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是被下毒

  墜兒和子蕁聽到琴聲送茶進來的時候便看到朝夕在撫琴,這次她撫琴之時身邊還放著一個小冊,遠遠一掃只瞧見是線條複雜註解頗多的琴譜,子蕁和墜兒站在內室門口,見朝夕停下來方才端著茶走進去,子蕁看了那琴譜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微亮。

  「公主殿下,這琴譜可是那一日咱們去城南那琴館求的琴譜?」

  朝夕似乎研讀完了,微微頷首將那冊子放回了書架之上,墜兒這才將手中的茶盞捧上來,「主子昨日一夜未歸,叫屬下好生擔心,宮中事端太多,主子不如先不要入宮了。」

  朝夕接過茶盞在手,端起來輕抿了一口才搖頭,「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雖然不必每日都入宮,不過還是免不了的,十三公子受了傷,我明日還要入宮去看他。」

  子蕁聞言也歪頭一笑,「是啊,十三公子好像很喜歡公主呢,奴婢看他對宮中的其他公主感情就沒有太好,聽說十三公子的身世也十分可憐呢。」

  說著吐吐舌頭,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說到底她只是個下人,是沒資格討論主子的身世的,若是別人便罷了,偏生鳳曄是朝夕的弟弟,也算她半個主子。

  若是別人大概會覺得子蕁沒有規矩,朝夕聞言倒是沒多少表情,她還微微頷首附和了子蕁一句,「他幼年喪母,的確可憐,明日還是去看看他把。」

  子蕁心思單純,聽著這話並未多想,倒是墜兒眉頭微皺,說起幼年喪母,朝夕也是幼年喪母,鳳曄雖然也很不幸,可他到底還有鳳曄心疼他,將他在宮中寵的無法無天,可朝夕呢,四歲便離開巴陵,先後在淮陰侯府寄人籬下,後來又去了趙國,在趙國一年便被發配涼山,不僅如此,她還被害的身中劇毒瞎了眼,說起不幸,誰能有朝夕不幸?

  可朝夕卻似乎沒想到自己的不幸,她微微沉吟之後便問,「十一公主出了意外,楊夫人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楊氏不可能動靜全無,今日楊氏那邊有什麼反應?」

  這問題剛落定,外面又響起輕微的敲門聲,墜兒本來答話的勢頭一止,跟著朝夕看向門口,門外傳來的卻是藍新的聲音,「公主殿下,奴吩咐廚房為您準備了安神湯。」

  朝夕眉頭微抬,當先想到了此前看到段凌煙給鳳欽送安神湯,卻是沒想到藍新能有這份心,知道她昨夜在宮中受了驚嚇,便有了這個準備,便是墜兒和子蕁都未想到,朝夕倒不是責備墜兒和子蕁,她本也不是需要這些湯湯水水的人,可藍新這麼做了,她心底自然記得她的好,將天荒安放在一邊,朝夕揚聲讓藍新進來,門應聲而開,藍新手中果然拿著個托盤,盤上放著個瓷盅,雖然還未掀開蓋子卻已經叫人聞到了其中的香味。

  朝夕是個對吃食沒有過多挑剔的人,除了對銀魚特別忌口之外很少表露自己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在她看來,粗糙的麵餅和精緻的王宮御膳同樣都能填飽肚子,區別只是場合而已,王宮之中她可以慢條斯理用膳,山野危境之下她也不會嫌棄吃食粗鄙而讓自己餓肚子,可倘若真正能和她口味的東西她心底卻是知道的,藍新手中的瓷盅還未打開,她便已經知道這湯她會喜歡,她的口味比尋常人淡了百倍,別人覺得好吃的食物對她而言都覺太咸,可她從來都會將那些吃食安靜吃完,因此,知道她這個口味的人不過那麼幾個,而偏偏那幾人早在十三年前就陸陸續續死了,再後來,她的喜好更不形於色,就再沒人知道。

  正因如此,這湯入口的時候朝夕才覺格外的合心意,雖然不知道這湯里放了多少藥材,可就這味道淡而不寡,著實讓她滿意,喝到第三口的時候,朝夕恍惚之間想到了晉國邊境上那一碗被打翻的鯽魚湯,那魚湯的味道也極鮮極淡,朝夕兀自想著,喝湯的手停了下來。

  藍新瞧著有些不安,「怎麼了公主?可是不合口味?」

  朝夕被問的回神,這才發現自己怎麼想起了那麼久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冰天雪地,不知道商玦從哪裡弄來了那碗魚湯,卻是沒喝完便被打了,朝夕搖了搖頭,她不僅想到了,且還把細節越想越多,又喝了一口湯,朝夕這才看向藍新,「不是,很好喝。」

  藍新聞言鬆了口氣,「那便請公主慢用,奴先退下,待會兒再來收拾。」

  藍新說著要走,朝夕卻又開了口,「嬤嬤在宮中多少年了?」

  藍新腳步一頓,似乎有些詫異朝夕會問她問題,她雖然是這府中的管事,可這是宮中封的,朝夕雖然沒有重新安排,卻也沒有真的拿她當自己人,藍新在宮中多年,這點還是明白的,而她也並非沒有眼力見的人,所以平日裡只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心中訝然,面上卻尋常,藍新恭敬的道,「在宮中二十七年了。」

  幼時入宮,在宮中二十七年,朝夕一邊慢慢的喝湯,待咽下去了方才微微點頭,不知想到什麼又忽的發問道,「那十三年前嬤嬤在何處?」

  入宮十幾年了,依舊還是小小內史,足見藍新並非是個一心鑽營的,朝夕雖然在問,可藍新說的這些她都知道,在尚衣司苦苦熬了又十個年頭之後才得以升任管事,後來因為手藝好得了段錦衣和後宮主子們的青睞在宮裡方才有了幾分地位,再後來,便是來公主府了。

  朝夕便道,「嬤嬤在宮中這麼多年,想必對宮內宮外的事了解的很清楚,敢問嬤嬤,昨日十一公主出事而今晨楊夫人又痴傻之後,楊氏會有什麼反應?」

  藍新即便在宮中多年可到底是個婦道人家,且來了公主府之後藍新便不再入宮去,連公主府的大門都沒出過兩次,朝夕按理來說怎麼都不會問她,可朝夕偏偏問了,藍新彎了彎唇,似乎對朝夕這一問並不意外,只沉吟一瞬才道,「巴陵氏族眾多,段氏和楊氏尤其不同,段氏以武起家,這麼多年亦重武,而楊氏乃是以文起家,當年楊祖公便是咱們先王身邊的第一文臣,後來這麼多年楊氏之中嫡系子孫都出仕做了文官。家族雖然不及段氏手握軍權,卻是治學昌盛十分有名望,到了這一代也是一樣的,家中嫡系皆從文出仕,旁支則從商斂財,不過現如今的楊氏早已不比當年,楊氏的大族長楊騫已退朝歸隱,眼下楊家主事的乃是治粟內史楊德,楊德是楊夫人的兄長,為人十分滑脫,又因為身在治粟內史之職,更有了分商人脾性,既然是商人,奴猜不管在什麼時候他都必定會以家族利益最大化做為前提。」

  治粟內史乃是主管蜀國農業賦稅之職,蜀國的半個國庫的稅銀都要經過他的手,這個楊德政績不錯,朝堂上很受鳳欽看重,可若是如藍新所言,要考慮家族利益的楊德必定不會過於插手此事,鳳欽已經將此事交給了孫昭,並且楊蓮心如今成了被查的對象,若真是查出了什麼來,楊蓮心要被問罪,整個楊氏都要被牽累,這個時候的楊德大抵想不到替一個已經痴傻的妹妹求情求公道,而楊氏在內宮的夫人和公主都折了,這個時候他大抵會選幾個楊氏美人送入宮去,或者將楊氏的美人送去公子大臣們的身邊來鞏固楊氏的地位……

  朝夕尚在沉思,藍新又補充一句,「公主回來的時候在欽州遇見的那個小少爺便是楊德的二兒子,他的大兒子早年夭折,那個二兒子是他唯一的嫡子了。」

  朝夕倏地抬眸,而藍新恭敬的站著,一身的沉穩持重,像個對宮闈府中事物操持有道的管家,可這樣一個人,卻是怎麼連她在回巴陵路上遇見的事都知道?

  大抵是朝夕的目光太過銳利,藍新頓了頓解釋道,「當時消息傳回巴陵宮中便鬧的沸沸揚揚,楊夫人先找了王上,王上避而不見,又去找了王后,王后心知此事難辦,也未答應,楊夫人便先忍下了此事,直到後來燕世子與您一同歸來,廷尉府接收到燕世子送來的查驗詳表否定了您與此事有關之後楊夫人才將此事暫且緩了下來……」

  朝夕想著,當時在欽州便覺得此事不對勁,可回到巴陵之後這事也並未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攻擊她,卻原來是商玦已經有所動作,她心底一動,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個時候你已經入了公主府,是怎麼知道廷尉府的事?」

  藍新又彎了彎唇,「那時候正是奴在宮中的最後幾日,去給崇政殿送新衣之時正好遇見了為廷尉府遞送奏摺的小太監,聽到他們說了幾句才知的。」

  朝夕一邊聽著一邊喝完了湯,將湯盅一放又道,「你了解的很多。」

  藍新笑笑,又彎身道,「在宮中總是聽得多說的少,二十多年光聽便能知道這些了,若是公主不問,連奴自己都沒發現這宮內宮外的氏族權貴們奴都知曉一二。」

  藍新知道這麼多,已經不是「一二」了,朝夕看著藍新,想起自己回巴陵的這一個月藍新都好似影子一般從不刻意表現也對公主府十分盡心不由得有些好奇,「你當初是如何被安排來公主府的?聽說當時很多人不願意來公主府,而你是自請來的……」

  時隔十三年,朝夕的凶煞之名依舊在宮中廣為流傳,想到要來她的府中做管事,那些在宮裡混的有頭有臉的嬤嬤們可沒幾個願意出來,且出來的容易回去的難,這位公主雖然得了封號,卻不日就要出嫁,要麼是隨著去燕國徹底遠離自己的母國,要麼便是出嫁之後再回宮裡,可宮裡瞬息萬變,等你回去你的位子或許就會被別人代替,而更慘的便是,這位公主的凶煞之名不減當年,或許還沒到公主出嫁人先遭遇了什麼不測……

  諸如此類的考量很多,因此當時並無人請願來公主府,而藍新,便是那唯一一個不怕朝夕的凶煞之名拯救了全世界的人,藍新彼時已經是尚衣司的大管事,後半生都不必辛勞,只要不捲入主子們的紛爭,這輩子便都可享榮華富貴了,好端端的她怎會出來?

  朝夕的目光帶著明顯的審視,藍新看了一眼她又低眸,溫和一笑道,「在宮裡待了半輩子,臨了了想出來,平日裡沒個機會不說,便是出來了也總要給自己找個去處,當時奴便覺的公主府是個好去處,所以這才去自請來公主府了。」

  略一沉吟,藍新又道,「奴知曉公主府戒心慎重,這是應該的。」

  好端端的,身為一個奴婢怎麼敢這樣說話?!

  朝夕挑眉,「哦?你想說什麼?」

  藍新唇角緊抿,面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似乎是在猶豫,而朝夕一直看著她仿佛才讓她下了決心,她使勁的攥了攥手,「畢竟這宮裡宮外有很多人想對公主不利!」

  這件事朝夕早就知道,她正覺沒有什麼新意,藍新忽然又補了一句話,這話一出,朝夕這才真正的開始重視起藍新來,藍新抬起頭來,眼底閃動著忽明忽暗的驚懼,可話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不已,「就像……就像當年對莊姬王后一樣!」

  朝夕眼瞳倏地一暗,「你知道什麼?」

  藍新被朝夕問的神色緊張起來,落在身側的手也攥的更緊。

  她看了看子蕁和墜兒,甚至還看了看窗外和門口的方向,好似在忌憚她接下來說的話會被人聽到一般,朝夕眯眸,「她們都是自己人,你直說便是。」

  藍新下意識上前一步,兩手下意識的緊握在了身前,猶豫了一瞬,她終是豁出去一般的低聲道,「公主殿下,是毒,莊姬王后當年是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