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舍替代了陸澤，淡然走遠。

  同樣冷峻的氣質，先前借來的那副探測眼鏡已經出現在穆舍的鼻樑上。

  至於真正的陸澤……

  穿著一身淡灰色的爆款風衣，寬大墨鏡遮擋住大半個臉部輪廓，向著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輛黑黃相間的科邁羅跑車以瀟灑的姿態甩尾停在陸澤身前，車窗落下，露出一張帶著金絲框鏡的秀麗臉孔。

  「上車。」竹籬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謝謝。」陸澤拉開副駕車門，坐入其中。

  「去哪兒？」竹籬一踩油門，這輛科邁羅跑車發出咆哮，輪胎極速旋轉間猛地彈射出去。

  「東北方向，雙子大廈。」

  陸澤目光平和的看著飛速變換的前方景象。

  這種俊男靚女加上跑車的組合，在步行街旁每天都要上演幾十遍。

  「從這裡到雙子大廈，正常車程大概35分鐘，你想多久到？」竹籬依然是平日裡科研員的知性風格，說話依然是柔和平淡，與此刻駕駛的肌肉跑車形成了極具違和感的對比。

  竹籬很聰明，她只問陸澤可能需要的信息，對於為什麼要去那裡，去做什麼……一概不問。

  陸澤垂目看了一眼儀錶盤。

  時速70Km。

  「你能開多快？」

  「2.2倍。」竹籬輕輕轉動方向盤，科邁羅駛入彎路，目光看著前方淡淡說道。

  「你車技很好？」

  「算是愛好。」竹籬開車時的氣質也很隨意，似乎很難有什麼事情能讓她過分驚訝。

  「那就麻煩你了，畢竟約好的時間，還是早到一些的好。」

  「不客氣。」

  竹籬輕輕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美眸中閃過一道亮光。

  纖纖玉指隨意在撥片位置輕輕一撥，中控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充滿航天科技感的銀色面板。

  四周原本的引擎轟鳴聲瞬間消失，竟然是轉入電驅模式！

  狂暴的推背感瞬間襲來，車輛在2.6秒內就提速到140km的時速，原本看似笨重的肌肉車這一刻如同一道黃色閃電在車流中飛速穿梭。

  兩輛時速突破100km的重型機車原本正在你追我趕，卻冷不防身側一道狂風掠過。

  路邊的測速監控瞬間報警。

  「尼瑪——嗯，妹子？」

  「剛剛主駕駛竟是個妹子！」

  「靚啊！」

  飆車手看到那輛明明氣勢洶湧，卻在變道與轉彎中動作輕靈的科邁羅後，瞬間興奮的吹起口哨。

  這兩名飆車黨瘋狂擰動油門，排氣筒發出炸裂的轟鳴，然而他們卻只能看著那輛閃電一般的科邁羅再度提速將他們甩在身後。

  「時速140過彎？」

  「臥槽，這直接飛車了？」

  「落地漂移！」

  視線中，那輛跑車毫不減速的翻過坡道，跨過長達二十米的路段直接落在轉彎處，一個漂亮的擺尾後瞬間消失不見，留下身後目瞪口呆的飆車騎士。

  盤水路女車神的傳說，在這一天悄然流傳，只是很多人自這天以後再沒見過的女車神的身影。

  ……

  ……

  15分鐘後，科邁羅一個穩穩停在雙子大廈門口。

  這裡是船運集團的對外酒店，也是城市區域的地標建築。

  車門開啟，穿著高檔ol套裝的竹籬從主駕駛走下，氣場平穩的走向大廈入口。

  而副駕位的陸澤，則坐在了主駕駛位。

  車輛的轟鳴聲響起，科邁羅一個熟練的掉頭後快速駛離。

  門口迎賓看到氣質端莊典雅的竹籬走來，同時鞠躬，「歡迎光臨雙子大廈，請問您要去哪一層？」

  「頂層觀光。」

  「請您乘坐3號電梯。」

  半透明的柱形高速觀光梯停在面前，竹籬微笑著走入。

  電梯門閉合，眼前視野飛速下降。

  3分鐘前兩人的對話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雙子大廈是東北區域的地標建築，高度327米，具備最優越的視野。我想請你幫我關注三個地點，觀察是否有可疑之處。」

  「哪三個地方？」

  「英華路77號造船廠，靠近碼頭附近的樓盤地塊，大響車橋廠。」

  「我怕不能達到你的要求。」

  「沒關係的，如果實在看不到，擺擺樣子就好。」

  陸澤最後的話讓竹籬愕然好久。

  叮~

  思索中，電梯門開啟，空曠的玻璃頂層內，大大小小的綠植將這裡點綴的猶如花園。

  雙子大廈的頂層分為了兩處區域：封閉的綠化區與開放的觀光區。

  觀光區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因為除了在這裡看風景的人群，還有不少翼裝飛行愛好者和滑翔翼愛好者在活動，這些人的高空自由落體行為不時引起一場場驚呼。

  竹籬穿過綠植區，當出現在雙子大廈彼端的觀光區時，手中已然出現了一具望遠鏡。

  穿過喧囂，走到一處東側的護欄前方，倚著護欄靜靜觀看下方。

  陸澤提及的三個地點都是人員居住、工作較為密集的區域，但是，陸澤又提及了可疑之處看，那自然就是區別於正常的特殊情況。

  什麼會是特殊情況呢？

  造船廠……繁忙有序，保安人員來往交替，沒有異常。

  大響車橋廠……除了正在廠區內部行駛的車輛，沒有看到異常，廠房四周也沒什麼奇怪事物。

  靠近碼頭附近的樓盤地塊……這裡有兩三個小區以及兩棟寫字樓，還有錯綜複雜的陸橋。因為地勢問題，一半小區樓體在立交橋下方。

  綜合設計的交通大橋，中央處是鐵路運輸，兩側是各自的雙向四車道。

  靠東側的行車道上……

  停著一輛科邁羅？

  竹籬恍惚了片刻，望遠鏡中，一道穿著薄款灰色風衣的頎長身影，靜靜站在橋邊，似乎在憑欄遠眺。

  陸澤？！

  你在看什麼。

  望遠鏡再度移動，竹籬終於看出了一些不一樣。

  她在下方樓體的樓頂綠植中，看到一道反光。

  連忙放大倍率。

  這是禾子出品的超高倍率望遠鏡，能夠清晰捕捉到5公里之外景象。

  這裡是自由城內部，沒有曠野上的迷霧和颶風，天空的光線能夠均勻灑下，所以竹籬很快後續判斷出了那些綠植中的身影赫然是……狙擊手！

  「陸澤，你前方的白色樓體頂部有兩名狙擊手，分別隱藏在東側花壇和南側的通風井口。」

  「謝謝提醒，不過不是兩人，而是三個。」

  陸澤溫和有禮的聲音自通訊耳機中響起。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讓我過來……」竹籬的聲音中帶著某種疑問。

  ……

  「我喜歡把數字堆到100%，無論是勝率還是可能性。」

  「替我向王楚雄隊長道謝。」

  陸澤微笑著掛斷通訊，而後眼神再次落在身下建築時，眼神中一片冰冷。

  「距離星空越近，就越能發現星空的浩瀚，越能見識到自身的淺薄。」

  「這是真理。」

  「讓所謂智慧蒙蔽雙眼的後果，就是變得越來越愚蠢。」

  「能夠想出如此幼稚的方案，可以在迷霧高塔活過三天了。不過，你沒有體驗的機會了。」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把阿銘拉入這場拙劣的表演。」

  陸澤單手撐住護欄，輕輕一躍，筆直從高空躍下。

  呼嘯的風從耳邊流過，陸澤用足以媲美跳水運動員的身姿頭部向下垂直落向樓頂。

  望遠鏡中，竹籬吃驚的捂住的了紅唇。

  因為，就在她的視野之中，陸澤探出右臂按於地面，隨著身軀的彎折繃緊，一道淺淺氣浪的擴散而出，陸澤倒著從樓頂彈起一個拋物線後，最終輕盈落地。

  至於為什麼說是輕盈，因為從始至終，那兩名狙擊手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

  ……

  陸澤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環上的時間，嘴角浮起一絲譏諷。

  然後單手插著兜，如同一名在樓頂散步的居民淡然向前走去。

  隱匿在南側通風井口的那名狙擊手，屏氣凝神端著狙擊槍注視下方，似乎在關注一切可疑的車輛和人物。

  這棟白樓是竊影組織的產物，自然不可能出現其他人過來打擾。

  雖然沒人，但因為地勢過高，視野過於開闊，導致四周的風聲不斷干擾感知。

  不過好在他是自身的狙擊手，擁有最沉穩的耐性。

  呼吸……

  放緩……

  世界只剩下他手中狙擊鏡的視野。

  忽然，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了他的後脖頸。

  渾身一個激靈，他就要起身。

  但是隨著那兩根手指輕輕一壓。

  細微的咔嚓聲浮起。

  這名狙擊手沒有看到他自己的脖頸，在這一刻被生生壓入兩公分。

  在人生的最後三分之一秒里，他感受到了世界從彩色到灰白的過渡，然後對於這個世界的全部印象定格於此。

  陸澤淡然起身，繼續向前走去。

  第二名狙擊手，藏在東側花壇之中，有泥土的遮掩，讓他的全部身形都埋在泥土之中，只剩下隱蔽的槍口和狙擊鏡露在葉叢之中。

  陸澤隨手從樓頂牆皮處抽出一根用來為綠植支撐的竹竿，在經過泥土時，隨意一擲。

  竹竿筆直沒入泥土。

  有厚厚腐殖層的吸收，連半聲悶響都沒傳出。

  藏在裡面的第二名狙擊手還保持著握槍瞄準的姿態，只是眼中所有神采卻徹底消散。

  一根竹竿精準的刺入泥土，刺穿了他的後腦，將他屈辱的釘在泥土之中。

  做完這一切，陸澤面色平靜的再度向前走出十步，在經過樓頂蓄水池時，左手向左一刺。

  ……

  何颯正在執行狙擊警戒任務，他負責瞄向白色樓體建築的北側。

  北側之外是城牆和碼頭，下方有大量的牽引車。

  他藏的位置是單獨建立的一個狙擊點，如果不站在近處，是根本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他隸屬於影二二九管理，屬於組織的訓練營成員。

  但即使如此，素質也遠超同齡的戰鬥協會戰士了。

  他是本期訓練營中最優秀的神射手。

  他……的目鏡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何颯猛地抬頭。

  那道黑影重重點在頸下。

  喉嚨附近的肌肉被瞬間鎖死，一張戴著墨鏡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陸澤回過頭，看向何颯，聲音溫文有禮。

  「久等了。」

  「你們抓來的人在第幾層？」

  陸澤的右手向前一探，輕輕回拉，何颯的身影不受控制的飛出，然後被一股輕靈的力量托住。

  眉毛因為劇烈的掙扎而有些扭曲變形，何颯想要反擊，但是此刻卻連說話都困難。

  他只是眼神凌厲的看著陸澤，什麼都不說。

  「你會說的。」

  陸澤笑了笑，右手輕輕一震的瞬間，手指周圍浮起一片淺淺的白霧。

  這一刻，何颯看到那隻手掌輕輕壓到自己頭頂。

  而後剎那——

  他全身青筋畢露！

  整個人猛地一挺。

  劇痛，無比強烈的劇痛。

  足以讓靈魂扭曲的劇痛。

  不，何颯的臉部肌肉真的是在扭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挪移變形。

  他能聽到自己的肌肉和骨骼被強行擠壓摩擦的聲音，他能聽到毛細血管大片大片炸裂的聲音。

  他能聽到心臟因為無法供給血液而拼命躍動的聲音。

  他能聽到……

  自己的恐懼。

  這一刻那無數針刺的劇痛，仿佛切斷了他的神經感知，將他牢牢困在原地。

  手掌、身軀、腳掌完全不屬於自己了。

  一秒，仿佛一年那般漫長。

  那隻手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頂，然後輕輕離開……

  「在第幾層呢？」

  何颯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肌肉似乎恢復了一些控制，但他卻因為脫力而依舊無法動彈，臉頰全是因為劇痛而流下的汗珠。

  「我……」

  「想好再說，你的兩個同伴都已經和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了。」

  「在第十二層樓。」何颯全身顫慄，他現在睜眼閉眼全都是蠕動擠壓的大腦，那種蠕動的血管接連破裂的可怖畫面。

  他真的不敢面對那種疼痛。

  甚至有一秒，他還想過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十二層樓哪個房間？」陸澤眼神平靜對視，語氣溫和。

  「靠東、靠東南側的那個房間，有露天陽台，裡面沒有裝修。」

  「好的，謝謝。」

  陸澤拍了拍何颯的腦袋，然後為他拉了拉衣領。

  「恭喜你過關。」

  陸澤在何颯顫慄的眼神中緩緩倒退三步，站在沒有護欄的樓頂邊緣，半個身子懸空。

  風聲安靜。

  陸澤摘掉墨鏡，插入胸前口袋。

  笑了笑，向後走空一步，就這樣在他眼前…

  筆直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