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自然是知道的,看到鳳念芷的死法朝夕便想到了淮陰的案子,幾起案子都無比的血腥,且都和一柄利劍有關,而偏偏,洛玉鏘看到了兇手的臉,那張臉和朝夕長的一模一樣,這天下間,除了朝暮還有誰的臉和朝夕長的一模一樣?!
牽扯到朝暮,商玦猜朝夕很願意讓孫昭查下去。
思及此,商玦便道,「他的確看到過,也只是看到一張臉而已。」
孫昭聞言微微頷首,而後又看向洛玉鏘,「小公子可以自己說說嗎?」
洛玉鏘抿了抿唇,大抵是因為扶瀾和商玦都在這裡他面上的緊張少了兩分,看了商玦一眼,這才定了定神道,「我……那時候……躲在、在桌子、下面、只聽到、洛靈修、的悶叫、只一下、而後便、沒了聲音、我掀開、桌帷看、便看到那人、正走出去、門即將關上、的時候、他忽然回頭、隔得遠、我便看到了那張臉、和、和搖光公主、一模一樣……」
洛玉鏘落在身側的雙拳緊攥,硬著頭皮說完了話。
扶瀾拍了拍他頭頂,「行啊,現在能多說幾個字了!有進步啊!」
洛玉鏘一愣,根本沒發現剛才的自己多說了幾個字,他眼底微亮,可孫昭在跟前,卻還是不敢露出明顯的笑意,卻是沒有那般緊張了,而這邊廂孫昭正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洛玉鏘看看扶瀾再看看商玦,乖乖的傾身撿起掉了的筆不說話了。
孫昭眉宇之間一片沉凝,似乎在細細分析洛玉鏘的話,他躲在桌子下面,因為這樣兇手才沒有對他動手,否則憑他是洛氏之人極有可能也遭了毒手,洛靈修的悶叫聲只有一下,只因為兇手乃是絕世高手,出手快准狠讓洛靈修沒有出聲喊人的機會,兇手離開,洛玉鏘掀開之時只從馬上要關上的門縫之中看到兇手回頭的臉,當時的距離一定不近,而洛玉鏘卻能確定那張臉和朝夕一模一樣?孫昭想著深吸口氣,也對,搖光公主的那張臉怎不好認?
天下如她那樣精緻的能稱的上第一美人的臉又還有誰?
和朝夕的臉一模一樣……
孫昭心頭下意識的一跳,轉而問,「那個時候搖光公主在何處?」
孫昭看著商玦,而商玦的眉頭又緊緊地皺了起來,這個孫昭,懷疑完朝夕殺了鳳念芷之後難道又懷疑朝夕殺了洛靈修?!且不說朝夕身懷內力卻分毫不查,且不說朝夕身邊沒有一把那般銳利的利劍,單說當時的朝夕也沒有機會和條件去殺人。
商玦眯眸,「那一日淮陰侯府正要行宴,她整日都和我一起。」
他的語聲趨寒,一聽便是有些不悅,可孫昭聽著卻沒半點反應,似乎根本不害怕會惹怒商玦似的,他聽著這話點點頭,而後又皺了眉,那模樣倒像是陷入了什麼困境之中,他不說話,商玦和扶瀾還有雲柘等人便都看著他,時間一長便有些尷尬,孫昭卻渾然不覺似的,直等到後面的孫黔都有些沉不住氣了,這才拉了拉孫昭的衣角。
孫昭回過神來,看了在場幾人一眼拱手一拜,「今日叨擾世子殿下了,孫昭暫且告辭。」頓了頓,孫昭繼續道,「後面若是還有需要,只怕還要來叨擾世子殿下。」
商玦抬了抬眉頭,「只要孤還在,廷尉大人隨時都可以來。」
孫昭深深拜了一拜,那模樣倒是無比的謙恭模樣,而後才直起身來轉身而出,看著他帶著自己的親隨離開,院子裡的商玦等人還是一陣沉默,孫昭這來了又走,可真是沒有一點對商玦的畏怕之感,這邊廂扶瀾輕笑一聲,「這個廷尉大人有點意思。」
若是別的權貴見孫昭如此只怕早就暴跳如雷,可商玦幾人卻沒有人因為孫昭的突然闖入而生氣,孫昭來的目的明確,禮數周全,至多是沒有提前遞拜帖,而因為商玦從來不缺對他敬畏臣服之人,因此便格外的客觀看待此事,自然不會覺得孫昭是不尊與他。
話雖然這般說,可今日的商玦似乎對孫昭表現出了極好的耐心。
商玦抬了抬眉頭,「我做了什麼不尋常之事?」
扶瀾搖搖頭,「你什麼都沒做,是我自己感覺出來的,這才可怕。」
商玦一邊搖頭一邊轉身進屋,扶瀾則留在了外面,洛玉鏘還傻呆呆的站著,等商玦和雲柘離開,戰九城又出去送信之後扶瀾才笑嘻嘻的看著洛玉鏘,「怎麼樣,可喜歡新名字嗎?」
若是尋常,洛玉鏘瞧著扶瀾這得意洋洋的樣子只怕會給扶瀾一個大白眼,可是這會兒他卻看著扶瀾呆了一瞬,而後低了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扶瀾聞言頓時拍掌大笑,「哈哈哈扶鈺扶鈺……果然還是我才高八斗啊,那麼以後你就叫扶鈺了,啊不對,就算改了名字你還是可以被叫小鈺子啊!」
說著話,扶瀾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洛玉鏘面上本還有幾分動容,聽到他這笑聲那動容一點點的褪去,而後變作了深深的無奈,洛玉鏘抬起頭來看了扶瀾一瞬,搖了搖頭有些深沉的轉過身去,一邊轉身一邊還低喃道,「真是幼稚。」
扶瀾仍然嘻嘻哈哈的笑著,見洛玉鏘又重新開始寫字不由的滿意非常,適才洛玉鏘在孫昭的直視之下不僅沒有緊張的語無倫次且還能說不止三個字了,這樣下去,不愁他說不出整句的話,而孫昭剛走,他卻是能繼續習字,才八歲而已,心性倒是十分鎮定。
扶瀾一邊滿意著又一邊嘆氣,宮裡那位十三公子也是八歲,同樣兩個八歲的孩子卻都不簡單,而看起來鳳曄雖然身份地位極高,可在宮裡也沒少磕磕絆絆,這一次還有人想要他的性命,至於洛玉鏘,這此前的八歲就更談不上安生了,一出生便是個私生子,後來說話口吃更是淪為整個淮陰侯府的笑柄,便是親生父親洛舜華都厭棄他,這等情狀之下還失去了母親,洛玉鏘便是這般長大,長大之後在府中還不如混的稍好些的下人,被逼急了還要去偷東西,如此倒是練就了一副偷門摸戶的好功夫,不僅如此,他的腳程也不錯。
說著扶瀾掃了一眼洛玉鏘的小腿,心想著是不是可以讓他學點功夫,雖然洛玉鏘和他們並無親緣關係,可他養個小娃娃還蠻好玩的,扶瀾一邊想著一邊又進了屋子,剛進屋子便聽商玦吩咐雲柘,商玦面色凝重的道,「去把叫唐術來。」
好端端的怎麼要去喊唐術?扶瀾心中有些不解,雲柘卻還是自己去了,扶瀾便又坐回窗下的搖椅上兀自搖著,「那個孫昭怎還懷疑起了小鹿?」
扶瀾到底還是記著朝夕,商玦聞言搖了搖頭,「對此人我倒是有所耳聞,此人便是這般性子,他這樣的人在官場之中少見,若是埋於底層必定上不親下不愛,可若是讓他手中有了權力有了一展拳腳的機會,他自然能做的比別人更好。」
論起治國之道和識人用人,商玦說的自然是真理,扶瀾無可辯駁,「聽你的意思,你倒是有些賞識他,眼下他在蜀國已經是廷尉之位,想必往後不簡單。」
商玦微微頷首,忽而深長道,「蜀國需要這麼一位廷尉。」
扶瀾覺得商玦話中有話,正要再問,門外卻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一轉眸,便見唐術疾步而入,他身上帶著一股子藥味,進來便行禮,商玦揮了揮手,「好了,讓你來是有事要問你,不用管這些虛禮了,你且起來回話。」
唐術站起身來,清秀的面龐上幾分疑惑。
而商玦默了默,似乎在想怎麼問,這一下便是扶瀾也覺得商玦問的必定是個大問題。
「你可還記得搖光公主的眼疾?」
唐術一愣,沒想到商玦竟然問這個,他面色微變,「怎麼?莫非是公主的眼疾又犯了?」
商玦搖頭,眼神輕渺的看著虛處,好似在回憶什麼,「並不是,只是忽然想起來你曾經說過她眼睛上的毒來的十分奇怪,所以問一問你。」
唐術略做回想,「殿下記得不錯,公主殿下當初的眼疾的確是因為毒,烏銀花的毒本可致命,而公主身上的毒雖然剩的不多,卻不知為何都被聚集在了眼周,因為這樣,公主殿下的眼睛才失明了,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商玦收回目光來,「那依你看,那毒會不會是有人用內力逼至眼周的?」
唐術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眼底驟然一亮,「不錯!殿下說的不錯!若是有內力高深之人相助,的確可以將毒逼至一處,不過……不過怎麼逼到了眼睛?」
眼睛是人最重要之地,卻為何逼到了眼睛?
商玦蹙眉,「那若是逼至別處會如何?」
唐術想想忽然面露恍然,「毒首先不能留在五內之中,可不管逼到哪裡都會存在毒性,逼至手腳便會廢了手腳,而公主這裡選擇了眼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