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寧依舊是在鳥鳴聲中睜開眼,茅屋外已經天光大亮,晨曦順著窗戶爭先恐後的湧進來,淡淡的光輝灑滿屋子。
這樣日日不輟,勤懇上值,可真是辛苦阿金和他的弟弟們了,
想到阿金聽到她這句調侃後無奈的樣子,衛寧笑著她結束盤膝入定的動作下床。
雖然不能日日見面,但是每天有日光相伴,就像朋友伴在身側一樣,分外安心。
衛寧簡單的梳洗一番,在桃林中練完幾套劍法,太陽已經升上半空。看看天色,時辰差不多,該去楊家了。收起劍,稍稍整理一下儀容,就往楊家飛去。
因怕嚇到凡人,她直接在楊家的院落中落地。
院內風景依舊,瑤姬夫婦正相攜站在廳外,應該是在等她。
衛寧感嘆,這楊天佑果然不愧是神仙的夫君,見人騰雲駕霧從天而降也絲毫不驚,可見是見怪不怪了。
兩人看著她落在院中,一起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五步之遙。
衛寧站在原地不動,微笑著向他們點頭示意。
「姑娘有禮,在下楊天佑,在此拜謝姑娘昨日相救犬兒之恩。」瑤姬的夫君,那個楊天佑,站定之後向衛寧深施一禮道。
衛寧頷首回禮,「楊先生客氣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實在不必如此大禮。」
「大恩不言謝,衛寧仙子的大恩我們銘記於心!」瑤姬挽著楊天佑,與他相視一笑,笑意盈盈的對衛寧說道。
接著不等衛寧開口,瑤姬繼續道:「今天的事,經過一夜深思,我已有所決斷。」
見她說的鎮定自若,全無昨天的惶急模樣,衛寧心中頓感不妙,今天只怕還有波折。
眼見他雙手緊握,把臂同立,相視而笑,笑容寧靜雋永。
只可惜仙凡有別,造化弄人,這般畫面註定再難重現。
衛寧心生惋惜,面上卻笑容不變,緩緩開口:「請指教。」
瑤姬頓了頓,夫妻對視一眼,轉頭看向衛寧眼中帶了愧意,「昨晚我們已經遣散所有僕人,將我們的三個孩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二人留在這裡,給仙子一個交代……」
衛寧挑眉,「何須交代,女神隨我上天就好,至於楊先生,日後安分度日也就是了。」
瑤姬面色糾結,看向面有悲意的楊天佑。
她咬牙抽出手,安撫的拍了拍楊天佑的手。
瑤姬跨前一步,垂在身側的左手邊一道紅芒閃過,她手中頓時多了把寶劍。
她緊握寶劍,面色堅定、眼含懇求、語帶悲切,「瑤姬實放不下夫君、孩子和我們的家。因而今天冒昧向仙子討教,若僥倖勝得一招半式,還求仙子放過我們一家;倘若……倘若我技不如人,也請仙子慈悲!總之一切但憑天意,請仙子成全,我們感激不盡……」話音落下,他二人幾乎一齊朝衛寧拜下。
衛寧微皺著眉,果然有波折……半晌才道:「二位先請起吧。」
他們卻不起身,齊道:「請仙子成全。」
衛寧心裡真是萬分為難,瑤姬要是即刻隨她上天,萬事大吉。既是她這個執法天神無愧於職責,也是對他們一家最穩妥周全的處置了。
所謂遲則生變,怎麼堂堂天庭女戰神偏偏就舍不下那轉瞬即逝的情感與執念,這樣因小失大!
可是,看瑤姬此刻的架勢,只怕是寧死也不肯與她上天了。
衛寧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她不信她一個天庭女戰神會這樣毫無決斷感情用事。難道是耽於情愛,令她失去了理智?
衛寧心中既為難又不解,看他們夫妻仍然固執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這樣不惜以情勢相逼,連基本的體面都拋之腦後了,可見是鐵了心了。
這樣頑固不化,她一個外人也只能徒呼奈何!算了,看天意吧,倘或輸了,她就當沒見過她吧!畢竟要是她真的技不如人,也確實無法讓她上天領罰。
打定了主意,衛寧近身扶起瑤姬,「楊先生也請起吧,我答應就是。」
他們驚喜非常,楊天佑再向我深施一禮,「多謝仙子!」
瑤姬緊緊的抓住衛寧扶住她的手臂,激動的手微微發抖,半晌才道:「多謝……」
修道之人遵奉清心寡欲,最忌諱大喜大悲,她這副模樣,只怕是要傷身的。
「仙子先平復一下吧,不是還要與我比試嗎?你這個樣子,我就算再不爭氣,只怕仙子也難贏我了,難不成仙子甘心要拋夫棄子?」衛寧忍不住打趣一句,幫她轉移注意。
瑤姬聞言失笑,半晌,她終於平復了心情。
她讓楊天佑退到一邊,衛寧也退後幾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此刻,瑤姬面色平靜、眼光灼灼,整個人氣勢陡然不同。
衛寧心下暗贊:這才是天庭第一女戰神,果然氣勢不凡。
眼見她戰意盎然,衛寧也即刻收攝心神,靜心備戰。
瑤姬緩緩抽出寶劍,左手一揚,劍鞘向外飛去,直插在遠處一根廊柱上。右手慢慢平舉,寶劍直指向前,「請亮兵器吧。」
衛寧微微一笑,右手一揚,丹心立現。她橫劍在手,「久聞女神威名,衛寧欽慕不已,早想討教一二,不想今天有此良機,實在是我之大幸。請!」
瑤姬的嘴角溢出一絲自信的淺笑,「得罪!」話音未落,她身形已動,仗劍刺來。
衛寧側身避過劍勢,同時橫劍格擋。
瑤姬變招再攻,衛寧不甘示弱,揮劍反攻,兩人戰作一團……
盛名之下無虛士,瑤姬果然不凡。才交手數招,衛寧心中已經有了底。
雖然瑤姬的氣力比大金烏稍有不及,但招式靈活多變、身法輕盈迅捷、經驗豐富,實力只怕還在大金烏之上。
幸而她這三年多在凡間歷練不少,否則,就算她別的不遜於瑤姬,單憑對敵經驗,她也不是對手。
不長的時間,兩人已經拆了數百招,雙方你來我往,毫不示弱。庭院內人影翻飛,兵器相觸之聲不絕於耳。
楊天佑在一旁看著那團晃動的虛影,急得直跺腳。
來三界這麼久了,除了曾經和大金烏打過的一次,勉強算是盡興。但因為未動兵器,再加上衛寧經驗不足,自然是比不上這樣酣暢淋漓的較量。
所謂對手難求,衛寧心中很是欣喜,全心投入,戰意盎然。
直到兩人拆了有近千招的時候,瑤姬的招式漸漸慢了下來,氣息也有些不穩,應該是氣力不足了。
衛寧乘勝追擊,越戰越勇,逐漸占了上風。
再鬥了有上百招,衛寧趨了一個破綻,震劍直刺瑤姬的面門。
照眼下的情勢,她已來不及揮劍格擋,只能沉腰避開並揮劍將丹心格開,然後衛寧再偏頭俯身用左手橫劈她持劍的右手。而同時衛寧的劍就可以橫劍於她的頸上,一招定勝負。
哪知,瑤姬見了衛寧直刺面門的劍勢,竟然不閃不避,直直的站在原地,還閉上了眼睛。
大出意料之下,衛寧大驚,只能奮力改變劍勢。只可惜對戰場上瞬息萬變,丹心還是在她的左肩膀上劃了一下,立時見了紅。
沖勢未減加上因為瑤姬出人意料的動作而有了一瞬間的愣神,電光火石間,瑤姬的劍已經橫在了衛寧的頸間。
不去理會頸間寒氣逼人的劍刃,衛寧目光凌厲的看向瑤姬。
她白皙的臉上已經染上一層紅暈,額間帶汗,氣息不穩,拿劍的手隨著呼吸微微晃動,正緊張的看著衛寧。
見衛寧目光凌厲不善,瑤姬眼中的複雜一閃即沒,隨即恢復堅定,咬牙握緊了劍柄。
看著她的表現,衛寧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卻是不解。
「值得嗎?」衛寧冷聲問道。
短短不過數十年的夫妻相處,兒女繞膝,就值得她放棄生命,放棄比生命更重要的戰神的尊嚴嗎?
聽了衛寧淡淡的疑問,瑤姬的手微微一抖,繼而浮起一絲的笑容,決然而慘烈。
她一字一句、斬釘截鐵的說:「值得,為了他,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我們的家,讓我放棄任何東西都是值得的!」
聽了她決然的話語,衛寧心頭一震。
看著瑤姬堅定的眼神,衛寧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
究竟是怎樣的力量,能讓一個驕傲的神仙甘願放棄所有,衛寧萬分困惑。
困惑之餘,她也有一絲好奇,能讓人這樣毫無保留的全心投入,甘心犧牲一切的情感,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神奇的東西?
它既是天條中排在前列的罪名,也是令得瑤姬這樣一個劍指日月、守護天地的女戰神變成這副模樣的存在。
究竟,它是好,還是壞!
衛寧沒有答案,以她匱乏的認知,還沒涉及這方面。
但是萬事必有因,看來她有必要追索一下這樣東西的來歷真身了。
只是眼下,她肯定是帶不走瑤姬了。
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樣一個奇女子,不知怎樣的人才能配的上她如此這般犧牲。
一念至此,衛寧偏頭看了看正立在廊下定定的看著糾纏在一起的那個男子。
楊天佑,看他瘦瘦弱弱、腳步虛浮,定然連武功也不懂。衛寧不禁心中搖頭,真的很難理解。
算了,且讓她來試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