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真偽顛倒的世界

  第209章 真偽顛倒的世界

  「我和愛人都是靠弄虛作假來賺取錢財的騙子。」

  由於被偵探要求把所有的事件按時間順序說明,似乎是幸子父親的男人在電話里如此說道。

  「我們在飛雲市的白樹洞馬戲團工作。在劇團里,我是能看到死人鬼魂的靈能力者,愛人則是能夠預知未來的占卜師,我們兩個日復一日地為觀眾表演靈媒喚鬼、隔空傳念之類的奇蹟——但這些其實都是假的。說句違犯行規的話,我們都不過是靠著故弄玄虛的話術,以及片鱗半爪的魔術技巧來嚇唬普通人的樣子貨色。」

  原來是偽裝成身懷特異功能的普通人類。碧藍瞭然地點頭,這樣的人就算在自己老家的關都地區也並不少見。

  如果娜姿見到他們,大概會大發雷霆吧。不過這對夫婦原本就在馬戲團里工作,追究他們能力的真偽毫無意義。所謂的表演,只要能帶給觀眾快樂和刺激就足夠了,說是騙子實在有些太言重了……他們竟然會為此產生這麼強烈的自卑感嗎?

  只聽得男人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今我們的女兒遭遇到這樣的事,這或許就是我們的報應……我們天天用故弄玄虛的方式來欺瞞觀眾,靠著他們的無知賺取收入,而現在,同樣不可思議的事卻發生在了我們自己的女兒身上……」

  似乎說到了痛處,對方的低沉的聲音帶起了一絲哽咽。

  「不,所謂的因果循環大多時只是結果論的一種錯覺。」

  言語不經大腦,直接脫口而出。

  這種想法荒謬至極,邏輯錯誤,就算要感到愧疚也絕不能因為這種原因。

  身為代理偵探,碧藍覺得自己這時候必須說點什麼,於是她學著雨果平時的口氣繼續說道——

  「無論你們如何自稱,在舞台上偽造奇蹟都不是需要贖罪的違法之事。人一生中不可能一件錯事都沒幹過。事實上,就算你們夫婦並非從事扮演異能者的工作,也會在過去的人生中找到無數種值得懺悔的理由。還請不帶任何藉口地面對自己之前與今後的人生。」

  接著,碧藍對著電話聽筒發出了宣言。

  「了斷因果這種無聊的事情,我們偵探會來負責;陳述事實與提供線索的任務,就要麻煩委託人栗林先生了。」

  隔著電話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碧藍只知道對方沉默片刻之後,男人重新開始的聲音變得振作了許多,連聲調也抬高了一些。♨🐚 ➅❾𝐒ʰ𝓤א.𝐂𝕆𝐦 🐝♗

  「非常感謝您,偵探小姐,我想我應該可以信任你。」委託人誠懇地答謝道。

  「一切事情的開端在去年上半年,那是白樹洞馬戲團還沒有出事故的時候,我們的事業達到了頂峰期。在那時,每天都會有成千上萬的觀眾專門買票進入馬戲團,他們中的大多數僅僅只是為了觀看我們倆的超能力表演。那時期一個月的收入能抵上現如今的一年,也就是在這個時期,我和伴侶之間出現了事業上的分歧。」

  這裡的分歧是指脫離馬戲團單飛嗎?

  碧藍回想起君莎小姐透露的情報,不過她此時要扮演一個站在第三方角度的偵探,因此沒有在對方面前直接說出口。

  確實,通靈與占卜表演的業務實際上屬於單獨的門類,和馬戲團的風格並不能完美適配。以兩夫妻當時的人氣,如果那兩人另外組建一家專營超能力表演的新劇團,一定能賺取到更多的收益。

  「我的愛人當時主張離開劇團另立門戶,但我卻對此猶豫不決,我們因此鬧起了矛盾。職場婚姻在這種時候就顯出了弊病,隨著一次次的吵架,我們的矛盾愈演愈烈,原本只是在工作方向上的爭執被帶到了家裡,兩個人開始互相看不順眼……直到馬戲團發生事故的那一天。」

  「那天發生了什麼呢?」碧藍明知故問地問道。

  不管是女孩的父親還是母親,乃至於白樹洞馬戲團里的任何一個人,全都沒有失去性命……代理偵探小姐原本已經猜到了答案,不過此時電話對面傳來的情報,又讓她有了新的疑惑。

  異樣萌生,線索發生了扭曲。

  就仿佛原本已經解開的繩結被重新團成一堆一般。

  「發生事故的那天,我和愛人都沒有去劇團工作,而是一起請了假。我們兩個人找了家咖啡館,試圖就家庭和工作上的問題,和對方一次性地講清楚說明白。我們天真地以為,靠著這種方式,可以讓雙方長期以來累積的不滿一口氣掃清——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聽筒對面的男人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們再一次大吵了一架,依舊是誰也無法說服誰,互相覺得對方愚昧透頂、面目可憎,對彼此的不滿前所未有的強烈,如果法律允許的話,就算那時我們當場離婚也毫不奇怪。♔💋 ➅9𝐒ĤǗ𝐱.ᑕ𝐨м 💘💥在這種尷尬的氣氛里,我們回到了家中,然後……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蠢事。」

  「是什麼事?這和伱們女兒陷入的不可思議的情況有關嗎?」碧藍配合地問道。

  「我們……」低沉的聲音變得乾澀,仿佛在述說難以啟齒之事。

  「我們在女兒面前假裝對方不存在,當女兒問起另一個人的情況時,我們就說那傢伙已經死了。我們兩人都沒有事先約定,只是隨口的氣話而已,我起了個頭,對方也毫不示弱地模仿回應,就這樣藉助和女兒的交談,間接表達自己對於另一個配偶的厭惡……」

  是的,幸子所身處的交錯時空,其本質就是這樣一場畸形的遊戲。

  連玩笑都不是,讓人笑不出來。

  惡劣無比、惡毒無比、噁心無比的惡作劇。

  你這種傢伙死了算了,死了才好——那對夫妻在天真的孩子面前,用這樣拙劣的謊言與演技彼此攻擊,這樣含蓄而露骨地表達著恨意。

  就是這麼回事。

  「……」

  用幾次呼吸平復心情,碧藍讓自己儘量不帶感情地評論:「如果是小孩的話,大概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的父母會因為這種理由在她面前演戲吧。」

  畢竟,那是比「平行時空」,比「量子物理」、「蟲洞穿梭」和「祖母悖論」還要難以理解的東西。

  「是。」電話那頭的男人羞愧地說道,卻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們當時只是覺得自己在講氣話,都沒有成心欺騙女兒的意思,說出的謊話和演技全都生硬無比……我們完全沒想到,幸子她竟然會把看到的事情全部當成真實發生的事。」

  「但是,年幼的小孩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碧藍一臉冷漠,嘴裡說出不亞於「冰之吐息」的嚴酷話語——

  「對什麼都害怕,對什麼都感到不安,身邊全是個子比自己高大的人,和誰說話都要仰著頭,只要大人叉著腰頤指氣使地說話,就會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大概所有的幼年孩子都身處於這樣的立場。呵護這樣的小孩應該是家長的職責才對。」

  「而且。」偵探小姐接著補充,「你們夫妻都是在馬戲團登台表演為生的演員,那些在你們眼中生硬無比的演技,看在他人眼中或許就是惟妙惟肖,想要騙過孩子更是不在話下。」

  人們說到才能,往往將之比喻為上天的恩賜,但才能有時也同樣會變成詛咒。擁有才能的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同時卻也會模糊自己對於平庸與拙劣的認知。

  如果一定要說假冒奇蹟會造成什麼因果報應的話,大概指的就是這裡吧。

  電話另一頭久久沒有答覆,代理偵探小姐卻隱約聽到了啜泣之聲。

  現在垂淚又能有什麼用呢?

  。

  「那個晚上之後,我們在電視上得知了馬戲團發生事故的事情,因此匆忙離家,趕到馬戲團幫忙。偵探小姐接受了警方的委託,應該知道裡面的詳情吧,馬戲團因為巨大椰蛋樹的暴走,許多地方遭受了破壞,聲譽也受到了負面影響,我和愛人因此在劇團里忙碌了好幾天,期間就算回家照顧幸子,也總是兩人中的一個單獨回去。」

  許久之後,低沉的男聲再次響起。

  「就是在那段時間裡,幸子對我們的誤會逐漸加深。剛開始,我們向幸子解釋,另一半只是因為在馬戲團有工作要忙,因此無法回家。女兒卻反過來安慰我們,讓我們不用為她考慮,說她身處在一個爸爸媽媽都沒有死掉的世界裡,因此不會難過。到了後來,我們兩個人一起回到家裡,試圖澄清女兒的誤會,但她的想法卻已經根深蒂固了,無論我們如何解釋,她都把那當成我們為了讓她開心而表現出來的演技。」

  真實與幻境相互混淆,黑與白彼此顛倒。

  當虛假被演繹成了真實,真實自然成為了兒童眼中的天方夜譚。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時候,我們原來以為,只要我們夫妻兩一同在家裡正常生活一段時間,幸子深陷幻想的情況就能有所改觀,但到了最近,情況卻變得更加嚴重了——就算我們夫妻兩個同時站在女兒的身前,她也只能一次看見其中的一人,不管剩下的那人對她說什麼,喊得多麼大聲,她都會全部置之不理,如果把她抱起來,幸子就會變得像木偶一樣,陷入一動不動的狀態。」

  「這算是心理疾病嗎?有找過醫生嗎?」碧藍問。

  「有的。」男人回答,「醫生說這大概是因為精神分裂症而產生的幻聽幻覺,但是現有的醫學案例里並沒有類似的實際案例。他建議我們比起採取藥物治療,最好先好好與幸子交流溝通,疾病是因為我們夫妻倆而產生,也許我們可以消除她的心結——然而,在這段時間裡,不管我們再怎麼嘗試,情況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幸子的雙重世界正在走向分歧,她終將有天會失去爸爸媽媽中的一個。

  「你們夫妻吵架的事呢?後來怎麼樣了?」碧藍又問。

  「馬戲團在事故發生之後陷入營收慘澹的危機,直到現在都沒能緩過來。團長對我們夫婦有知遇之恩,先前營業紅火的時候離開也就罷了,現如今劇團陷入危機,我們自然不能落井下石,單飛的計劃也就不了了之。吵架的源頭都消失了,女兒又變成了這個樣子,爭執也很快從家裡絕跡——之前的爭吵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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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化解深陷幻想的女孩的心結——這就是您向我提出委託的原因吧。」

  「是的,請一定要救救我們的孩子。」

  「唔……」碧藍用食指抵住下巴,「在接受委託之前,我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我會知無不言。」

  「從馬戲團出事的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你們收看電視的時候,理論上應該還有一段充裕的時間,足夠你們夫妻向女兒澄清誤會。你們那時候有做什麼嗎?」

  不知為何,代理偵探小姐糾結起了整起事件中一個最微不足道的細節。

  在男孩轉述的故事裡,幸子的父母在這時候再次確認了對方已然死去的事實,於是幸子徹底相信了平行時空的理論。

  為什麼經過了一整晚的冷靜,第二天的夫妻兩人依舊不依不饒地演著惡作劇呢?

  「……因為那時,我們發現幸子已經把昨天發生的事當成了真的了。」

  低沉的聲音語帶明顯的懊悔,這是自然的,因為他當時錯過了化解全部誤會的最好機會。

  「說謊非常容易,蹩腳的謊言被人識破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要讓說謊者自己承認說下的謊言,並自己化解因謊言而產生的誤會,則是一件麻煩無比、屈辱至極的事情。當時的我們,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原來如此,確實可以感同身受呢。」

  碧藍第二次點頭說道。

  「是啊,一旦在開始時撒下了謊,之後就很難回頭了。」

  代理偵探小姐的語調忽然變得分外意味深長——

  「關於這一點,您還有什麼想要補充嗎?故意壓低嗓音,偽裝成自己丈夫的栗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