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湧動的靈州城裡,一位背著長刀,身穿督衛甲,髮絲灰白的老者漫步在其中。
王老目光昏蒙,複雜亦茫然。
這人間雖是那般的繁華,可為何找不到他的容身之地,也看不到曾經熟悉的面孔。
一切,似乎真的是重頭再來了,他將承受孤獨與慚愧的折磨,尋求延續與傳承的機會。
「你是王老?」
忽而,一道聲音從街坊邊的豆腐鋪傳來。
王老腳步微頓,擰著眉轉身望來。
那是個四十許歲的豐腴婦人,佩戴翠綠手鐲,映襯那肌膚宛如是豆腐般雪白溫潤。
「你是趙家的大丫頭?」王老釋然一笑,想起了個瘦高的糟老頭子。
那老東西最是奸猾狡詐,不少次騙過他的老酒,但他年輕時卻是個悍將,是在回鄉省親那次,得知了家人被靈州富商欺辱自殺後,才變了個樣子。
而他走後,似乎只剩一個女兒住在靈州,沒想到數年不見,倒是開了個鋪子。
「王老,你這些年都去哪了?若不是見你這把刀和鎧甲,當真是站在眼前都不認得了。」趙家女兒走出屋子,盯著王老蒼敗的臉看個不停。
儼然是在和記憶里那老當益壯,鶴髮童顏的長輩對比。
「人都有老的時候,倒是你,看上去似乎過得不錯啊!」
王老掃了眼豆腐鋪子,儘量調整著情緒,不被人瞧出異常。
「您老這身打扮,莫不是要遠行?」趙家女子問,又笑說:「要是沒什麼大事,還是暫且停一停為妙,聽說靈州附近,出了個大能的遺蹟。現在各方厲害的人和修士,都在向那裡匯聚,想來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太平的。」
「大能遺蹟?」
王老挑挑眉,對此倒也並不陌生,以前身為督衛時,亦是曾隨同軍隊,探過類似的地方。
往往這種遺蹟,都是危險萬分,當初他們那一支軍隊,是跟著小王爺去的,活下來的卻是只剩十之一二。
因此,他倒是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您老顯然是沒得去處,不如暫且住在家裡吧,等想好了要去哪裡,便自由離開去吧。」
趙家女子顯然是個熱心腸,且非常細心,看到王老髮絲上,還沾染著血漬。
顯然這位故人長輩,很可能背負著麻煩,但他亦是故去父輩的好友,自是不能視之不理。
「這……會不會給你添麻煩!」王老心神一顫,他急需一個安定平靜的環境,來理清思緒。
能和故人相處,自是最好的事。
「走吧,您老還和我客氣個什麼,說起來,我父親離世前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您老了。還說王老您是個秉直性子,吃了虧也不說,總是憋著,只怕未來會被氣壞了身子骨什麼的。」
王老聽著從故人之女口中說出,當年故人的絮叨,有種跨越時空的感覺。
而他那顆飽受折磨的內心,也多了一縷溫暖。
豆腐鋪後,是個尋常的小院,高牆窄巷,雖然稍有些暗沉,可院子打掃的乾淨利索,水井打在菜圃邊上,還有散養的母雞,溜達在院裡。
這等景象,令王老頓感安心。
凡人,凡俗,煙火氣,也許是最能撫平人心的力量了。
他被趙家女帶到了堂屋,屋裡布置簡單,除了一張木床,便再無什麼裝飾。
女子忙著搬來了張木桌,稍作打理,倒是能簡單喝些茶,稍作休息了。
一切簡單樸素,卻勝在安靜安寧。
王老合上門,盤坐在床榻上,緩緩將戰刀拔出鞘。
霎時間,一縷寒光乍現,濃濃的血煞之氣,瀰漫在房間內!
「殺人,奪壽。」
「我若修了邪法,便不配再為凡人。」
「可若不修邪法,也許還會重演昨夜之事。」
王老輕撫戰刀,感受著刀身上傳遞而來的冷意,盡力溝通著刀中靈種。
數月前,正是此刀告知了他王氏背負的詛咒與黑狐器靈的陰謀。
他那時便是模糊了刀靈是正是邪的界限,只認為是家傳之寶物。
而今經歷昨夜之事,從張安平口中得知了魔刀的稱謂,才細細梳理了一切。
「你,到底是有靈,還是又一段別有目的的靈魂呢?」
王老不禁發問,卻在此言落下之際,刀身微顫,一縷微弱之神念,傳遞入王老腦海中。
霎那間,王老陷入了一段不屬於自身的記憶里。
那是在同樣一處小村落,一個極為熟悉的女子駕馭飛劍,斬殺野獸怪物,保住後方石屋內的人們。
在一陣炫光之後,女子化身黑狐,力戰八方。
王老看到這,整個人震驚住了。
當他回過神來,已是意識清晰起來。
「原來,她曾是王氏的護族神獸?原來她竟是王家存續下來的原因?」
王老呆滯原地,釋然又悲痛的跪倒在地。
為何,他此前不知其中真相。
為何,一切來的那麼晚!
否則,無論是髮妻,又或是王捷,也不會是今日的下場。
而他,一直在誤解,一直在受到假象的蠱惑。
醒悟是在瞬間,但悲痛卻是要背負到死去的那一刻。
錯了,一切都錯了,王老痛哭失聲,已是難以自制。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數十艘飛舟撕開晨霧,正急速飛向靈州城。
「宗主,快要到了靈州了!眼下我等是否要提前通知平南王?」
飛舟群排列整齊,其上修為不俗的武者不少,相加起來有百人。
其間最是華美的一艘飛舟上,一道白衣勝雪,背負玄劍的儒雅男子,緩緩轉過身來。
他劍眉星目,氣度沉凝,既有仙氣渺渺,又有種難言的偉岸之感。
正是平南王以玉符通告,趕來支援的仙武宗宗主,葉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