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語聲肅然,朝夕眉頭猛地一皺,「你說什麼?!」
商玦見狀便知她從未做過此想,眼底的幽暗倒是散了半分,不由放緩了聲音,「你素來心思剔透,卻為何不曾瞧見這一處?第一,你未拿你看別人的眼光審視他,因你信他,第二,你哪怕跟過趙弋,卻並不知何為男女情致,自無發覺。」
朝夕眉頭皺的死緊,好似在回想過往種種。
商玦手落在她肩頭按她落座,一邊為她盛粥一邊道,「過往在這府中他必定待你們兄妹不同,這是恩,你信他也無可厚非,可眼下他對你有了情,這便又是另一碼事,可欠人錢財卻不可輕易欠人人情,世間人情,最難還清。」
商玦將碗放在她身前,最後四字格外溫和入心。
朝夕面色一時僵硬,「我怎能不知!」
微微一頓,她又冷聲道,「我以為你會讓我利用他!」
商玦笑笑,「當然要利用,只是要利用的涇渭分明,何況你該知道,情之一字,大都不會長久,若眼下有所虧欠,後面需要做決斷之時便會拖泥帶水。」
「利字當頭,殿下的心性果然叫人佩服。」朝夕的語氣似諷非諷,卻又忽的一笑,「難怪世子有如今之位,沒有高絕的手段狠辣的心腸如何能成事。」
商玦對她的語氣全不在乎,只輕輕的反問,「你和孤又有何差?」
朝夕眉頭幾皺之間似已有了決斷,一時並不多言,只默默用膳,這一插曲讓她胃口全消,用了幾口便放下了碗筷起身要走,商玦抬眼看她,「洛澄心並非全然無所求之人,他對你有心,可在他心中,你並非最重,這樣的人不可盡信。」
朝夕理裙裾的手一頓,只覺得商玦這話似乎換了個路數,不由挑眉,「你的意思是,若一人將我放在最重,便可信他了?」
商玦抿唇,「若有……」
「若有我也不會信。」朝夕打斷商玦的話,輕笑一下,「如你所說,世上情之一字大都不長久,片刻的最重又如何,捧得越高跌的越狠。」
說完這話她抬步便走,子蕁忙從門外上前扶住她,主僕二人不多時就出了偏廳,商玦坐在原處眉頭越皺越緊。
「噗嗤——」
扶瀾從門外一閃而入,笑意止不住的從唇角流瀉,他衣衫仍有些不整,面上還留困意,甫一落座抓起個點心便咬了一口,食物還未咽下去,口中已笑道,「真是難搞的很啊,你這麼愛說教,反而把自己算計了,心痛嗎?難受嗎?」
商玦看也不看他,繼續用膳!
扶瀾又橫手而過抓起勺子為自己盛粥,口中含糊不清道,「你不是說洛澄心對小鹿是好意嗎?既然是好意,怎麼還鼓動小鹿防備他?」
商玦頭也不抬,緩聲道,「好意,也會改變。」
商玦身子一定,抬眸,眯眼看他!
扶瀾口中食物一噎,輕咳兩聲才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是你不願說我才自己動手的,這種事兒太費心力,我只瞧見了一點端倪罷了,從前你說你對小鹿勢在必得我還有些不信,現在我倒是信了,只是……」
「你若實在無聊,孤可以為你找些事做。」
商玦語聲趨冷,扶瀾只覺得背脊一寒拿著點心的手一顫,這才忙收了肆無忌憚之狀,看了看商玦的面色,端起粥碗大喝幾口,又抓起一盤點心便如兔子一般跑了出去!
商玦面上的深沉一點點褪去,放下筷子,再也用不進什麼。
目光朝門外一掃吩咐道,「去公主那裡看看。」
雲柘低應一聲,身影一閃不見。
另外一邊的暖閣之中,洛澄心揮退子蕁將暖閣的門關了上,甫一轉身便急急道,「朝夕,你現在很危險,不僅府中朱氏對你起了歹心,連朝中都有人不願你回蜀,朝夕,你這次回來究竟是什麼打算?我知道,你不會只是這麼簡單的回來參加個試劍大會。」
朝夕眼不能視物,卻能聽到洛澄心話語之中的緊迫,她眉頭微揚,「怎麼?連三哥都覺得我回來目的不純嗎?我以為,只有朱氏和洛靈修會這樣想。」
洛澄心抿唇,「朝夕,從前的事,我都知道……」
朝夕緩聲一笑,「三哥在擔心什麼呢?我真的只是陪殿下回來參加試劍大會,這裡到底是我的故國,我總想回來看看,有殿下在,他們不敢動我,至於朝中那些人,也未必真的將我放在了眼裡,畢竟,沒幾個人記得我是蜀國公主了。」
「朝夕,商玦對你到底有幾分真心?」
「三哥何以如此問?」
洛澄心微有一頓,「他若待你真心,便該替你出手!若是他不願,那你便該明白他不過是一時看重了你的……」
見朝夕抿唇不語,洛澄心語氣又軟了一分,「朝夕,我知你對燕世子已有幾分真情,可是兩個人之間若要長久不是只有真情就可以的,你可知朱氏已將注意打到了燕世子身上,她欲以靈珺取你代之,只因為燕世子的位份和權利,今日是靈珺,明日還會是別人,這些女子要麼出自王室要麼出自貴族,背後都有強大的支持,而你沒有,你要如何與他們爭?」
朝夕挑眉,「是嗎?」
洛澄心篤定點頭,「朝夕,我怎會騙你!你自己難道想不到?」
朝夕垂眸,表情一時辨不出喜怒。
洛澄心淺吸口氣,語聲再度深重起來,「朝夕,要麼離開商玦選擇別的歸宿,要麼,就得知道他對你到底有幾分真心,你若要做燕國世子夫人,亦不能只以男人為天,你手中要抓住些東西,只屬於你自己的東西!財富,權利,門人,等等……」
朝夕面露苦笑,「三哥說的這些我不甚懂。」
洛澄心搖搖頭,「可你不得不懂!你若鐵了心要和商玦在一起,趁著商玦愛重,你就應該建立自己的勢力,朝夕,三哥會儘量幫你。」
朝夕彎唇,語帶嘆息,「只可惜三哥不能成為侯府世子。」
洛澄心呼吸一緊,亦苦笑一下,「大哥請立世子的奏疏已經往朝中遞過去了,這事十有八九會定下,我……應該沒什麼可能。」
朝夕緩緩搖頭,「也不一定。」
洛澄心目光微亮,「朝夕你……」
朝夕嘆口氣,「三哥今日說了許多,我一時還未反應,殿下待我算好,可有些事……總之,讓我想一想吧,現在我有些亂。」
洛澄心忙點頭,「好,你去想,只是這幾日千萬小心。」
朝夕點點頭,洛澄心便輕呼出口氣道,「那好,我就不多留了。」
朝夕「嗯」一聲,洛澄心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剛走下門前台階,朝夕卻又開了口,「三哥!」
洛澄心轉身,「怎麼?」
朝夕上前一步,語氣幽深輕渺,「只是想到三哥的性子應當活的自由自在,侯府世子之位倒是配不得你。」
洛澄心恍然的一笑,卻搖頭,「可我生在侯府,哪能由了自己。」
說完不做多留,不多時便走出了正院。
朝夕留在原地站了半晌才邁步出去,甫一出門便聽左邊廊道上傳來一道溫柔之聲,「他比孤想像之中更著急,可讓你失望了?」
朝夕站在門口,清晨的陽光恰好略過廊檐落在她身上,她靜了一刻,搖頭,「他只是讓我的決斷變得更容易了,你說的不錯,『情』這個字,是最不長久最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