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定海神針鐵?治水兩脈,鯀和禹

  第155章 定海神針鐵?治水兩脈,鯀和禹

  在母親面前,嬴成蟜不需要隱瞞心緒。

  少年一臉滿不在乎,根本沒把韓國陰謀放在心上。

  史書上寫得很清楚,鄭國入秦修渠,關中沃野千里。

  與鄭國相比,母親在韓國的力量更讓少年驚嘆:

  「阿母,你在韓國這麼厲害啊?

  「修渠疲秦這事,稱得上韓國最高機密國策了吧,這你都知道。」

  姬夭夭抿唇笑,發自內心的歡喜。

  什么女申不害,非女子身即為王,都沒有兒子一句不是誇讚的誇讚好聽。

  「是啊。」她笑靨(ye四聲)如夭夭桃花,聲音比百靈鳥還要動聽。

  她摸著兒子的小腦袋瓜,突然想起了「亡夫」。

  [要不然,秦子楚怎麼會娶我呢……]

  她離開咸陽的那一天,秦王子楚沒有露臉,連一句挽留都沒有過。

  她極為順利地出了王宮,出了咸陽城,出了函谷關。

  從她踏出函谷關的那一步開始,她就當秦子楚死了。

  感情這兩個字,對於出身韓國王室的姬夭夭而言,太奢侈。

  鄭國走入宮中,拜見姬夭夭。

  摘下斗笠的他下頜黝黑,嘴唇以上明顯白皙,面部有一道極為明顯的顏色分割線。

  這是太陽留下的足跡。

  姬夭夭頷首,面容淡淡,自有貴氣。

  她指著幼子,用不溫不熱的語氣道:

  「這是我的兒子,秦國公子成蟜。」

  鄭國正值壯年,今歲四十一。

  卻因風吹日曬而面相顯老,活像是個知天命的老人,旁人都說其是老水工。

  老水工不苟言笑,又向著公子成蟜行禮。

  少年望望母親,有些陌生。

  在他印象里,母親是溫柔的,像是一汪潺潺流動的清澈小溪。

  他從來沒有見過高貴的母親,高貴到讓他這個兒子都有了壓力。

  有些像是當初聞聽大父死訊後,對父親的感覺。

  姬夭夭察覺到兒子視線,自如轉頭對視,不自覺就露出笑意,溫溫柔柔。

  少年也笑笑,壓力驟散,眼眶有些溫熱。

  母親就是母親。

  他已無法將父親視為一位純粹的父親,若是再連母親都不能單純待之。

  他覺得,他接受不了……

  扭頭,望著看上去有些像是工地工人的鄭國,少年的視線落在鄭國手中的鐵棍上。

  這根鐵棍看上去重量就不輕,砸在他的腦袋上估計能把他腦袋當場爆開。

  鐵棍雖然無鋒,是一件鈍器,但也是一件極具殺傷力的鈍器。

  少年向母親身邊靠了靠,不自覺蹙起眉頭。

  [門外郎官都看不見這根鐵棍嗎?怎會讓鄭國帶到屋裡來?]

  鄭國見到公子成蟜動作,木訥地低頭看了一眼鐵棍,稍稍後退了半步,大腳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有些黑的腳印。

  「鄭國有罪,驚擾了公子。」老水工指著鐵棍,說道:「這是國的量水器,從師長手中接過之後須臾沒離過身子。器在人在,器離人亡。」

  少年嘴角抽抽。

  [真是好古老的設定,啪啪啪的時候也不離身?古代抽象的東西還是多。]

  他想上前握住鄭國的手表現一下親民。

  瞥了一眼那根沉重的量水器,覺得其實自己也不在乎什麼親民不親民。

  他在鄧陵學面前親口承認自私,撕掉了君子這塊遮羞布,在阿母面前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遂只是拱著手,沉聲道:

  「小子早就聽說天下水工,鄭公排第一。

  「鄭公願入秦國修渠,造福黎民,小子感激不盡。」

  鄭國抬眼,很是僭越地看著公子成蟜。

  覺得這位公子成蟜的君子之名有幾分可信,神童之名就真是不符其實。

  他偏頭看了眼貴女姬夭夭,在看到姬夭夭略顯猶豫地點頭之後,才開了口。

  沙啞的聲音極為厚重,便是在洪水決堤的巨響聲中也能聽得清楚。

  「當不起公子誇讚,水工第一乃李冰也,鄭國哪裡比得上。

  「入秦修渠,我願意,但是秦國願意嗎?

  「公子是不是沒有聽過我鄭國的名字。

  「我治水,乃是最正統的治法,和其他水工不一樣。

  「我這雙腳從秦走到楚,從楚走到吳越,不知到過多少水患頻發之地。

  「我每次都想要治理水患,可卻沒有一個國家敢於用我,公子確信能讓秦國用我嗎?」

  少年拍著小胸脯,慷慨應下。

  「此事包在小子身上!」

  歷史上沒有他,鄭國都入秦修渠了,可見秦國並不反對鄭國。

  現在有了他,只不過是將修渠這件事提前個十年,能有什麼難度?

  要宮女送走鄭國後,少年在母親的掩護下,將一路同行的呂不韋帶到身前。

  其剛說完讓鄭國入秦修渠,呂不韋就面露難色。

  秦相看了眼神情淡淡的姬夭夭,確定自家公子肯定中了計。

  哪個國家敢用鄭國治水?

  「阿母不會害我,師長你有話直說。」少年看出苗頭,為母親背書。

  姬夭夭心情大好,就喜歡兒子維護自己,一直不肯走就是等著聽這句話。

  摸摸兒子的頭,看都不看呂不韋一眼,起身進了後室關上門。

  呂不韋看著姬夭夭身形消失,聽到門響,搬著椅子挨到弟子身邊,苦著臉道:

  「公子,你中計了。」

  少年促狹一笑,道:

  「師長是不是想說,這是韓國的治水疲秦之計?阿母早就告訴我了。

  「但天下就沒有完美的計謀。

  「只要鄭國真心治水,這疲秦之計就是強秦之計,就是韓國給我秦國做的又一件嫁衣。」

  呂不韋愕然。

  懷疑是不是韓國掉了包,弄了一個假的公子成蟜擺在這裡。

  我那麼聰明的弟子哪去了?

  「公子啊,你怎麼能相信夫人的話呢?這」

  看到弟子臉上露出明顯的不悅表情,一副我不信我阿母我信誰的模樣。

  呂不韋立即住了口,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重新開了個頭:

  「唉,公子之前聽過鄭國此人嗎?」

  嬴成蟜想了想。

  若是前世不算的話,今生還真沒聽過。

  「未曾。」少年搖了搖頭。

  「那不韋和公子說說?」呂不韋試探道。

  少年有些疑惑。

  看呂不韋這模樣,在史書上只提過一嘴的鄭國好像大有來頭一樣,水工也能天下聞名嗎?

  「先生為難之處,除了母親,也與鄭國有關?」

  呂不韋心中略微欣慰。

  不談夫人,弟子機智就回來了,聽一句話就能抓住重點了。

  「八成都是在鄭國身上。」

  嬴成蟜好奇心起來了,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請先生言之。」

  呂不韋沉思片刻,思考從哪裡開始說。

  片刻後,張口說道:

  「公子沒聽過鄭國,總聽過禹王吧?」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上古聖王之一。」嬴成蟜答得極快。

  呂不韋頷首,道:

  「公子所言不錯。

  「禹王為王以前乃是司空,專司治水。

  「禹王為王后,要處理天下政務,事務繁忙,不能專管治水一事,這治水的本事就找門下最擅治水者傳了下去。

  「從此禹王治水之法代代單傳,以一根鐵棒為證,其名號為定海神珍鐵。

  「這一代執定海神珍鐵者,便是鄭國。」

  聽到這裡,嬴成蟜抬手示意師長先停下,面露古怪。

  呂不韋閉上嘴,用探詢的眼神看著弟子,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值得提問的。

  嬴成蟜眨眨眼,比劃著名鄭國稱為量水器的那根鐵棒,咽了口唾沫,不確定地說道:

  「定海神珍鐵?」

  「是。」呂不韋點頭,這有什麼驚訝的?

  「如意金箍棒?」

  「公子是問定海神珍鐵是用什麼材質嗎……是鐵棒,不是金棒。」

  「哦哦,我還以為是金的呢,禹王傳人的證明嘛。」嬴成蟜打著哈哈,有些不死心地又道:「這定海神珍鐵有沒有被猴子搶走過?」

  呂不韋對弟子的奇思妙想很是無奈。

  弟子腦子裡的想法有時候會給人醍醐灌頂的感覺,譬如那個標點符號,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奇奇怪怪。

  「沒有,那定海神珍鐵重一百三十五斤,什麼猴子能拿得動。」

  「真沒有猴子的事嗎?孫悟空?齊天大聖?」不死心的少年不斷試探。

  這都說的什麼啊……呂不韋更無奈了。

  但見弟子很認真很期待的樣子,嘆了口氣在腦海仔細思索,片刻後道:

  「孫悟空,齊天大聖,我沒聽過。

  「但公子若非說猴子的話,與水工有關的,還真有。」

  嬴成蟜瞪大眼睛,一下子就精神百倍,就聽師長繼續說道:

  「由於水工多精擅水性,在水中比在地上還要適宜,靈活的如同一隻猴子。

  「所以水工有一個別稱,水猴子。」

  少年略有失望地「哦」了一聲。

  自見到趙公明以後,他還以為能見到孫悟空呢。

  片刻後,他就調整過來,輕笑一聲。

  他記得趙公明的來歷有一說就是在秦朝,見到了也不奇怪,也不是什麼神仙人物。

  孫悟空,想什麼呢?

  小說沒有完全通過想像的,吳承恩根據歷史取材不太正常了嗎?還能真蹦出來一個猴哥?

  呂不韋在旁邊看的一頭霧水。

  不知道少年情緒變化在哪裡,怎麼忽然失望忽然歡喜的。

  不是在聊鄭國嗎?這才剛起個頭,重要的還沒說到呢啊。

  嬴成蟜注意到師長神情,輕咳了兩聲,扭了扭身子。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喜歡做些不必要的小動作。

  他板著臉,認真道:

  「弟子乍一聽定海神珍鐵,有些興奮。

  「想到這和九鼎同是禹王所鑄造,是不是能搶過來證明是正統,有足夠名義進軍中原。

  「當初武烈王要是不舉雍州鼎而是去搶定海神珍鐵,那我秦國此刻是不是就能一統天下了。

  「情難自已,遂多問了兩句。

  「師長繼續說,成蟜不打斷了。」

  呂不韋茫然了。

  [這物件搶過來有甚用?證明是正統司空?拿著它給列國治水嗎?]

  [九鼎是王之禮器啊,怎麼能相提並論的?]

  [而且武烈王不死,昭襄王哪裡能為王?公子你這一支哪能從小宗入大宗。]

  [真要如公子所說,現在哪裡有公子你呢?公子你不會被人稱君子稱久了,真按照君子要求自己吧……]

  呂不韋略顯擔憂地看了看得意弟子,君子可治不了亂世啊。

  他閉上眼睛清除雜念,重整思緒,沉聲道:

  「天下治水共分兩脈。

  「一脈是禹王的父親鯀所傳,廣為流傳。

  「一脈就是禹王所傳,也就是鄭國這一單支。

  「兩脈的區別,就是一個在於堵,一個在於疏。

  「天下治水者,包括巴蜀的李冰,都是鯀這一脈,用的是堵。

  「鄭國這一支,雖然一直受到列國禮待,走到哪裡都有一席之地,但從禹王傳下來就幾乎沒被用過。

  「公子是不是產生了疑惑,堵不如疏是早就聽聞的道理,為何沒有國家用禹王這一脈治水。」

  嬴成蟜連連點頭,這確實太奇怪了,他完完全全不能理解列國怎麼想的。

  鯀治水不利,被堯帝處死。

  鯀之子大禹治水,定九州,鑄九鼎,得天下。

  這不很明顯一個錯誤答案一個正確答案,千年以前古人就證明過了,為什麼都去選錯誤答案?

  嬴成蟜本就不輕視古人,自從見過諸子當中的幾個後對古人更是另眼相看,他不相信這千年來的古人全都是蠢貨沒一個聰明人。

  這其中必有隱情。

  他精神提高,神態更為認真。

  這副模樣讓呂不韋寬了一些心,點點頭,道:

  「堯帝時期,水患尚是列國的最大威脅。

  「『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的恐怖傳說,一直深深地刻在人們的記憶里。

  「直到現在,中原大地的山水格局,中心處仍然是濕熱多雨,河流縱橫,水量豐沛,林木蔥蘢。

  「公子要知道,旱澇雖然都是災害,但洪水之害遠遠大於乾旱之災。

  「自禹王治水之後,天下有了『益水』之說。

  「益水者,可用之水也,列國建國的時候開始不避開大江大河,而主動尋找水源。

  「但是,益水之說只是聽上去好聽。

  「哪個國家要是真的完全建造山澤之中,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譬如楚國,大澤連天,江川縱橫。

  「天下百來國時,楚僅僅一個雲夢澤,便相當於中原幾十個諸侯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