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抱著天荒琴穩穩的走在商玦身側,可她走的越穩,商玦的眸色便更為幽深,待走出崇政殿的地界到了一處偏廊,商玦轉身一下子站在了朝夕身前,朝夕沒料到商玦會忽然這般攔住她的去路,身子一個剎不住懷中天荒一下子撞到了商玦身上。
「砰」的一聲悶響,朝夕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可還未退的出去,商玦的手已經落在了她的腰上,於是乎朝夕懷中的天荒琴貼在商玦的胸口,人更是幾乎被商玦摟在懷中。
這幅畫面怎麼看怎麼有些詭異,朝夕抱著天荒,商玦抱著朝夕,天荒琴礙事的擋在二人之間,而商玦直直看著朝夕,認真的道,「蜀王宮的地宮在城外的神山之上,從巴陵出發快馬只需要一日便可到,地宮的地圖我有,能入地宮的人我也有,只要你說一聲去,我們即刻出發,明日便能讓你達成所願。」頓了頓,商玦又眸色微深道,「夕夕,那一日踏春之時,我們和孫昭的相遇並非是巧合,乃是……我有意安排。」
商玦眼底一派深重,語聲更是安撫之中又帶著堅定和安撫,前面的話擲地有聲,到了這最後一句,卻有些小心謹慎的味道在裡面,而他緊張的看著朝夕,生怕她生氣似的。
朝夕聞言面上沒有分毫表情,卻先問,「你有地宮的地圖?」
「是。」商玦點頭,「王陵地宮的地圖雖然是絕密,可本朝的蜀王尚在,地宮並未真正的封宮,那地圖存在王宮之中,要拿到雖然要費一番周折,卻不難。」
「你還有進入地宮之人?」朝夕這一句的疑問和第一句沒什麼不同,波瀾不驚的讓商玦的一顆心高高的提了起來,商玦抿唇,「是,王陵之中機關無數,常人入內便是尋死,可若是有精通機關奇門之人,要入內直達梓宮並不難。」
朝夕深深的看著商玦,「那日踏春,是你有意安排?」
商玦的眉頭一簇,抱著朝夕的手亦收緊,朝夕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眼神,商玦的心破天荒的揪了起來,執掌千軍萬馬攻城略地之時也沒有眼下這般緊張,「因為……此議實在奇詭,而你對我的信任來之不易,我怕因我之言你再對我生疑生厭。」
商玦語氣儘量克制儘量從容,可他的眼神到話語字詞之間的停頓,無一不表現出他的忐忑,而朝夕一錯不錯的盯著他,「為何忽然坦白?你如此準備,便是想好了父王不會答應我,可若是父王應了我,你又將如何?」
商玦苦笑,「此事早晚都要叫你知曉的,今日……我不論蜀王之對錯,我只想著你想做的,他不許,我卻可以為你達成,我如此只是有備無患,而我亦了解蜀王,可如果他並非如我所料的應了你,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
「皆大歡喜兩全其美?」朝夕反問一句。
她這樣的語氣,商玦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來。
「若是他應了我,那你這些心思這些準備,豈非不為我知曉?」頓了頓,朝夕的語氣有些出乎商玦意料的輕喚,「那你的心思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嗯?」商玦敏感的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這也不打緊,你如願以償便好——」
商玦語氣猶疑,不知怎麼朝夕適才那句話問的沒有一點怒氣,似乎和他預料之中的不一樣,商玦深深了解朝夕,聽到那語氣他心中已有了判斷,可眼下卻又有些不敢置信,畢竟此事關乎她最看重的莊姬舊案,他不想在此事上出一點差錯,所以連給朝夕建議都給的這樣迂迴謹慎,他的心本已提到了嗓子眼,卻是不敢確定她到底是生氣還是沒生氣,這會兒只認真探究朝夕情緒的細枝末節,這最後一句,便有些脫口而出的味道。
人在不經意之中的回答往往最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內心情緒,朝夕看出商玦的心思在哪裡,因此明白他這話乃是發自肺腑,她又盯了商玦幾瞬,而後動了動身子,「光天化日,如此在宮中只怕不妥,堂堂燕世子殿下怎能如此失禮?」
她說的是商玦這一抱,奈何商玦聞言卻將懷抱收的更緊。
「失禮便失了,你心中鬱結生氣方才是大事。」
朝夕「哦」了一聲,「我為何鬱結又為何生氣?」
商玦適才的緊張已經過去,朝夕這片刻與他的對話讓他一顆心慢慢落回了原處,他對她了解甚深,可即便如此,適才的緊張卻不是作偽,隨即心底又苦笑起來,原來再如何的胸有成竹,該來的慌亂失措並不會有絲毫的減少,他暗暗的吐出口氣,「蜀王未曾答應你的請求,你必定失望,蜀王少年時還有幾分意氣,如今卻怯懦至極,他如此在我的料想之中,我本以為你會將這想法先同我商議,可今日蜀王忽然一問,讓你誤以為蜀王起了查清當年真相的意思,如此便直接說了出來,卻不想蜀王……」商玦語聲之中含著兩分克制的怒意,「如此你心底必定失望鬱結,我不想讓你繼續這般,唯有攤牌一切,我早已準備完全,蜀王之言算什麼?你知道有他的阻礙也能成事,豈非能開懷些?只是……」
「只是你也交代了自己設局哄我,又怕我因此生你的氣。」朝夕聽他緩緩道來,至最後忍不住替他補了一句,這話說完,商玦便抿唇凝眸一副任他發落的磊落委屈樣。
「那你生不生我的氣呢?」商玦低低緩緩的問了一句。
朝夕看著他微微眯眸,片刻,冷冽的表情一松,像是繃不住了似的嘆口氣,「其實那日遇到孫昭我便覺的不對了,後來知曉孫昭是為了查那案子才去的,又親眼看到了那現場的模樣,又聽了那故事,還見你破天荒的請孫昭與我們一起午膳,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了,那一日的踏春是假,你讓我看到的是真。」說著一頓,又嘆了口氣,「其實你不用那般大費周折,即便是你平平常常的告知於我,我也會仔細考慮這意見的。」
商玦眼底的沉暗被明光取代,朝夕語氣略帶無奈的說的話有兩個意思,第一,她早就知道了那是他有意的安排,第二,在她心中,即便是這樣詭奇的建議他也可以與她直說了,她不會猜忌懷疑,只會認真考慮,商玦一顆心暖融一片,看著朝夕動了動唇,末了一個傾身在朝夕額頭上重重吻了一下,朝夕沒料到他會如此,一愣之後嘆氣牽了牽唇,這個人從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可此時此刻,他周身快要溢出來的愉悅連她都感覺到了,有這樣開心嘛?
商玦在這個吻上停了片刻才鬆開朝夕,他將朝夕松出自己的懷抱,表情有些豐富,「是我狹隘了,任何人聽到此議只怕都會像蜀王聽到那般,所以我才甚為猶豫,怕你又將我當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商玦解釋了一句,可他眼底的朝夕雙眸澄澈坦然的望著他,早前的冷冽全然不見了,商玦忽然覺得此刻他根本無需解釋這樣多,於是在她頰上撫了撫,「我保證,下一次定直言與你。」
朝夕微微頷首,商玦卻又暗了眸子道,「你既然不生我的氣,那更無需為蜀王之言鬱結,他若非是你父王,我……」剩下的話沒說出來,朝夕卻看到商玦錯了錯牙。
平日裡的商玦從來老成從容,何曾這樣咬牙切齒過?
朝夕看著商玦,「噗」的一聲輕笑出來,她適才的確氣的肝膽俱顫,後來冷靜下來雖然看起來漠然無波,心底卻仍然橫著一根尖刺,稍稍一想心中便是一痛,可和商玦說了這一會兒,朝夕驟然間發現那根刺不知怎麼已不見了,她心境舒朗豁然,只覺得商玦竟然也有這般意氣可愛的一面,這般想著,她笑意越深,「你要如何?幫我罵回來不成?」
見她笑了,商玦錯著的牙也化干戈為玉帛了。
「罵算什麼,能動手,就絕不能只動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