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欽面上笑意更深,「世子找朝夕?這有何難,今日她要入宗譜,此刻只怕在宗殿,世子不妨在此刻稍候,待宗殿儀式完成,孤便派人請她來與你相見如何?」
商玦苦笑搖頭,「恐怕不行——」
鳳欽挑眉,商玦便道,「說來王上或許不信,今日夕夕有難,所以商玦必須馬上見到她才行,不知宗殿在何處?可否請宮人帶路前往?」
朝夕有難?!
鳳欽神色微變,「有難?」
商玦點頭,「不錯,是從緊急,還請王上通融。」
鳳欽淺吸口氣,「在這王宮之中,何來有難之說……」
商玦嘆口氣,「商玦身邊有一高人,斷生死福禍從未出錯,便是他告訴商玦今日夕夕有難,商玦心中實在掛念的很,想必王上也不甚放心……」
這話說的鳳欽心頭一跳,想到燕蜀聯姻,他也有些拿不準了,想了想還是走出兩步,「王慶,馬上派人帶燕世子去宗殿見搖光公主,馬上——」
話音落下,門外卻未傳來王慶的回應,蜀王眉頭一皺,正要再說,王慶卻神色凝重的走了進來,他步子很急,進來便道,「王上,內宮出事了——」
鳳欽眼皮一跳,「搖光公主怎麼了?!」
王慶微微愕然,卻搖頭,「並非搖光公主,是秦美人。」
鳳欽一愣,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想到秦美人不由得上前一步,「她出什麼事了?」
王慶面色一戚,跪地行稽首大禮,「王上,美人失足墜入西苑荒井,已經……沒了……」
鳳欽雙瞳大睜,僵愣一刻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失足落井?!人沒了?!」
「是的王上,宮奴剛才來報,王后得知此事已經趕去了西苑,公主入宗譜的儀式已經耽誤了,王上請節哀,那荒井頗深,救上來太晚了,美人……美人她的確已經去了……」
到底許多年夫妻情誼,鳳欽顯然十分受傷,他蹬蹬後退兩步,面上的表情沉痛又驚愕,許久才一愣道,「西苑……西苑早已廢棄多年……好好的她怎會去西苑……」
王慶跪趴在地,此刻抬起頭來也滿是不解。
「是啊,誰都沒想到美人會去西苑。」
商玦在路上就知道了此事,看樣子事出之後宮人們是兵分幾路來通稟的,而鳳欽因為閉門議政反而是最後一個才知道,商玦自始至終神色平靜,待蜀王和王慶說到這裡他才眉頭微微一抬,淡淡不解的道,「西苑……西苑是個什麼特殊之地嗎?」
反倒是跪著的王慶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西苑是殷王后為搖光公主和大公子準備的住地,本是打算等二人滿了八歲就遷入其中的,可後來……」
商玦微微頷首,後來二人母死被貶,哪裡還有入住的機會。
西苑已廢,偏偏今次秦美人死在了西苑。
西苑,原名朝露台,乃是十三年前莊姬公主誕下朝夕兄妹之前便定下的所在,彼時莊姬公主身份尊貴,又是蜀國王后,腹中所孕更是蜀王第一子,因而在其有孕之初鳳欽便大行賞賜過,朝露台在整個宮苑以西,欽天監起初測算此地風水極佳,因此蜀王才放著內宮三千宮殿不用,以此地封賞重修華閣做為他第一子的宮中居所。
宮中年幼的公子公主八歲之前都跟在生母跟前,八歲之後才可移居別宮,朝露台從一開始就要成為內宮最為精緻奇絕之處,因此光是工匠預計便需得四五年方才能落成,落成之後再行裝點,少說也要六七年才可入住,算起來恰好滿足幼兒年歲。
「朝露」二字為莊姬公主親賜,有孕的十月之間此二字為內宮盛談,不論真假,每一個人都在期待蜀王第一子的降生,可所有的美好景願都在產子當日破滅,不,準確的說是在生產朝夕之時破滅,先腳後頭是為逆生,而逆生不吉,天煞凶命。
雙生本就詭異,更何況其中一人還為逆生,朝夕後來聽宮人說起,那是個月黑風高的雨夜,不用細問她便能想到那一夜的兵荒馬亂,她的母后忍著產痛,盼來的卻是這樣一個不吉可能為她帶來厄難的孩子,若非她貴為王后出自皇室,朝夕可能在當夜就被溺死。
已經浩浩蕩蕩動工十月的朝露台,自那夜開始工期變緩,蜀王一夜之間得了長子長女,本該是喜事一件,可逆生的消息極快的傳遍朝野,宮內宮外一片猜度,便是君王都難壓制,一年之後蜀國神山起火,兩年之後蜀國與南部蠻族生出戰事,又過了半年宮中生出瘟疫,後來連和蜀國接壤的趙國也與蜀國摩擦不斷,謠言愈演愈烈,莊姬公主拼命相護,卻終究自己心力憔悴患了隱疾,十三年前的寒冬雪夜,朝夕兄妹失去最後依仗。
「朝露台停下了工期,從修築宮閣變成了修築園林,後來更名為西苑,一過就是這麼多年,又因為當年此處本是賞賜給搖光兄妹的,是以所有人都當此處是禁忌,美景無人賞玩,漸漸的便無人打理此處,逐漸荒廢成了如今的樣子,你看……」
八公子鳳煜抬了抬下頜,目光所及一片荒涼,他坐在鑾車之中,腳邊跪著個眉目清秀的侍奴,適才那話,正是對這侍奴所言,侍奴跟著他的話看出去,果然看到一片叢生的雜草和青苔滿布的殘垣斷壁,眨了眨眼,侍奴搖頭嘆息,「可惜了……」
鳳煜輕呼出口氣,也跟著一嘆,「是啊,可惜了。」
說話間,鳳煜目光一轉,忽然看向了走在他前面的鑾轎隊伍,在他之前的是六公子鳳垣,鳳垣之前的便是朝夕和段錦衣,他的目光在朝夕的鑾轎之上游移,一雙棕色的眼瞳不知在想些什麼,侍奴忽然轉過頭來,「這麼荒涼的地方,秦美人怎會來此處?」
鳳煜驟然眯眼,「大抵是來此處消禍的吧。」
「消禍?什麼是消禍?」
侍奴長得一雙好看清靈的眼,已經十三四歲,可那雙眼裡卻分毫塵埃不染,乾淨的好似一張白紙,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連鳳煜自己的心靈都被滌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