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看著她說著說著，臉上突然露出迷茫的神色，有些忍俊不禁。
「笨蛋。」
他抬手，屈指輕輕彈了彈蘇酒的額頭。
「或許，是我戴了太久的面具，以至於，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我，其實是一個偶爾會偷懶，喜歡玩耍和睡懶覺，也會偷偷借著處理公務之名溜出宮，只為了在這裡偷吃一碗餛飩的普通人。」
慕雲卿淺笑著，目光柔柔的看著蘇酒：「真正的我，你想了解麼？」
蘇酒微微一愣。
慕雲卿安靜的看著她。
「師兄……」
蘇酒被他看的心裡有些異樣，她不明白慕雲卿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想繼續再問，可老闆已經端著兩碗餛飩走了過來，她只好止住了話題。
餛飩確實很好吃。
蘇酒的注意力很快被好吃的東西所吸引，把慕雲卿剛剛對她說的話忘到了腦後。
看著歡天喜地吃著東西的蘇酒，慕雲卿百般話語噎在唇齒間，好一會兒，也只能化作一絲輕嘆。
算了。
師妹年紀還小，聽不懂這些話，很正常。
他得耐下性子來。
夜晚的上京城，繁華而安寧。
蘇酒一路觀察了許久，怎麼都感覺不到一絲魔氣，甚至連一點異常都察覺不到。
她都要懷疑自己原書里究竟有沒有這段劇情了。
慕雲卿心細，察覺出蘇酒一路上都在四處觀察，不由停下了腳步，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怎麼了？」
蘇酒搖了搖頭。
「沒事。」
這種沒有證據的事情，她不好說給慕雲卿聽。
畢竟，不論如何，慕雲卿都曾經是璃朝的太子，他當然會比她更關心他的國家。
在沒有證據前，蘇酒不願讓慕雲卿擔心。
兩人一路回了客棧，各自回房睡去，一夜無話。
第二日，宮中早早的便來了人。
「陛下一聽聞殿下下了山，便連夜派奴才們到城門口守著，倒沒想到，殿下竟是昨夜便入了城，奴才們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為首的老太監說著，便跪了下來。
他身後，烏泱泱跪了一片，口呼殿下恕罪，殿下饒命。
慕雲卿神色很淡：「我如今已不再是皇室中人，各位不必如此多禮。」
他拉著蘇酒繞到一旁，避開了他們的跪拜，淡聲道：「我此次下山，是有事相問，勞煩各位，護送我與師妹入宮。」
那老太監見慕雲卿不做反應，很快便又從地上爬了起來，輕掃拂塵，弓著腰腆著笑臉，連連對慕雲卿道：「哪怕殿下不說，老奴也是要送殿下入宮的，陛下他等殿下許久了，殿下請。」
蘇酒跟在慕雲卿身旁入了宮，一路上可算是體驗了一把封建社會上層人的感覺。
所過之處，眾人皆是點頭哈腰，甚至磕頭不起，讓蘇酒都有些不適應。
「難受麼？」見她一路走來，眉頭輕蹙，慕雲卿不禁有些擔憂的看她一眼，而後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溫聲道：「再忍忍，等我們找到剩下半張丹方，便可直接回去。」
蘇酒點了點頭。
說難受倒不至於，她就是不習慣。
果然，還是修仙界好，不論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大家碰上了抬手行一禮，喚一聲師弟師妹便算完事。
蘇酒正亂七八糟的想著，領路的那老太監便停下了腳步，側過身來：「殿下，請。」
慕雲卿和蘇酒入了門，兩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
他身穿明黃色的黃袍，頭戴冠冕，臉頰瘦長，雙目細狹，嘴唇極薄，色澤是淡淡的紫。
那雙眼在他們二人入門時，便如同老鷹般掃了過來，裡頭精光微閃，隨即輕輕一眯。
身子便從龍椅上起身朝著慕雲卿走了過來。
「太子皇兄——」
他仍喚對慕雲卿當年的叫法。
慕雲卿打斷了他：「陛下。」
他抬手行禮，眉宇間是溫和的疏離，明明嗓音是溫潤的，臉上也是帶笑的，卻莫名讓人覺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慕斯安腳步一下子頓住了，一雙眼眸里划過一絲幽暗的光，而後消失不見。
他看著慕雲卿，輕輕的嘆了口氣。
「好罷，既然太子皇兄不喜朕這樣叫你，那朕便喚你一聲，兄長吧。」
慕雲卿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多謝陛下。」他半點不寒暄，直入正題道：「我這次前來，實際上是為了在藏書閣尋找一張丹方，還望陛下能行個方便，讓我與我的師妹在宮中小住幾日，待找到那張丹方，我們師兄妹二人便立刻告辭，絕不多留。」
他態度疏離，慕斯安自然不是傻子。
但他臉上卻仍帶著笑：「兄長這是什麼話？這裡是璃朝的皇宮，你曾經也是璃朝的太子，若不出意外，這皇宮，本便該是你的皇兄，這話當真見外，不是？」
他答應的頗為爽快：「別說小住幾日，便是長住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兄長想找的是怎樣的丹方？」
似乎是怕慕雲卿誤會，他連忙道：「兄長仔細同朕說說，朕也可以讓宮裡的人幫兄長找找啊。」
慕雲卿略微擰眉，看向蘇酒。
慕斯安的目光順著他看過去。
早在剛剛蘇酒隨著慕雲卿入門時，慕斯安其實上便已經看到了她。
這是一個與慕斯安見過的女子都不同的少女。
她身穿著同慕雲卿同色的青衣，一頭青絲隨意披著，只用一根髮帶松松挽起，渾身上下沒有半分裝飾。
她美的清淨雅致，兩彎遠山眉，如煙霧籠罩，一雙乾淨明媚的的眸子，瞳孔漆黑而亮，眼尾卻很輕的上挑著，鴉青色的睫羽在上眼瞼處鋪開，落下一片陰影。
她讓人一眼看去，便知絕非是凡塵中人。
周身自有一股仙人特有的飄逸之美。
從剛才到現在，慕斯安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將目光看過去。
這一看，他便有些睜不開眼裡。
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這世間的美人，高貴的，嫵媚的，嬌艷的，風情的，什麼樣的女子，他都享用過。
獨獨沒有這種的。
少女站在那裡，並未怎麼看他，只是平靜的站著，慕斯安便蠢蠢欲動起來。
不能急。
他寬慰著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
等他弄死慕雲卿，成功變得長生不老，不再是一個會衰老，死亡的凡人……
他將眼底的所有陰暗盡數遮去，連帶著那些嫉妒，忌憚，和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