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南邊的事被朱勤捅出來了?!」
段錦衣一聲尖利的喝問,整個人面色一白,一下子跌坐在了軟榻上,手邊的茶盞被她的袖擺拖倒,茶湯頓時撒了一地,硃砂慌慌忙忙的上前收拾,待將茶湯擦乾淨,一抬眸段錦衣人仍然呆呆坐著,她雙眸之內不甘痛恨憤怒畏怕等等情緒一一閃過,雙手快要把掌心的手帕撕爛,「朱勤,好個朱勤,他這是要公然和段氏為敵了?!」
段錦衣語聲惡狠狠的,忽然又抬起頭來瞪著硃砂,「大將軍來的時候不是說人已經找到了,人已經死了嗎?!怎麼會被朱勤帶到了王上的面前!怎麼會!」
硃砂哪裡知道這些關節,她不過是來稟消息的,段錦衣的樣子兇狠的嚇人,硃砂動了動唇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勸,前次因為段美人失誤惹了王上不快病倒,已經牽累到了王后和六公子的身上,這會兒段氏又犯了這樣的大罪,王后和六公子接下來的日子必定十分難過。
「王后莫急,有大將軍在就算這次的事被捅出去也沒事的。」
硃砂的勸告十分蒼白,段錦衣聽了冷笑一聲,「沒事的?你也看到前次垣兒過來面色有多蒼白了,王上眼下眼底哪裡還能看到垣兒?連鳳煜過去王上都讓他在旁侍疾半日,就好端端將垣兒趕了出來,從前王上多看重垣兒,就是從大將軍心思不正之後就越來越摒棄垣兒了。」段錦衣說的眼眶微紅,「王上如何帶待吾吾都沒有怨言,可是垣兒不該承受這些!」
狠狠的攥著手中的絲帕,段錦衣連自己的指甲斷了都沒發現,略一思忖,她又看著硃砂道,「王上是怎麼處置的?大將軍在朝堂之上又是怎麼說的?」
硃砂見段錦衣稍微冷靜了兩分方才將朝堂之上的一應對答簡單講了一遍,段錦衣聽著輕輕的呼出口氣,「大將軍這是要自斷一臂了,段錫這麼多年來為了段氏沒少做事,他這個人雖然性子衝動了些,卻是個真的為段氏著想的,這一次讓他頂罪,實在是可惜了。」
段錦衣情緒已好了許多,硃砂沏了一杯茶送到段錦衣手邊,這才點點頭,「誰說不是呢,聽說段錫將軍中年才得了一子,眼下才七八歲呢,可憐……」
段錦衣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麼語氣又冷冽起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次的事便是他和段舸鬧出來的,段舸是一定要保住的,至於他,自然只能被棄了,這麼多年來,軍中那群段氏子弟是越來越忘記還有王上做主這回事了,軍中距離巴陵山高水遠,誰不知道段氏的子弟在那邊把持上下只差自封為王了……」
硃砂聽的手一顫,「王后,這樣的話您可不能說……」
段錦衣冷笑一聲,「這話自然不能拿去外面說,可吾卻是知道的清楚,也難怪王上對段氏不滿,若是垣兒登位段氏還如此行事,便是吾也是要不滿意的!」
硃砂低眉斂眸,這些話都不是她能接的話,乖乖聽著便好。
室內一默,段錦衣有些焦灼的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方才喃喃道,「大將軍棄了段錫,這回的暴動想來能壓下來六七分,南邊軍中再捨得花銀子安撫人心,倒也能壓下來八九分,剩下的一分,卻是在王上這裡,雖則一分,卻也是最難壓的一分。」
說著又狠狠皺眉,「凌煙不知道怎麼了,在王上身邊侍候了這麼多年的人,這次的事卻能辦的如此糟糕,將王上氣病了不說,還讓王上對段氏更為不滿。」
硃砂這會兒才上前一步,「美人大抵是恃寵而驕了。」
段錦衣眨眨眼,倒覺得這話不無可能,段凌煙從前在宮裡橫著走,所幸沒有觸及王上底線而她又知道斡旋迴緩收攏人心,這一次本來被禁足的,可是沒禁足幾日又被放了出來且搬回了長信宮,這樣的恩寵滿宮上下都在議論,只怕是經過前次的禁足之後不僅沒有長記性反而覺的不管她做什麼王上都拿她沒辦法了,愚蠢,真真愚蠢!
段錦衣滿眸滿眼的恨鐵不成鋼,「聽說她病了,現在怎麼樣了?王上可派人去問了?」
硃砂嘆口氣,「王上這次問都沒問一句呢,底下人也不敢將這事告訴王上,至於長信宮,宮人們免不了的人心惶惶,倒是美人聽聞還十分的沉穩,吃著藥養病呢。」
「沉穩?!」段錦衣冷笑一聲,「真是受寵太久不知道失寵是什麼滋味了,還不趁著病中去賣個慘求個情來一出苦肉計,竟然還在等,等什麼呢?!」
段錦衣眯了眯眸子,卻又搖了搖頭,「算了,就讓她等著吧,這時候她過去若是再惹的王上生怒豈非雪上加霜,吾也想看看,王上對她究竟有幾分真心。」
硃砂在後面應了一聲是,段錦衣便嘆了口氣又坐了回去,正在這時,外面有侍奴通稟,硃砂眨了眨眼忙走出去,沒多時進來身後卻無人,段錦衣有氣無力的看一眼硃砂,「什麼事?」
硃砂面色有些為難,猶豫一瞬才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道,「是大將軍派人傳話的,說是讓您不要再對十三公子動手,說是要內穩外安才好。」
段錦衣先是一愣,隨即眉眼盛怒的一巴掌掀飛了一旁的茶盞。
「他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倒來指摘吾?!」
硃砂嚇得一抖,連忙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一個字也不敢接。
昭仁宮裡怒意沸反,長信宮之中倒是祥和許多,宮人們本來因為自家主子觸怒君顏惶然了好一陣,可也沒看到王上下令將自家主子趕出長信宮,且太醫院和內府的一應供應都未變,再看到自己主子安穩的養起病來半點不著急,下人們的心也稍稍安穩了一分。
內殿之中,染袖正將一盅雪蓮羹捧給段凌煙,段凌煙手執玉勺,優雅而緩慢的品嘗起來,染袖看著她這樣嗔怪的撇了撇嘴,「外面都在傳主子馬上就要失寵了,主子卻是優哉游哉的貪吃,真不知道怎麼說主子才好,便是做做樣子也該再去跪一跪的。」
段凌煙面上粉黛未施,聞言蹙了蹙眉頭,「崇政殿外的地磚又冷又硬,再多跪片刻我這腿乾脆不要算了,現在王上正在氣頭上,哪裡能見我,段氏又出了這樣大的簍子,我去了多半要被呵斥回來,既然如此,我何必前去尋那個霉頭。」
說著段凌煙拂了拂自己的面頰,「說起來這雪蓮真是滋養的聖物,你看我這氣色是否有了些微變化?在霜月殿的時候不敢鋪張,眼下可算能養養身子了……」
染袖在心底翻了無數個白眼,「主子,你就不怕您真的失寵了?」
段凌煙輕笑一聲,眉眼之間媚色天成,「照你所言,我馬上就要失寵了,那我豈不是要多用些雪蓮這般的好東西?啊,真可憐,馬上就要吃不到了。」
染袖扶額,無語的接過段凌煙吃完了的玉勺,段凌煙拿巾帕擦了擦唇角,這才伸了個懶腰躺在了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閒,失寵就失寵吧,反正不失寵,這悠閒的日子只怕也沒多久了。」段凌煙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閉上眸子一副小憩的樣子。
染袖轉身看她這樣更為無語的搖了搖頭,「吃完了就睡……」
段凌煙聽到了這話,卻微微一笑,語聲慵懶又含糊不清的問,「前日大將軍說要換防到哪裡來著?這麼一鬧,這次想必他要如願以償了呢……」
染袖眉頭微動,「主子,大將軍說要換到中路呢。」
段兩眼唇角仍然有兩分弧度,卻未答話,好似真的睡著了。
染袖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