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宮一派喜氣洋洋。
身著紅衣的少女靜靜坐在明亮的琉璃鏡前，端詳著鏡中少女雪白柔嫩，卻不掩幾分稚氣的面容，似乎是有些嫌棄般，輕輕撇了撇嘴角。
「嘖，一個凡人……」
纖長手指從眼角劃下，停在粉艷的唇角，少女緩緩張開唇，雪白的牙齒咬住指尖，仿佛絲毫察覺不到痛意般，輕輕咬下去。
鮮紅的血液便慢慢滲了出來。
她便彎著眉眼笑了出來，將那滲著血液的手指從唇瓣上拂過，看著嘴唇變得鮮艷無比，這才滿意的放下了手。
一身黑紅長袍的男子從門口走了進來，一雙狐狸眼笑意瀲灩，眸底似無限柔情，可仔細看去，卻又像極一片汪洋而不見底的海洋。
「師兄。」
見了他，少女立刻便站起身來，如同蹁躚的蝴蝶，撲入他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抬起臉頰，滿臉的雀躍笑意。
「師兄終於來了，小酒還以為，師兄不願意同小酒洞房了呢。」
她白嫩纖細的手指緩緩往上，在祁朝夜衣襟處停了一瞬，而後大膽的將手往裡面滑去。
祁朝夜輕笑著，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偏頭在她手腕一側輕輕落下一吻。
「怎麼會呢？」他嗓音溫柔含笑，唇瓣和手腕的觸碰，一觸即分。
「師兄只不過是這幾日來如何想，都想不通，明明那日師妹可是很無情的拒絕了師兄的求娶，甚至不惜打傷師兄，叫師兄這心口啊，還隱隱作痛呢……怎麼突然又跑回來，說願意嫁給師兄了呢？」
祁朝夜笑著擁住面前的少女，讓她坐在自己懷中，落在她腰側的手緩緩移動著。
蘇酒抬起頭盈然一笑：「師兄這話說的，叫小酒好生難過。難道就不可以是小酒出去之後才發現了師兄的英俊帥氣，風流倜儻，覺得與其回到不道山過那慘兮兮的苦修日子，倒不如就在師兄身邊，同師兄做一對幸福快活的夫妻嘛？」
祁朝夜眉眼彎彎，「是嗎？這可不像是師妹的性子呢？」
他低眸，看向懷裡的少女，毫不意外的同那雙清澈明媚的眼睛對視。
仍是那張臉，那雙眼。
笑盈盈的看他。
祁朝夜心中卻一片平靜，只是摟著她腰身的手，不覺一緊。
蘇酒輕呼一聲：「你弄痛我了！」
他這才輕輕眨了眨眼，緩緩卸了力道，卻仍看著蘇酒。
蘇酒方才笑起來，手臂親昵的勾住他的脖子：「好吧，我同師兄說實話——因為，我要報復師尊呀。」
祁朝夜微怔：「這又是為何？」
蘇酒卻只笑而不答，推開他站了起來，張開雙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而後歪頭看著他，答非所問：「師兄覺得我美麼？」
這個問題，祁朝夜沒法不回答。
她確實是漂亮的，尤其是今日一身嫁衣的少女。
褪去了往日裡的簡單樸素，那張唇描得那樣的紅，像是能吸食掉男人的鮮血和精氣。
無法讓祁朝夜說謊。
「美。」他答道。
蘇酒便笑了，笑中卻又帶出幾絲恨意來：「為何我美，師尊卻不肯喜歡我？不肯愛我？我明明這樣美，他卻為何只肯將我當做弟子？」
「我恨他，我恨他無情涼薄，明明是他將我撿了回來，是他養大了我，是他給了我這些妄想的機會，到頭來卻告訴我，他不過是將我當做徒弟，我不甘心，我要讓他後悔，我要讓他親眼看看他不愛我的下場。」
如瘋癲般的一通話，讓祁朝夜一時愣住。
他尚未反應過來，蘇酒卻又鑽入了他的懷裡，攀附著他的臂膀，仰著頭眼眶微紅，可憐兮兮的問道：「師兄會對小酒失望嗎？失望小酒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孩子，小酒心裡也很惡毒……師兄會從此不喜歡小酒，對小酒失望嗎？」
她說著，眼眸里便已經蓄滿了淚水。
如此模樣，讓祁朝夜一下子便有些心軟起來。
「不會，怎麼會呢？」他抬起手，指腹輕柔的擦過她臉頰上的淚，柔聲道：「師兄知道，壞的不是師妹。」
哪怕知道這副皮囊之下，隱匿的是另外一個靈魂，他還是難忍憐惜。
蘇酒聽了他的話，便破涕而笑起來，手掌攀著他的脖子，輕抬著下巴湊過來：「師兄只是口頭的說，我可不信，除非——」
「除非什麼？」祁朝夜有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少女仰頭，輕輕的吻著他的下巴，語氣粘膩：「除非，師兄願意——」
話音尚且未落，兩人突覺一陣天搖地動，數道冷然光芒從天而降，劈開了屋頂不說，甚至將地都劈開了數條縫隙。
門外妖衛們還在慌亂：「有敵來襲——」
大開的屋頂之上，便已然多了一道衣袂飄飄的雪白身影。
青年一手抱琴，另一手按著仍在震動的琴弦，一雙如冰雪般的琉璃眸冷冷睥睨而下，衣袖發尾皆無風自動起來。
「是沈忘塵！」
「乾元宗的人？怎麼來了這兒！」
「莫非是——」
眾妖皆仰首看著那道清瘦修長卻不掩氣勢的身影，瑟瑟發抖起來。
祁朝夜擁著少女的手，陡然一緊。
哪怕知道一切，他卻也不願鬆手。
沈忘塵冷冷的看著地面上皆是一身紅衣的二人，只覺得刺目得緊。
薄唇抿緊，他修長手指輕輕一撥琴弦，祁朝夜身上的衣衫頓時四分五裂開，風一吹，便如同塵土般，被吹得消失不見。
「鬆開她。」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可只有祁朝夜才知，那股平靜冷淡之下，藏著的是怎樣的震怒。
即便如此，他也毫不慌張，哪怕只是穿著裡衣，卻仍抬頭同他對視，唇瓣揚出一抹笑意來：「好久不見啊，師——尊——」
最後兩個字，他是帶著嘲諷，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如何？知道自己的弟子成為了妖界之王，想必師尊心中，定是十分欣慰吧？」
「哦對，師尊還有一個身為魔界皇子的弟子，想來弟子這區區一個妖王，那就也沒多了不起了。看來弟子還得繼續努力努力，回頭一統三界成為三界之皇，那師尊可真是，名垂青史啊！」
他毫不避諱的點出自己也能聽到蘇酒心聲之事，甚至用沈忘塵收弟子的眼光來嘲諷他。
可沈忘塵卻不為所動。
他的目光，僅僅是落在祁朝夜懷中的蘇酒身上。
只一眼，他便認出，那不是他的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