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渾坐在我邊上,眉頭緊皺,抓耳撓腮。
他那一頭長髮,被抓得亂糟糟的。
他很猶豫,很糾結。
碰到這種事兒,讓他沉不下心。
但最後,他還是長嘆一聲,下定決心。
他站了起來,嘴裡低聲罵著什麼,鑽進了他住的那間屋子。
我默默看著他消失,沒有多言。
王渾做出什麼決定,是他自己的事兒。
看他自己。
至於我,得儘快把手裡的活兒完工。
紙人之法,需要以紙為皮,以竹篾為骨,這樣能支撐紙人,又能兼具韌性。
當然,材料可以替換,隨施術者喜歡。
而這當中,「骨」為陽,「皮」為陰。
今晚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月光很明亮。接住月光陰華,晾曬一晚,那些紙張就能吸收足夠的陰氣。
至於為「骨」積蓄陽氣,不是曬一天太陽,而是在每日清晨,旭日初升時,藉助朝陽的一縷紫氣。
所以,我得在今晚把這些竹篾弄好,不然,就得多等一天。
沒過多久,那狐狸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屁顛屁顛的湊了過來。
他一臉諂媚的笑,抱手作揖道:「大爺,您那些紙,全收拾好了。」
我抬眼一看,庭院裡,紙張擺放得整整齊齊,鋪滿了院子。紙張死角用石子壓住,不會被風吹亂。
我滿意的點點頭:「做的不錯。」
狐狸「嘿嘿」一笑,看起來很高興。
似乎看出我心情不錯,它試探著問:「大爺,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我瞥了它一眼,似笑非笑。
這小畜生,顯然是怕了。
也是,這一天下來,它可被折騰得夠嗆,這會兒還能喘氣,都得感謝一下老天爺。
那對它使了手段的老道士就不說了,王渾對它下手也挺狠。
它現在還沒逃跑,除了膽子比較大,還因為怕被我們捉回來。
當然,應該還有一個原因……
我笑眯眯的說:「這裡沒你的事了,你要覺得不自在,可以回山里。記住,可別讓我知道你做什麼壞事,不然……」
狐狸精神一振,立馬發誓:「大爺您放心,我今後一定窩山里不出來,保證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不然,就讓我天打雷劈!」
它滿臉喜悅,卻也有些猶豫。
「大爺,還有一件事兒。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在老爺,不是,是那虎妖手底下做事的。那虎妖為了控制我們,在我們身上留了手段。」
「雖然,沒把我們煉成倀鬼,留了條小命,但我們的部分魂魄,還是被它給拘走了。」
我沒心思跟它繞來繞去,直接問道:「你想讓我們幫你把魂魄搶回來?」
狐狸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沒那麼貪心。再說了,我大概也清楚大爺你們要幹什麼。只要你們殺了那虎妖,我那部分魂魄會自己回來的。」
「我就是想求大爺你們使個法兒,幫我把氣息啥的隱藏起來。不然那虎妖一聲令下,我哪怕躲到天邊,也得乖乖受它驅使。」
這事兒,我可沒法子。
不過王渾應該有這能耐。
於是我喊了一嗓子。
沒一會兒,王渾手裡拿著一堆東西,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喊我幹嘛?」
我將這狐狸的要求說了一遍,問他:「能不能辦到?」
王渾看眼狐狸,把狐狸看得直後退。
良久,他幽幽來了一句:「你還真要放過它啊?」
此話一出,狐狸渾身一顫,好險沒嚇暈過去。
此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王渾這是想要它的命。
我卻點點頭:「畢竟答應過它。」
王渾「嘖」了一聲,意義不明。
「等著!」
留下兩個字,他轉身回了屋子,沒過多久,拿了一個香囊來。
將香囊扔給狐狸,他說道:「這裡頭有一張符籙,裹著一塊魂牌,兩枚銅錢,分別代表著一魂二魄,用來替代你那被虎妖控制的魂魄。」
「有了這個,你的存在就會被屏蔽,它只會以為你死了,不會找到你。」
「記住,可別碰著水。」
狐狸一聽,樂得嘴角差點咧到耳根。
它把香囊往脖子上一掛,衝著王渾和我不住的作揖,好話接連不斷。
直到王渾開始不耐煩,它這才捧著香囊,屁顛屁顛的跑出了我家。
等狐狸一走,王渾坐到我邊上,皺眉問道:「你還真打算放過它?」
「不然呢?」
我聳了聳肩:「說好的嘛。」
王渾再次「嘖」了一聲,表情不屑。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我,催促道:「別跟我這繞彎子,說說看,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抬眼看著狐狸離開的方向,語氣幽幽:「它活著……比死了有用。我倒是想看看,那一直躲在暗中的老道士,會不會再次找上它!」
這才是我的最大目的!
釣魚嘛,引蛇出洞嘛,又不是只有別人會。
王渾樂出了聲:「這法子好!」
我瞅了他一眼,說:「別廢話,你那香囊里,有沒有做手腳?」
王渾頓時得意洋洋:「這不廢話,我能不明白?」
「那香囊,確實能屏蔽虎妖的倀鬼之法,只要它躲得緊,虎妖絕對找不著它。可它若是還被逮住了,說明是那老道士出手了。借著裡頭的東西,我能立馬受到信息,並且確定地點。」
我和王渾相視一笑。
得,我倆都不是啥好東西。
我又看向王渾手裡的物什,笑著調侃:「怎麼,不打算走了?」
此時王渾手裡,拿著一塊木牌,上面刻滿了符文。
這可不是收拾包袱應有的樣子。
王渾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不管怎麼樣,我不得回他兩拳?」
這是他的態度,打不打得過另說。
真要對方厲害得緊,他保管二話不說開溜,回自己家裡。
到時候,當做這事兒沒發生過也行,召集人手也罷,總歸是有後路。
王渾回了自己的屋子,開始忙活起來。
他也在準備鬥法的東西。
至於我,也繼續處理竹篾。
這一晚,我一夜沒睡,期間白娘娘來過,給我送湯。
她在我邊上坐了一會兒,就開始覺得無聊,於是自個兒回屋睡了。
等三更雞鳴,天光漸漸放亮。
遠山天穹上,天邊燒得通紅。
太陽要出來了。
還好,經過一晚上的努力,竹篾被我處理好了。
我連忙搬了張桌子,擺上香燭紙錢,又把竹篾全拜到法壇上,開始默默等待。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天穹,我立刻雙手掐印,口送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