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萬代,四海列國,夕夕只有一個。」
「商玦的家裡,只需要一個白頭到老的夕夕就足夠了。」
商玦看著朝夕,眼底一派澄澈坦然,像是忽然摘掉了面具,他讓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底去,朝夕看的愣住,聽到他的話更是愣住,而其他人則都看著商玦滿眸的不可思議。
大殷之中,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尋常,尋常百姓如此,貴族官家如此,王室更是如此,從來沒聽說有哪個君王只有一個王后的,若真是寵愛王后,便保其後位穩固,至多後宮專寵,再立其子為世子,再封蔭其家族,這些,便算是君王和王后的一段佳話了。
可從沒有商玦這樣,只打算娶一個朝夕回燕國的。
憑鳳欽的想法,媵妾準不準備是他的事,到時候去了燕國喜不喜歡是商玦的事,可規矩不能破,他的那些小心思都要求個保險,可商玦偏說不要,好,憑他的身份地位,不要便不要吧,反正眼下看著商玦的確對朝夕用了十二分的心,可是……
可是商玦說以後成為燕王之後也不會充實後宮?
鳳欽心底震撼之餘卻是不信的,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通病,何況他即便真的愛極了朝夕,燕國如今的地位,還沒有到完全高高在上不受掣肘的時候,再加上燕國內政似乎也不是全無波瀾,後宮的政治平衡之利他便一點都沒考慮?
還是說,他真能為了朝夕不在意這些……
屋子裡這麼多人,除了主子還有侍奴,商玦這話清朗高昂,雖然溫柔,卻仍然擲地有聲,殿內殿外都聽見了,既然都聽見了,這話不日便會傳開,憑著眾人的驚訝震撼程度,只怕還會越傳越遠越傳越熱鬧,到時候天下都要知道商玦說出的這話。
話一旦傳出去,商玦想反悔便要被大家指責了。
這麼一想,鳳欽倒是信了這話五分,隨即心底便生出一股複雜難言的滋味來,一邊委實感嘆商玦對朝夕的這份心,一邊卻開始懷疑商玦如此不為國利只求私情那往後的燕國會不會還像如今這般勢如破竹,這念頭一閃而逝,他急忙收斂了情緒,哪怕這樣想過可眼下也要好好的準備大婚,鳳欽拍案一嘆,「世子殿下對朝夕的這份心真是難得,孤本就覺得將朝夕交到你的手上不會錯,眼下更覺的世子殿下一定是朝夕良配。」
說著舉起酒盞來,「為世子殿下的這份心,孤敬世子殿下一杯。」
商玦聽到最後一個字才轉過頭來,他不飲酒,次次都是以茶代酒,這會兒端起茶盞和鳳欽示意一下,輕抿了一口,鳳欽放下酒盞笑音郎朗,商玦仍然在桌案之下握著朝夕的手,朝夕也收回目光,心底卻湧起難言的滋味,饒是如此,她面上還是半分不顯。
那邊廂鳳念依眼底露出幾分掩不住的羨慕,鳳念歆又睜大眸子看著朝夕和商玦,看了一瞬,害怕被商玦發現似的又轉過了頭去,至於一旁的鳳念蓉,震驚消散之後卻是低頭皺眉不知在想什麼,鳳垣因著段氏的事已多日不曾去崇政殿旁聽侍候,眼下也不敢貿然插話,心底卻有些詫異商玦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許諾,在他眼中,商玦是成大事者,成大事者怎能如此耽於兒女私情,況且據他所知大殷諸侯多靠聯姻結成政治聯盟,他若真的按這話去做了,往後不知道要少多少助力,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鳳垣還在懷疑,那邊鳳欽已經拍案道,「那孤稍後便吩咐下去,不必準備什麼媵妾人選了,哈哈,這隻怕在整個大殷都是頭一遭,世子實在叫孤欣慰的很啊!」
仿佛是真的很高興,鳳欽連連舉杯,不多時便有些酒多了,說話興高采烈,只是拿杯子的手有些不穩,鳳曄見此看著商玦道,「燕世子這話算是對二姐姐的承諾嗎?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面,若以後世子殿下未能做到今日之言呢?」
商玦並不因鳳曄這帶著懷疑的話而惱怒,他只一笑,「你且看便知道了。」
賭咒發誓沒有用,你且去看好了,鳳曄盯著商玦,看他如此的從容篤定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了,商玦如此十拿九穩的樣子,仿佛他早已做了這個打算已經胸有成竹,可是眼下他能這麼說,那往後呢,往後還有幾十年,誰知道他會不會背信棄義!
鳳曄哼一聲,「你若是背信棄義,你在我眼中便是個偽君子小人!」
鳳欽暈暈的,手稍一松杯子便掉在了地上,王慶見此忙上前來一陣低聲相勸,而後無奈的看著朝夕和鳳曄,鳳曄撇了撇嘴,「父王醉了,今日的宴便到此結束吧。」
這是他的嘉宸殿,是他的地方,自然是他說了算。
「走走,把父王扶去裡面躺一躺,準備醒酒湯來……」
鳳曄說著又瞪商玦一眼,今日本是為了他傷勢好轉才有的這個家宴,結果都去說他們的婚事了,還聽了他那麼多酸話,哼……
鳳曄也不理外面幾人,他如今也要人扶著走,他先跟著侍奴將鳳欽送進裡間,再出來時外面便只剩下了朝夕和商玦,鳳曄朝外面看了一眼,「那幾個人就算了,怎麼六哥也走的這麼快,真是沒意思。」鳳曄說著眼珠兒又一轉,「聽說王后又開始吃齋念佛不出門了,這一次她只怕要吃好久的齋念好久的佛,段氏還在說換防的事嗎?」
朝夕在宴上也沒說幾句話,這會兒看著鳳曄眉頭微皺,「你養傷要緊,知道那麼多朝外的事做什麼?你看著父王吧,我們先出宮去了……」
鳳曄撇撇嘴,「我要聽琴,你什麼時候帶天荒進來?」
朝夕已經轉身朝外走去,聽到這話腳步微頓轉了頭來,「天荒之上有個詛咒,但凡琴弦一響,是要死人的,上一次我彈琴已死了人,還是過陣子我再進宮彈吧。」
鳳曄微愣,只覺得一股子涼意從腳底慢慢爬了上來,鳳念芷死的那天晚上,的確正是朝夕彈琴的那天晚上,詛咒?真是詛咒?鳳曄心跳莫名一快,待回過神來看,朝夕和商玦已經走了出去,他眼底疑竇叢生,滿面凝重的進門反身看鳳欽了……
「你又何必嚇他?」走出門來,商玦有些失笑。
朝夕聞言卻轉眸看了他一眼,「那你又何必嚇我?」
商玦眉頭一抬,笑意更深,「你覺得剛才那話,是我在嚇你?」
朝夕轉過頭不再繼續看著商玦,神情凝凝重重的,「這等不切實際的天方夜譚世子殿下拿去哄騙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尚可,與我說,卻只叫我覺得可笑。」
商玦看著她,「怎麼就不切實際了?如何就天方夜譚了?」
朝夕冷笑一聲,「從大殷立國開始,還未聽說有哪個君王身邊只有一個人的,雖不知你用意何在,可是你願意說什麼在你,我願意怎麼信在我。」
商玦與她並肩而行,「正是沒有人做過,所以才顯得我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人如此怎麼了,我便做了那開天闢地的第一人又如何?」
朝夕腳步極快的朝宮門口而去,聞言看也不看商玦便道,「不如何,我不信而已!」
商玦又看著朝夕,耐心極好的笑道,「那又是為何不信?」
朝夕銀牙一咬,「無利之事,你豈會做?」
商玦眼底閃過幾分好笑,「誰說無利了?利很大很多……」
朝夕腳下微頓,轉頭看了他一瞬才又繼續朝前走,商玦盯了一眼她粉紅的耳朵尖,上前一把又拉住了她的手,朝夕眉頭一皺,「別無故拉扯——」
商玦笑一下,「不是無故,走,我們去馬車上,我好好與你講一講這『利』在哪裡……」
朝夕狐疑的看商玦一眼,不情不願的被拉著手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