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還在繼續。
隨著一聲「二拜高堂明理持家」,我不受控制的轉身,面向正堂,彎腰躬身。
此刻我腦子裡一團亂麻,卻還在拼命想著法子。
所謂婚禮,乃是男女成親所行之禮,因老時候成親行禮時,多在黃昏之時,因而也叫「昏禮」。
在往前千百年的時間裡,男女成親,需有三書六聘,以媒人作保,再互換生辰八字。
只要八字不衝突,雙方也沒有意見,便可互換婚書。
之後,再經過一系列的繁瑣規矩,才是成親之時。
而成親的最後一步,便是這婚禮。
婚禮當中,男娶女嫁,需騎馬坐轎,或饒坊市而行,或穿堂過街,同時配以鑼鼓嗩吶,引人矚目,熱熱鬧鬧,以此讓人知曉,今日有一對良人成親,雙方的家庭也自此結通家之好。
這便是明媒正娶之意。
待到婚禮之時,一對良人還需向天地、父母以及對方行禮。
這便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以及夫妻對拜。
一拜天地,為的是天地見證。
二拜高堂,為的是上順父母,下承血脈,中持其家。
夫妻對拜,為的是往後夫妻順遂,琴瑟和鳴,互相扶持。
因此,婚禮之中,證婚人常常會在各禮之後,加上對應的賀詞祝詞,以表對新婚夫妻雙方的祝福和期待。
可這是活人的禮。
我曾聽爺爺說起過,有一種婚禮與之大不相同。
因雙方身份的特殊,這種婚禮常常以夫妻對拜開始,最後才是求天地見證。
因為這類婚禮,極有可能不被天地認可,拜天地時,沒準就會是一道天雷落下,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這便是陰婚,也叫鬼婚,且是最正統的鬼婚。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許多不容於世俗正統的婚禮,需借著夜裡悄悄的辦,因此也被稱為了陰魂。
此時那證婚人喊禮,先喊的便是「一拜夫妻同心同意」,再喊的是「二拜高堂明理持家」。
這不就是陰魂的流程?
雖說白娘娘身份特殊,可我卻是實打實的活人。
活人成的死人親,這是打算將我們咒死啊。
我臉色鐵青,卻根本無可奈何。
想要提醒白娘娘,可這瘋娘兒們直接耍瘋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
她也不想想,就這鬧劇,我能這麼配合的跟她鬧騰嗎?
如今只剩最後的「拜天地」。
要是最後的禮行完,要麼我們不被承認,落得個雷打火燒,百病難消,百邪入體,折磨至死的下場,要麼被承認,魂魄離體,永生不入輪迴,只能在人世間遊蕩,東躲西藏。
可我此刻被人控制,動也動不了,說也說不出話。
簡直成了死結!
終於,證婚人用那滲人的聲音,扯著嗓子高喊道「三拜天地乾坤可鑑」,我跟白娘娘同時轉身,面朝堂外天地。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彎腰。
至於白娘娘個,我已經失去期待。
沒準她現在正興奮得上頭呢。
「完了!」我心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行吧,只要不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變成鬼就變成鬼吧。
到時候掙脫束縛,我非得揪著傻娘兒們的耳朵,狠狠罵上一頓才行。
前提是這場陰魂能被承認。
我不再掙扎,甚至很配合的主動彎腰。
可這腰剛彎下去,一隻手突然落我肩上,並非往下按,而是將我往上提。
這隻手力氣很大,連操控我身體的那股力量都擰不過,像是一根脊樑,生生將我撐了起來。
「等等!」
白娘娘嬌媚的聲音響起,這次卻顯得極為端正莊重。
嗩吶聲突然停下。
咔嚓咔嚓。
一陣紙張摩擦的聲音響起,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此刻如芒在背,即便被紅蓋頭遮住腦袋,仍舊感覺到,周圍的紙紮人,此刻全都扭過腦袋,直愣愣的盯著我倆。
「怎麼了?」沙啞刺耳的聲音響起,正是先前喊禮的紙紮人的聲音。
白娘娘大咧咧的說道:「畢竟是成親,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我在這樂呵,有些不好,搞得好像我強搶民男似的。趁著最後關頭,還是問問男方的意見吧。」
一聽這話,我這心裡驟然一松。
一直瘋瘋傻傻,不愛動腦筋的白娘娘,此刻卻難得的可靠了一次。
氣氛安靜了兩秒後,那證婚的紙人說:「都這時候了,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白娘娘咯咯一笑:「我覺得很有這個必要。不然他不樂意,今後咋倆夫妻不和,整天掐架怎麼辦?」
說完,也不等這些個紙人同不同意,她伸手一扯,便將那紅蓋頭連同頭冠珠花一起從我頭頂扯下。
剎那之間,那股束縛我的感覺消失不見,渾身上下桎梏我的力量一掃而空。
我手腕一翻,剝皮刀滑落掌心,另一隻手抓著白娘娘的手,戒備的看向四周。
「沒想到你早就發現了,害得我一路上七上八下的,差點沒把我嚇死。」
略帶抱怨的話脫口而出,卻沒收到白娘娘的回應。
我扭頭一瞧,白娘娘正笑吟吟的看著我。
這一刻,我有剎那的恍惚,卻馬上回過神,皺眉說道:「你幹嘛?」
白娘娘仍舊沒回答,反而問道:「怎麼說,你到底樂不樂意?」
都這時候了,她還在玩!
我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拉著她就往外走。
嘩啦啦!
頃刻之間,周圍的紙紮人全部圍了上來。
它們一個個腆著笑臉,將四面八方全給堵住,不想讓我們走。
我扭頭一看,正堂之上,那兩個坐在高堂主位的紙紮人,此刻也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正在不住的跺腳,看起來很生氣。
那證婚的紙紮人也誇張的扭動著,用詭異滲人的嗓子喊道:「吉時快要過了,快回來成親,快回來成親!」
它的聲音越來越大,尖銳刺耳,像指甲在玻璃上不斷劃拉,吵得我頭疼欲裂,腦袋仿佛要炸開一樣。
我悶哼一聲,腳下一陣踉蹌。
這時候,白娘娘扶住了我,笑呵呵的沖那證婚的紙人喊道:「看來這男人不樂意,這婚還是不結的好。」
證婚的紙人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喊:「快回來成親,吉時快要過了,快回來成親!」
與此同時,周圍成百上千的紙人也在靠近,一個個伸手探爪,似乎想要將我們摁住,強行拜堂。
白娘娘冷哼一聲,冷笑著說:「膽兒挺大的嘛,都算計到娘娘我的頭上了。跟你們玩玩,那是娘娘看得起你們,現在還想對我用強?給臉不要臉!」
她輕輕一跺腳,霎時間天搖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