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腦袋裡一片混亂。
她退了兩步,然後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提裙轉身朝殿內跑。
積雪踩著嘎吱嘎吱,腳底下打滑,她也顧不上。
直到她爬上床榻,裹著被子在身上,那股子剛剛侵襲而來的冷意才稍微能被驅散一點。
剛剛大侍說的話,她大概聽懂了。
泉合長公主趁著她不注意,將那個陳馨兒姑娘送去了陛下那兒。
然後陛下不喜,直接……直接殺了陳馨兒姑娘。
就這麼殺了?
柳安安在被子裡哆哆嗦嗦。
她差點都忘了。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陛下就是因為不喜,直接將她前面的那個獻上來的美人,命人拖出去殺了。
當時她怎麼在陛下的殺心中,保住這條命的,她至今都不知道。
這好像就是陛下的處事風格。只是她在陛下身邊的這大半年裡,這種事她沒有再遇上,竟然差點忘了,陛下是真的暴君。
「美人?美人?」
柳安安蜷縮在被子裡,只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她的被子。
郡青的聲音里充滿了擔憂。
「美人剛剛可是……可是出去了?」
柳安安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大侍的那個話,明顯是暴君不想讓她知道的。專門把人都叫出去了叮囑。
卻不想正巧讓她給撞上了。
知道是已經知道了,現在她該怎麼辦?
直接說她知道了,還是裝傻?
「……出去不出去,又有什麼不同?」
柳安安悶著聲。
郡青的手頓了頓,輕輕在被子上拍著:「美人知道了?美人別怕,那都是陳姑娘自己招惹來的禍事。別讓她嚇到美人了。」
柳安安沒吭氣。
「美人若是正巧聽見了兩句,想必知道的都不多,自己若是想多了,想岔了,沒得嚇到了。」郡青柔聲道,「既然美人都知道了,那奴婢重新給美人說,詳詳細細的,不讓美人想太多,可好?」
柳安安不太想知道。
陳姑娘,就這麼沒了一條命,可能就發生在短短的時間內。
她也在想,到底是陳姑娘自己做到這一步的,還是長公主逼她做的?
「先前奴婢曾告訴過美人,長公主有心將陳姑娘送給陛下,入宮為妃。陳姑娘好像一開始就抱著這個心思,長公主教導她,她學得也認真。」
「前兩天美人黏著陛下,一點都沒有給長公主和陳姑娘機會,長公主怕讓美人知道了,按捺住,一直等到了今天。」
柳安安忍不住翻了個身,豎起耳朵聽。
「今日午後,長公主攜帶陳馨兒姑娘,前往勤政殿,說是有和李將軍相關的事情想要稟報給陛下。進去之後,長公主趁著侍人們不備,將陳馨兒姑娘偷偷送到了暖閣中,令陳馨兒姑娘在暖閣中的榻上藏著。」
柳安安聽到這裡,心裡頭一悶。
暖閣,那不是她一直以來在勤政殿時長待的地方嗎?
那張榻,也是她睡慣了的。
還沒有聽到有關陳姑娘的地方,柳安安心中就有了一種莫名的膈應。
自己長待的地方,去了外人,自己睡過的床榻,躺了一個陌生人。
身上像是有一百隻螞蟻在爬。
難受。
「而長公主身上似乎是有什麼薰香,陛下聞出了些許不對,當即拿下了長公主。」
「陛下可無事?」柳安安一聽這話就急了,往被子外面伸頭,忍不住問。
居然還有這麼一茬?
長公主身上用了什麼薰香,會給陛下造成傷害嗎?
她不是陛下的妹妹嗎?
淑太妃口口聲聲說她們母女都靠著陛下活,泉合長公主,居然用有問題的薰香?
郡青見柳安安終於從被子裡出來,鬆了口氣,連忙使了個眼色,讓玲瓏端來了一杯溫水,扶著柳安安坐起身來,服侍她用下。
「美人不用著急,陛下無事。大侍那兒傳來的消息,說長公主是為了陳馨兒姑娘那件事,佩戴了會讓人容易犯困的藥材香包罷了。都是溫和無害的藥材。」
「說到底,長公主也不敢蒙害陛下半分,她自己心中也有分寸的。」
「容易犯困的藥材……」柳安安想到這裡,抱著水杯擰著眉問,「勤政殿裡,只有暖閣那張榻可以容人休憩。泉合長公主是不是……」
郡青點著頭,肯定了柳安安的想法。
「回稟美人,是。」
「長公主應該是打著想要讓陛下犯困,等陛下去暖閣休憩時,由陳馨兒姑娘服侍陛下的主意。但是從一開始,就讓陛下發現了端倪。長公主當場坦誠。」
「但是陳馨兒姑娘並不知道,她藏在暖閣的床榻上時,等著陛下,還悄悄地……」郡青說到這裡,面有難色,支支吾吾不肯往下說了。
柳安安聽到這裡,心都提起來了。
「你說呀!」
她催促道。
郡青無奈:「奴婢是怕說出來,髒了美人的耳朵。」
柳安安這麼一聽就更好奇了。
她真的不知道,陳馨兒姑娘到底做了什麼,居然讓郡青都說出這種話來。
郡青猶豫再三,壓低了聲音。
「回稟美人,陳馨兒姑娘,趁著暖閣沒人時,脫光了衣裳。」
柳安安聽得震驚。
「脫……脫光了?」
她瞠目結舌,說話都不利落:「她,她到底,就這麼……脫了?脫了?」
脫光了???
柳安安已經停止了思考,半天不能理解這個事情的發展。
陳馨兒姑娘,居然能這麼膽大嗎?
柳安安滿臉的震驚。
郡青比她好不到那裡去,一臉苦笑:「陳姑娘,似乎是下了決心,要一舉成敗。為此真的豁出去了許多。」
柳安安這會兒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陳姑娘這個豪爽的脫光給吸引了,半天,只擠出了一句話:「……陳姑娘,奇女子也。」
郡青乾咳了聲,趕緊把話題帶回來。
「陳姑娘是很豁的出去。但是很不巧的是,陛下根本不吃這套。從長公主那兒得知後,陛下去了暖閣,發現藏在床榻上的陳姑娘。陳姑娘若是被迫的,倒也罷了。偏偏陳姑娘也有心攀附,主動獻媚。」
「陛下看見陳姑娘就惱怒了,直接一劍刺死了她。」
柳安安聽完之後,發出了第一個問題。
「陛下殺她,是不是因為她脫光了?」
這個問題問的郡青也無法回答。
「這個……奴婢不敢揣測聖意。」
柳安安本以為,會發生什麼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在陳姑娘豪放的在勤政殿的暖閣脫光這件事上,都被映襯的黯淡無光。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陳姑娘。
或許陛下殺她,真的不是單單只是因為想殺人了。
柳安安放下水杯,發現自己已經從那個害怕的情緒里走了出來。
本來她還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現在想一想,她是絕對不會在陛下面前脫光的,所以,她應該不會因為這個被殺。
只能說,陳姑娘時運不濟,如果她不脫衣服,說不定能活下來。
「這件事剛發生,陛下就立即派人來元晨殿,提醒所有宮人,嚴令禁止任何人將此事透露給美人。就是怕宮中死了人,美人會害怕。」
郡青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柳安安的神情。
比起剛剛進來時,這會兒柳安安已經好了許多,臉上也有了血色,眼神也靈動多了。
想必是已經從驚嚇中走了出來。
郡青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說道哪一句,讓她想明白的。
「哦……」
柳安安點了點頭。
其實害怕是真的會有。就在之前,她甚至會怕自己會不會也是就這麼,隨意被殺掉了。
在跟著陛下的大半年時間裡,前幾個月,天天都是提心弔膽的,生怕自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在陛下身邊跌跌撞撞了這麼大半年的時間,柳安安隱隱約約覺著,陛下應該是不會殺她的。
有了這一層心裡保障,她在暴君跟前放肆多了。敢笑敢鬧,還敢發小脾氣。
這種的日子處得久了,就險些忘了陛下曾經的危險。
或許不能說是曾經,他一直都很危險,只是在她面前,這份危險被暫時收了起來,讓她看不見。
卻隨時存在,如影隨形。
陳馨兒姑娘的死,也算是給她敲了一記警鐘。
雖然陛下不會殺她,但是她在陛下身邊,好像不是真的應該可以放心的。
沒有足夠可以讓她放心的感覺。
柳安安剛聽了這種消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暴君,索性讓郡青去勤政殿說,她今日不舒服想早睡,請陛下去安晨殿就寢。
柳安安又做了噩夢。
夢中死了許多人。
她沒有死,但是她在夢中一直都是揪著心,喘不過氣來。
天還沒亮,柳安安坐起身來,抱著被子發呆。
她好像,還是受了影響。
不管陳姑娘到底因何而死,她的死,還是給柳安安蒙上了一層陰影。
柳安安派了宮女去打聽了一下陳馨兒。
說是朝中一個六品京官家的次女,因為其長相美貌,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氣。
宮女不單單打聽到了這個,還打聽到,陳馨兒的父親如今跪在宮門外,聯合了一眾朝臣,正在哭喊叫冤。
柳安安心中一個咯噔。
「是為他女兒找陛下伸冤嗎?」
這下糟了,柳安安憂心忡忡,陳姑娘被長公主帶入宮中,卻因為她與長公主的合謀送了命。對陳姑娘的家人來說,無異於是個重大的打擊。
陳馨兒的家人,也著實慘。柳安安盤算著,自己還有多少小金庫。她沒有別的辦法,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只能想些辦法彌補一下陳家人了。
「回稟美人,是為陳姑娘伸冤,卻不是對陛下。」
小宮女吞吞吐吐地:「奴婢打聽到,陳學士是……是對美人來伸冤。」
「說因美人嫉妒,不許他人邀寵,打死了陳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