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謝辭煮了一鍋玉米糊糊,又烤了點山藥。
山藥是他從林子裡挖的,又細又長,衛窈窈自然也不感興趣。
謝辭對此並不意外。
飯後,他吩咐成哥兒去采些艾草來熏熏,自己則拿著鍋碗去小溝邊刷洗。
此時,溝邊人極少,謝辭很快就找到了空位。
他做起活兒來格外麻利,洗完最後一個粗瓷碗,他正準備回去,就有人踹了他的鐵鍋一腳。
謝辭一抬頭,就看到謝耀宗正朝他斜著眼笑。
「謝六畜,我警告你,離阿凝小姐遠一點,你也不撒潑尿照照鏡子,你這種窮酸落破的人怎麼配站在阿凝小姐的身邊!」
謝辭將筷子放在鐵鍋中,起身,平靜地朝他看去。
謝耀宗算不得矮,可此刻,和謝辭比起來,竟生生比他矮上一截。
此刻,被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謝耀宗竟莫名的有些背後寒涼。
「你,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謝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謝耀宗看著眼前這個一身補丁,眉眼平和之人,不禁有些後知後覺的懊惱。
他剛剛居然在怕六畜?
真是可笑,謝六畜這種人有什麼好怕的。
「謝六畜,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離阿凝小姐遠一點!你若識相,最好將她送到我家來,你這窮酸條件,也配接待阿凝小姐?」
謝辭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謝耀宗。
此刻,小溝邊上的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
許是因為周遭過於安靜的緣故,又許是因為天色暗沉的緣故,謝耀宗總覺得適才那種陰森森的感覺又來了!
耳旁隱隱傳來了一道的冷笑聲。
謝耀宗還沒反應過來,謝辭已然朝外頭走了。
晚風拂過,帶來陣陣野花香味。
成哥兒沿著木板車周圍熏了一道艾草,周遭的蚊蟲明顯少了許多。
謝辭放好鍋碗,就察覺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他一抬頭,果真撞上了衛窈窈的視線。
「我不要睡地上,我要睡馬車上!」她不容拒絕地開口。
謝辭嘴皮子不可抑制地抽了抽。
還未多言,就見眼前的女子伸出了她那瑩白小手,直接遞了兩三塊碎銀過來:「你去買。」
那銀子······足足有五兩以上!
這個數,可夠買四輛嶄新的馬車了!
謝辭的目光並未在碎銀上久留,他替慧姐兒掖了掖被角,就接了碎銀,起身往謝方正那處走去。
謝方正一直都有留意著謝辭的動靜,冷不丁見他過來,他頓覺高興,只覺那王家小姐該是想通了,不想跟著謝辭這樣的破落戶了。
果然,謝辭一來便道:「王小姐想用用你家牛車。」
謝方正家的牛車是村子裡最好的,那嬌小姐受不得苦,將主意打在他這裡長身上,也合情合理。
謝方正摸著白淨的下頜,笑得有牙沒眼的。
「那就讓她」
『過來』二字還沒說出口,就被謝辭打斷:「那我就牽走了。」
什麼?牽走!
謝方正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應該是那位千金小姐自個兒過來嗎,怎麼就牽他家牛車了!
謝辭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腳步微頓,緩聲解釋:「她送了大家那麼多糧食,借用里長的牛車幾日,也不為過。若是里長不肯,到時,她再將大家進村偷糧的事情一說,您這裡長當不成不說,只怕還得吃牢飯。」
謝方正被噎得說不出話,隻眼睜睜地看著謝辭將牛車牽走。
「謝六畜怎麼能這樣!孩兒他爹,我去搶回來!沒了牛車,我們日後可怎麼辦?」他婆娘謝張氏就要衝過去,又被謝方正拉了回去。
兩口子眼睜睜的謝辭將自家牛車牽走,險些沒背過氣去。
謝耀宗一回來,聽說謝辭來過,只覺自己威脅的話起了作用,不由得意,。
「怎麼樣,謝六畜可是將阿凝小姐送過來了?」
謝方正不聽這話還好,一聽,整個臉都垮了下去,抬手就打了謝耀宗一巴掌。
「送過來?送過來!謝耀宗,你做夢呢!你若學著人家謝六畜半分,哪兒至於讓我替你操心!」
謝耀宗被他爹打得有些發懵,只捂住腦袋躲閃。
謝張氏心疼兒子,連忙去拉謝方正,虧得謝方正動作小,方才沒有驚動村里人。
而衛窈窈在看到謝辭牽回來一輛牛車後,一雙美目里便滿是嫌棄。
「改日到了集市,再給你換新的。」謝辭聲音清冷,衛窈窈也知討價還價沒有意義,當即道:「你給我多墊點東西,我怕硌。」
「嗯。」謝辭用鼻音應了一聲,拿著鐮子進了林子裡。
衛窈窈鬱郁地看了那牛車一眼,罷了罷了,這總比睡地上好吧。
她正想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休息,就看到不遠處,葉含霜匆匆起身,朝謝辭之前離開的方向追去了。
呵!
衛窈窈冷笑,這是要逼著她幹壞事兒啊。
不再遲疑,她也跟著追了去。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寒涼,衛窈窈是在一片沙灘地上追上他們的。
彼時,圓月高懸,眉目清雅的女子正站在男子身後,一臉的關切。
「謝大哥,這麼巧,你也出來割蘆草?我家要得少,要不,我幫你割點吧。」
「倒是不用。」謝辭自來就不喜歡麻煩別人,再苦的活兒,他都能幹,更何況只是割點蘆草?
只希望,他將這些蘆草割回去後,那位大小姐別再折騰人。
「謝大哥,我們都是一個村的,你平日裡帶著慧姐兒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幫點忙,也是應該的。」
葉含霜猜到了他會拒絕,原書里的謝辭便是一個清冷寡淡之人,這樣的人攻略起來,自會有一定的難度係數。
但是,這種人最是長情。
只要她能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日後,他定會任她予取予求。
「葉······」謝辭有些不解地看著葉含霜,他對她並不熟悉,想喚她,竟也不知該如何喚。
葉含霜回望著他,會心一笑。
「謝大哥,你就把我當妹子喚吧,我家中只有寡母和不成器的哥哥,這逃荒的路上,定會有很多磨難,還望謝大哥日後照顧一二。」
謝辭聽她這麼一說,方才瞭然。
若說上次葉含霜上門送膏藥讓他奇怪,那這次,她要幫忙割蘆草也讓人不解······原是為了讓他日後多照看她家一二。
葉含霜自來懂得要走近一個人的心,就要先走近一個人的生活。
如今,便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見謝辭不再懷疑她,她徑直蹲下就幫忙割起了蘆草,壓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衛窈窈偷著聽了一耳朵,忍不住撇嘴。
這葉含霜倒是會裝,瞧瞧,討好人真是沒下限!
上輩子,葉含霜回府時,只哭訴著自己在外頭吃了多少苦頭,引得她爹恨不得將心掏給她做補償,如今看來,這些苦頭還不是她自己要吃的!
謝辭這個蠢蛋,他居然也會吃這一套!
衛窈窈氣憤地哼了一聲,就察覺腳上傳來了一陣酥癢之感,她定睛一看,就見一個叫不出名兒的蟲子正在她的鞋面上。
那蟲子和蚯蚓一般大小,不斷地蠕動著,身下有成百上千雙觸角,實在噁心!
衛窈窈嚇得尖叫了一聲,頓時驚動了荒地里的兩個人。
葉含霜有些慌,這個時代的人最是迂腐,若是讓他們撞見自己和謝大哥在一塊,該怎麼辦。
謝辭面色不變地朝衛窈窈的方向走去,冷不丁,就被人撲了個猛懷。
女子特有的清香伴隨著那柔軟的觸感襲來,謝辭渾身一僵。
「謝辭,有蟲子!」
衛窈窈剛剛說完,謝辭就反應了過來,下意識就想伸手將衛窈窈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
可衛窈窈卻將他抱得緊緊的,說什麼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