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火圖。讓他教?
褚余過去經歷了許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從未有什麼能真的撼動他的。
而當他身上的小姑娘指著避火圖說出這番話時,褚余有那麼一瞬,甚至忘了給出反應。
柳安安手一撐坐起身來,在床榻邊彎腰翻開了那小冊子,指著首頁那些字,無比得頭疼。
「徐女官說,這個冊子是意外之喜,裡面別有洞天,讓我好好研讀。可是這些內容,太生晦了,我實在讀不懂寫的什麼。」
小時啟蒙識字讀書,該讀的都讀過,論起書本知識,她學得也不少,偏這些日子接連發現,她的認識還是太過淺薄,許多都不知曉。
像是什麼『魚水|之歡』呀,『夫妻|之禮』呀,以及這次的『避火圖』。
全部都是在她未知的領域中。
「這上面有許多的詞,我都沒有見過,連著讀也讀不通。陛下,這個夫妻|敦|倫,又是指什麼?」
柳安安手指就指著那個讓她感到費解的詞上,一臉純真地問褚余。
褚余拉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手撐著床榻半坐起身來,視線掃過那冊子的扉頁一眼,就迅速移開。
小姑娘養在深閨十五年,這些知識都沒有到她該知道的時候,等她該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入了宮來。
她不知道,褚余卻不是一無所知。
剛剛經歷了小姑娘別有意義的枕邊風,這種情況下看一眼,就燒心。
「還有這個……」
「噓……」
褚余按住了小姑娘的手,順便豎起一根手指,按在柳安安的唇上。
「先不要問這個,先告訴我,這個哪兒來的。」
男人的指尖有些發燙。
柳安安眨了眨眼,唇不敢立即動,往後揚了揚腦袋。
「是司功局的徐女官夾在斗篷里送來的。」
褚余盯著那枕頭旁的小冊子,一時之間,不能確定是該懲罰這種膽大妄為試圖帶壞柳安安的人,還是該誇讚她,做得好。
他乾咳了聲,視線有些飄忽。
「這種東西你接觸,為時尚早。」
「為什麼?」柳安安又看了眼那扉頁,正要伸手翻開第二頁,她的手腕又一次被褚余捉住,不許她動。
「不懂的知識就要早早學習,以免以後遇上不懂,豈不是不好?」柳安安振振有詞,「而且我都快十六了,沒有什麼知識能難得到我。」
褚余眸光一閃,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初春時才第一次見面。她那會兒瘦得一陣風就能吹跑,甚至讓人懷疑,楊家招來的人里混入了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大半年的時間,小姑娘個兒躥了一截,瞧上去也有了些分量,粉乎乎的臉頰還帶著一點嬰兒肥,卻不顯的圓潤,只多了兩分稚氣的可愛。
這樣的她,已經快十六了?
「何時的生辰滿十六?」
柳安安驕傲地抬起頭:「冬至的時候!我就滿了十六歲整,虛歲十七了!」
冬至,那麼距離現在,也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小姑娘要長大一歲了。
褚余若有所思,伸手落在她的頭頂上,順著她烏黑的長髮摸了摸。
一般人家的女兒年滿十五就可以相看夫婿,等三書六禮一套流程下來,少說大半年,多則兩年,等出嫁的時候,十六七歲剛剛好。若是遇上心疼女兒的,再多留兩年,十八|九出嫁的,也不是少數。
稍長一些年紀,該知道的慢慢就會被家中母親教導著知曉。
偏她,不是親女,剛及笄沒兩個月,就被送來他身邊。
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個孩子呢。
這會兒著手教起來,雖然略晚些,倒也算是合適的年紀。
「嗯,好厲害,都要十六歲了。」褚余毫無真誠地敷衍誇了一句。
柳安安卻不滿地撇了撇嘴。自然生長年齡,滿十六歲有什麼好夸的,還厲害,暴君就會敷衍她。
「那陛下呢?」
褚余的手繞著她的發梢,小姑娘的頭髮絲保護的很好,發梢細軟而光滑,在他指尖繞了一圈,鬆散開落下。
「二十二。」
二十二,那不是比她大六歲?
柳安安好奇地盯著褚余的下巴。蠢蠢欲動的手,還是沒忍住落在他的下巴上。
「嗯?」
褚余靜靜放縱膽大包天的小姑娘,手指在他的下巴胡亂摸。
「陛下的生辰,又在什麼時候?」柳安安胡亂猜測,「陛下性子這麼冷淡,和我一樣,也是冬日裡的嗎?」
褚余嘴角微微上翹。和她一樣,那個素來讓他不喜的生辰,在這麼一瞬間,好像變了一種意義。
「嗯,和你一樣。」
還真是?柳安安興奮了,忘了自己的手指還在褚余的下巴上勾著,胡亂動:「那陛下是什麼時候?」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呼吸,又讓這隻柔柔軟軟的手指給弄亂了節奏。
她手指亂動,動的人心癢。
褚余懶洋洋抓著她的指尖。
「大雪。」
柳安安一愣。心裡掰了掰時間算了下。
大雪?那豈不是就只有十來天的時間了?!
暴君的生辰居然這麼近了嗎?
不對,還是有些不對。
以往每一年,先帝的生辰都要大辦千秋節,朝野上下放假足足三天。那三天的時間,叫做舉國同樂,每年都是最熱鬧的時候,柳安安都能坐在牆頭下,聽外面的鑼鼓喧天。
而她也曾經聽義父提起過,帝王的千秋節,前後準備要幾個月的時間,那是非常漫長並且完整的一套。準備起來十分久。
為什麼距離陛下的生辰還有十來天了,宮中一點消息都沒有?掌管後宮的淑太妃,也一點動靜都沒有傳來?
難道是說,他們打算在十天的時間內,將幾個月的準備全部做好?
不不不,現在應該考慮的,難道不是馬上就是陛下的生辰,她卻剛剛知道,連生辰禮物都沒有準備嗎?!
咦,等等!
柳安安心中猛地想起她之前送到默大師那兒的那塊玉石。
那根白玉簪,作為陛下的生辰禮物,似乎是剛剛好。
這份禮物不大不小,又是獨一無二的,並且雕刻出來的時間,也就是在陛下生辰的前幾天。
不能便宜了默大師!一定要偷回來!一定!
柳安安激動之下,手指用了點力,扣在褚余的手掌中。
「亂動什麼,」褚余捏緊了她的指尖,「我還沒問你,亂摸什麼。」
柳安安思緒回籠,好奇地小聲嘀咕:「我只是想知道,陛下怎麼不長鬍子呢?」
「想看?」
「不是呀,」柳安安有什麼說什麼,張嘴就說道,「我義……阿兄唔……」
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讓男人捂住了嘴,後面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
兩個人的時間,提到那些不相干的人,沒得讓人不愉快。
褚余不想聽那些,直接問:「提到了生辰,你冬至那天就滿十六了,可有什麼想要的。」
柳安安剛剛才想到這個。
原來她的生辰,暴君也打算給她一份生辰賀禮嗎?
可是,徐女官當時說過,王府還等著她回去一起給她過生辰,等著一起過年,守歲。等她生辰的時候,大約是已經要回去王府了吧。
不知道是義兄派人來接她,還是讓她自己回去。
到時候,她的生辰恐怕不能和暴君一起。這份生辰賀禮,大概是得不到的。
「什麼都可以嗎?」
褚余捏著她鼻尖,等她不滿地搖著腦袋,才鬆手彈了彈她額頭。
「我能給你的,都可以。」
這算是帝王的承諾了。
天下江山,能夠給她的,太多太多。
柳安安卻只是小心翼翼提出:「若我說,到時候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請陛下一定要答應,可以嗎?」
若是她生辰的時候還沒有離開,到時候就請暴君答應,和義兄好好談一談撤藩一事。鎮南王府鎮守南方多年,這麼多年來忠心耿耿,陛下肯定是知道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事情,他可能就會答應。
褚余想不到她能要的會是什麼,不過但凡她能說出口的,他都會給她達成。
「好。」
柳安安立馬笑了。
她笑得如釋重負。
不需要枕邊風了!反正枕邊風也沒有任何用。她早早的和暴君要是約定了,就能早早完成,早早離開……
離開……嗎?
柳安安的輕鬆,忽地蒙上了一層看不透的霧。
等她的生辰過去,就要離開了。要和陛下此生不見了嗎?
柳安安不敢深想,總覺著想下去,好像有些什麼脫離了她想法的東西,在腦海中淺淺的浮著。
不行不行,得找個轉移話題的東西。
「陛下!」柳安安重新指著那個小冊子,「我都十六虛十七了,這些,我可以學的吧?」
褚余心中勾畫了一下,和她學習避火圖的知識。
年紀上來看,是夠了。
「曾御醫給你開的藥,可有一直吃?」
不知怎麼的,忽地轉移到了一個讓柳安安完全沒想到的話題上。
提起這個,她又緊緊皺起了眉頭,一臉苦澀。
一開始她還以為曾御醫只是給她吃那麼幾天的藥,沒想到從淑太妃那兒回來之後,隔三差五就給她送來藥丸子。說是知道她怕苦,專門改了幾味,入口不至於那麼苦,日常當丸子吃就是。
一問他到底為什麼吃這些,曾御醫就只說是她太瘦了,要補。
這補了大半年了,也沒見她除了……嗯……之外,有什麼其他地方長胖了。
柳安安一直懷疑,這個藥吃著,到底有什麼用。
暴君居然還主動提及了。
「一直吃著……」她眼神躲躲閃閃,「不好吃。」
褚余算了一下時間。不過大半年的時間,調理身子沒有那麼快,她還小,不能急於一時。
再給她一些時間,趁著這些時間,是時候教一教她該學的知識了。
那一點心思只能強行壓下去,他撿起小冊子塞到柳安安的懷中。
「不是說要學嗎,我教你。」
柳安安拿到小冊子,翻開第二頁,上面好像畫著人。
她還沒有看清,男人一把按在書頁上,迅速從她手中奪走。
後悔了。這種東西,不該給她看。起碼別人畫出來的這種東西,不能給她看。
「陛下?」
柳安安納悶了,眼睜睜看著暴君將小冊子捏成一團,根本沒有要準備教她的模樣。
反悔這麼快的嗎?
褚余平復了一下心情,隨手將揉成一團的小冊子扔了。
「這個不好,我重新給你畫一份。」
露骨又醜陋,沒得嚇到了小姑娘。
倒不如他親手畫一份來。只是這種東西,畫的要如何才能不嚇到她呢?
「畫?」柳安安剛想問,難道不是寫嘛?但是轉念一想,暴君這麼忙,日理萬機的,為了教導她知識,能抽出空來,專門給她畫一本小冊子,實屬不易。
「那我就等陛下了!」
柳安安十分期待。
褚余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
「我也等著。」
等著收利息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採訪:對於畫這種東西……
人間帝王褚余:什麼都別問,問就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