聖這個號,以及藺氏那些門客和蓋聶的幾次出手,完全能判斷出蓋聶劍術在他認識的人中是斷檔水平。

  不敢碰瓷,繼續問道:

  「除了你呢?」

  「魯勾踐。」

  「……勾踐?臥薪嘗膽那個勾踐?」

  「不,魯勾踐不是越王勾踐,是上一代劍聖,和聶一樣是趙人。」

  「行……劍聖確實了不起。」少年皮笑肉不笑:「除了你倆呢?」

  「聶想不到了。」蓋聶在認真思索後說道。

  嬴成蟜連連鼓掌,道了聲「彩」。

  他豎起大拇指,連連搖晃:

  「今天下劍客,唯使君與勾踐爾,余者皆土雞瓦狗是吧?」

  「不。」蓋聶搖頭。

  還算有點謙遜,不是完全的狂妄自大……嬴成蟜內心正想著,就聽劍聖繼續道:

  「古今劍者,唯聶與勾踐爾。」

  少年嘴角抽動,呵呵笑了一下:

  「……合著我剛才範圍說小了是吧?」

  偏殿內。

  呂不韋低著頭,心中在迅速盤算,就像從前年底對帳一樣。

  姬夭夭坐在鋪著獸皮的椅子中,悠閒飲水。

  當她用出陽謀的那一刻,就幾乎必定成功。

  「我有一問,請夫人解惑。」呂不韋沉聲道。

  姬夭夭放下茶杯:

  「曰。」

  呂不韋問出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當年秦國攻占野王城,將韓國一分為二,切斷了上黨郡和新鄭的聯繫。

  「使占據韓國半數領土的上黨郡成為孤地,只能自給自足,無法得到支援,秦國攻占上黨只是時間問題。

  「韓王眼看大勢已去,答應以將上黨郡送給秦國為條件,以讓秦昭襄王停止攻打韓國。

  「上黨郡郡守馮亭卻在此時飛書去邯鄲,將有半個韓國領土大的上黨郡送給了趙王。

  「秦昭襄王震怒,攻趙,從而引發了曠世之戰長平。

  「我想知道,上黨予趙這個計謀,與夫人有關嗎?」

  姬夭夭坦然點頭:

  「是我提出來的。」

  呂不韋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上黨予趙,禍水東引,這個計謀讓呂不韋現在來看也是無解。

  上黨是太行山脈,秦國占據了對趙國就有居高臨下的優勢,趙國占據了則是在西部邊境築起了一座防範秦國的絕壁。

  上黨這麼一大塊肥肉,秦、趙誰吃到誰占盡便宜。

  明明是針對韓國的戰爭,姬夭夭一個轉手,卻讓當時戰力最強大的秦、趙開了戰。

  長平之戰的結果,是秦勝了。

  若事情至此,那韓國最終還是丟了半數領土,此計成果是損耗秦國國力讓其短時間不能對韓興兵。

  但長平之戰後,輸了的趙國沒有如約交給秦國城池,由此引發了邯鄲之戰。

  韓也參加了邯鄲之戰,站在趙國一邊,是勝利方。

  秦在邯鄲之戰,不但把長平之戰所占據的領土都吐了出來,還輸出去不少領土,這裡就包括上黨。

  勝利方的韓國,拿回了上黨郡。

  戰力墊底的韓國,在這兩次曠世大戰中國力沒有受到太大損傷,領土也奇蹟般地保持了完整。

  戰國之術,至此為止,算是用到了極盡。

  呂不韋一直想知道韓國這個人到底是誰,能將術用到他直嘆不可思議。

  呂不韋認為韓國有此人在,只要韓王還能聽進去此人諫言,那針對韓國的謀算幾乎難有成的。

  今天和姬夭夭談過話,聽到那如出一轍,令人根本拒絕不了的計謀,他有種強烈的感覺。

  他想找的那個人,原來就近在眼前。

  呂不韋苦笑:

  「我一直和王上說要小心此人,每次王上都讓我將心力放在其他事上,原來此人竟是夫人。」

  「王上嘗和不韋說夫人聰明,不韋並沒太放在心上。

  「即便知道王上以夫人、不韋、渭陽君為臂助,不韋也只以為王上看重夫人的原因中夾雜著私情。

  「是不韋短視了。

  「夫人若非女兒身,不韋怕是沒有容身之所了。」

  姬夭夭擺擺手,不想就此事多說。

  上黨予趙,是她用的第一個陽謀。

  若不是因為此計,秦國不會打長平之戰,也不會在戰後遷怒於韓,她也不會因為內疚自責而嫁到秦國,嫁給那個滿腦子都是王位的秦王。

  她想的略有傷感,忽然想到若是沒嫁過去,自己哪裡有兒子呢?

  想到兒子,不由喜色占了上風。

  「往事就不必再提了,鄭國入秦這件事,就勞煩你去做了。」

  呂不韋拱手承諾:

  「若是公子願意,不韋必竭盡全力達成此事。」

  沒有公子成蟜首肯,他才不去做這種掉腦袋的事,他不想做第二個商鞅。

  發動全國之力修渠治水,這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姬夭夭輕笑:

  「蟜兒一定願意。」

  呂不韋狐疑,這麼確定?不一定吧?

  他昨天剛剛見過公子,陳述過治水修渠的難點。

  從公子當時的表現看,可不像是敢冒著滅國風險治水修渠的樣子。

  姬夭夭也不解釋,讓宮女送客。

  待呂不韋出了宮室,她也站了起來,嘆口氣:

  「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秦國不打仗,才能讓白氏後人上不了戰場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