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消息

  喬世瀟來鳳棲城,是來陪葉槿瀾過端午的。

  大同朝的端午節,又稱「女兒節」。

  待字閨中的女兒,這一日可以和閨中好友像孩提時那樣結伴玩樂,一起系端午索,互相贈戴艾葉、五毒靈符。

  已經出嫁的女兒,這一日可和歸寧一樣,回到娘家,和娘家人一起過個熱熱鬧鬧的節日。

  葉槿瀾父母均喪,又無其他兄弟姐妹,故而早沒了娘家。喬世瀟怕她在端午這日思親過度,遂安妥手頭的事後,特地南下來陪她過節,順道帶來了幾則消息。

  一則是關於趙睿臻的。

  趙睿康恨他恨得要死,最終還是留了他一條命。

  不管怎麼說,兩人的生母總是同一個。雖然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讓趙睿康除了恥辱再沒旁的感受。可再最後一刻,他還是聽從了趙睿耘的提議。

  「服下忘憂散,搬到大行宮安享天倫去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古怪。

  衛嫦咬了口闕聿宸剝去表皮、遞到嘴邊的枇杷,重複地問了一句。

  農曆五月的鳳棲城,水果種類逐漸多起來。枇杷、李子、杏子是最當季的。昨兒嘗過新鮮上市的醉李後,還是覺得甜比酸多的枇杷更得她喜歡。

  此刻剛用過早膳,闕聿宸怕她吃多了消化不良,遂控制著給她剝了幾顆,又怕髒了她的手,索性直接餵入她嘴裡。

  喬世瀟意味深長地笑望了闕聿宸一眼,百鍊鋼成繞指柔,形容得估計也就是他這類人了。

  不過,以前或許不理解,如今嘛……他轉頭看向身邊因懷孕而顯得越發溫柔嬌媚的女子,對好友這般服務到家的精神,也能感同身受了。

  怎麼了?

  葉槿瀾朝他投來一記詢問的眼神。

  他抱以安撫一笑,也伸手從果盤裡拿了幾個枇杷,三兩下剝去表皮後,遞到未婚妻的嘴邊:「張嘴。」

  葉槿瀾下意識地張嘴,乖乖被餵了幾口後,才醒悟過來。

  小臉陡然脹得通紅,偷偷掃了眼餵他食的男人,見他神態自然,毫無彆扭之色,再看對面的義兄義嫂,也一個服務、一個享受,搭配得天衣無縫,該是沒注意到她這裡的動靜,臉上的紅暈消散不少。

  當喬世瀟再遞來一顆剝好的枇杷時,她雖然還是會害羞,但同時也覺得幸福無比。

  喬世瀟自然覺察到了她這一系列的小動作,唇角微勾,視線卻依舊專注在手裡的枇杷上,一連餵她吃了六顆,覺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手,就著石桌上的洗手盆洗淨了手,接過葉槿瀾遞給他的羅帕,邊擦邊解答衛嫦的疑惑:

  「對,忘憂散,四王爺在北關時研製出的迷藥,說是忘憂,實則是忘憶,接連服食半年,能忘卻前塵往事……」

  衛嫦恍悟地點點頭。這個藥她曾聽闕聿宸提過。當初她對他那啥啥……霸王硬上弓之後,他把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小廝,第一時間遣去了北關,除了月芽在半途中失散錯過了服藥,其他人都服下了趙睿耘研製出的這味損害記憶神經的藥。

  「如此也好。」半晌,闕聿宸接了一句。不管皇上和諸位王爺之間的恩怨如何,在位期間的他,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的。

  「我以為你會恨他。🍩💋 ➅➈SħǗЖ.𝓬𝓞ϻ 🐟☠」喬世瀟聽他這麼說,抿唇輕嘆。

  闕聿宸微微一頓,垂著眸子輕道:「無所謂恨。」

  初知曉時或許有恨意。可隨著時日的拉長,他漸漸想開了,再怨再恨又如何?父親終究是走了,回不來了。而當時的情勢,哪怕是他站在父親這個位置,也必定會和父親做出一致的選擇。皇命不可違,就這麼簡單!

  所以,如今的他,哪怕朝廷許他再多的優渥條件,他也不想丟下母親和妻兒,回逐鹿、從仕途。倒不如眼下這般,雖稱不上閒雲野鶴無拘束,但至少有家人相伴,踏實心安。

  「皇上這一走,想是不會再回宮了,那麼,下一任大統由誰繼任?」衛嫦感興趣的是這個,如果再來個四、六兩王爺為爭帝位而起內訌,那就好看了。

  「這個不必猜也能知道了。六王爺煞費苦心,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如今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豈會放手?好在四王爺心有牽掛,不會去淌這趟渾水,也算是和平解決了。」

  喬世瀟說著,想到他在宮中的胞姐,心下泛起一抹苦澀,「皇上這一走,宮中妃嬪自然也都遷了個一乾二淨,連太后都說要搬去大行宮安享晚年。大姐在冷宮時,不方便求旨探望,如今出了宮,多少能便利點。」

  說話間,胳膊纏上溫熱的小手,轉過頭,見葉槿瀾含著一雙擔憂的眼眸看他。

  「沒事,都過去了。」他拍拍她的手背,心裡呼出一聲長嘆,「都過去了……」

  胞姐懷胎十月卻誕下死嬰,此後被鎖入冷宮長達半年,這期間的苦楚,可想而知。

  如今,皇上被送離皇宮,名義上是病體未愈、去行宮養病,實則是永無回宮一日。六王爺即將登機,皇上的妃嬪,自是要跟著出宮的。關在冷宮裡的胞姐,也一樣得同行。

  對喬家而言,胞姐這顆棋子算是徹底的廢了,除了他和母親,喬家上下,再無人關注胞姐的情況。這才是讓他心裡發苦的最大緣由。

  「出了宮,見面的機會就多了。你也別太擔心了,喬姐姐在冷宮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接下來也斷不會有事。你且先找機會去看看,若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儘管開口。或者,你問問喬姐姐,要不要隨我們一同去靈秀城生活?」

  最後一句,衛嫦純粹是開玩笑的,不過是想緩減這個話題帶來的沉重感。

  她心裡可是明白得很,趙睿臻雖然從皇位上退下來了,可怎麼說也是一代帝王,就算舊有的記憶消亡,但對妻妾的占有欲總是在的,哪容得她們說走就走?

  再者,就算趙睿臻大度地肯放人,可喬貴妃呢?她也願意離開那個囚禁她幾乎一輩子的牢籠嗎?

  自己因為是現代靈魂,所以對後宮的生活是一點都不感興趣,但也不乏對此感興趣的,譬如她同父異母的姊妹季寧嵐,何況是這個時代的女子,半囚禁的生活再無聊淒清,身份上總是一朝妃嬪,錦衣玉食的生活,哪是民間的柴米油鹽能比得上的?

  卻不料,喬世瀟竟然對她玩笑似的提議動心了。垂著眸子略一思忖,緩緩點了點頭:「嫂子這個提議我記下了。回頭找機會問問胞姐,她若是也有這個想法,屆時怕是要勞煩嫂子多擔待了……」

  衛嫦傻眼地和闕聿宸交換了個眼神,後者寵溺地揉揉她的額,替她應下了喬世瀟的託付:「自是應該的。」

  就這樣,南下定居的名單里,又多了一號人,且是她自己找來、又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❻➈𝕊ĦU᙭.¢𝔬ᗰ ♛👻

  「對了,既然皇上的妃嬪都出宮了,那季寧嵐呢?」

  對季寧嵐,她不是沒有怨氣。每次想到那日在桃谷親眼見到的闕聿宸所處的危險處境,她就恨不得咒季寧嵐去死。如果沒有魔珠相助,如果她再晚到一步,她和闕聿宸,恐怕真的要生死相隔了。

  在座的幾人,除了葉槿瀾對她和季寧嵐之間的恩怨糾葛不甚了解,闕聿宸和喬世瀟卻是一清二楚的。以故,對她連名帶姓的不客氣稱呼,也沒覺得詫異。

  喬世瀟倒還真聽說過有關季寧嵐的一些八卦,原本是怕衛嫦不快,因而沒提及這個人,如今見衛嫦主動問起,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如實告知了:

  「聽說她小產了,具體原因,有說是跌了一跤動了胎氣,也有說被晏貴妃罵得氣急攻心導致的,總之,原因眾說紛紜,但小產卻是事實。」

  不是吧……

  衛嫦驚愕地睜圓眼,小嘴也張成「O」字,滿臉的不可置信。

  「宮裡還傳出她和六王爺有染一事,甚至還有人猜測她肚子裡的孩子並非皇上的,而是……」

  「噗……」

  衛嫦一回神,就聽到喬世瀟說了這麼勁爆的一個消息,頓時被口水嗆到。

  「小心。」闕聿宸蹙眉瞪了她一眼,為不值得的人嗆到,他一點都不開心。

  喬世瀟以為她是嚇到了,畢竟這也算是個醜聞了,皇室和季家的大醜聞。

  殊不知,季寧嵐和六王爺有染的事,衛嫦可說是第一個知曉的,其次是闕聿宸。早在嚴馥城的時候,她就和他說過了。

  「那後來呢?」衛嫦收住咳嗽,被闕聿宸餵著喝了幾口茶,才繼續問。

  「自然是被六王爺壓下了。無論真假,這樣的傳聞都不被允許流傳。」

  也是,無論她是否和六王爺有染,無論她腹中的孩子是上一任帝王,還是即將登機的新帝的,這樣的流言,都不會被允許擴散。

  「那她也被送去行宮了?」

  「那是當然。不管實情如何,名義上,她始終是皇上的妃子,不隨皇上去行宮服侍,難道還要繼續留在宮中嗎?」

  也不是沒可能啊……衛嫦忍不住在心下腹誹:人家六王爺可是許過她皇后之位的。

  如今孩子沒了,人也被遣出宮了,這下場……

  衛嫦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對季寧嵐的怨氣也消散了。一個女人,最終落得如此下場,並不比死好過多少吧。

  「如今,皇上那群妃嬪里,也就晏貴妃還能站出來主持一二,其他人,縱然人還被拘在皇上身邊,心思怕是也做鳥獸散了。」包括他胞姐,喬世瀟心下嘆息。

  所以在衛嫦說笑般地提出那個建議後,他真的動心了。打算一回去就想辦法見上胞姐一面,聽聽她的想法,如若她也有此意願,他定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她從富貴牢籠中救出來……

  「如此一來,我爹他……」

  「季尚書挺好。這一點,我倒是覺得六王爺這人也還算不錯,至少不會隨意牽連。」

  聽喬世瀟這麼說,衛嫦詫異地眨眨眼:「你居然還為他說好話?他莫名其妙革了你的職耶!」

  「怎會莫名其妙?當時要不把我扯下來,他怎可能收攏兵權、斷你家夫君的後路?」

  喬世瀟笑得一派雲淡風輕,他還真不怨六王爺。如果至今還好好地在那個位上,他恐怕到現在都得不到槿瀾的心。所以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此言絕對堪稱至理名言。

  「唷!敢情喬公子是為紅顏啊!」

  衛嫦起初還不理解,不過見他一說完,就握住了槿瀾的手,還與她深情對視,再後知後覺也豁然開悟了,忍不住打趣起兩人來。

  「被嫂子猜對了。」

  喬世瀟什麼人,豈會被衛嫦這一調侃就羞到?

  倒是葉槿瀾,羞得想要抽回手,被他牢牢握住了,不僅握著不放,還起身抱起了她,回頭對衛嫦夫妻倆說:「日頭有些辣了,我先帶瀾兒回房。」

  「午膳開在前廳,可別讓大伙兒久等喲!」

  衛嫦朝遠去的兩人揮揮手,樂不可支地叮嚀。

  闕聿宸自是聽出她話里的調侃之意,笑著捏捏她姣好的粉頰,問:「你呢?打算錯過膳點嗎?」

  「進去了啦!」她回他一記白眼。當她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她嗎?把人家李大夫的話當聖旨,原本懷孕到五六個月,偶爾做次床上運動也是可以的,他卻硬生生地熬著忍著,非要等她出了月子才許自己碰她。

  麻蛋,她絕對能預料到出月子後的第一場床上運動,絕對會是山洪暴發般的壯觀。

  ……

  喬世瀟過了端午,就回逐鹿城去了。

  臨走前,約好生產那月再過來。

  如果順利,兩個孕婦的預產期都是在金秋九月,故而,喬世瀟打算八月底的時候帶洗三、滿月禮過來。

  他走後,衛嫦和葉槿瀾再度恢復了和此前一般無二的養胎日子。

  鳳棲城的五月還是挺舒服的。

  雖然正午時分的日頭有些毒辣,站在大太陽下,絕對能讓人曬脫一層皮,但早晚溫度還是適宜的,抱著鬆軟的棉毯子,一夜睡到天明不在話下。

  再加上這個時節的時令蔬果也最多,讓衛嫦兩個孕婦吃得很是嗨皮。

  如今,鳳棲城裡好些攤販都知道,東臨大街的富貴巷裡,有戶外地落居的闕姓人家,對新鮮菜蔬很是看重,只要鮮嫩,價錢不是問題。

  久而久之,壓根不需要派人起早去郊外採購了,自有消息靈通的農戶、肉販主動送上門。風書易給的價高,攤販們送來的菜蔬自然也是最新鮮的。

  衛嫦聽月芽說起這個事,起初還怕風書易上當受騙。以她在現代對商家的所見所聞,不認為那些攤販們會這麼實誠,說給你的是最新鮮的就一定是最新鮮的。銀子一到手,哪裡還會管品質?

  月芽將她自言自語的嘀咕傳到風書易耳里,為此,風書易特地跑來後院向她解釋。

  「那些攤販不敢這麼做的。新不新鮮,大多數菜肉眼就能辨出,實難辨出的,做成菜品後,嘗也能嘗出。除非他們不想接下一單生意,否則,是斷不會自毀信譽的。」

  倒也是,衛嫦這才記起,這個時代還沒大棚蔬菜呢,也沒農藥、肥料一說,都是農戶堆肥種出來的,品質保障沒得話說,至於新不新鮮,一如風書易說的,肉眼能辨、口舌能嘗,倒是她多想了。

  不過也因此,讓她想到了一個能在寒冬臘月吃到綠色菜蔬的法子——建大棚。免得日後一入冬,就得挖地窖里的過季蔬菜吃。

  孰料,當她興致勃勃地把這個設想說給闕聿宸聽時,遭到他笑了……

  「靈秀城四季如春,是不會缺新鮮菜蔬吃的。不過你的想法挺不錯,下回信里告訴四王爺,讓他在逐鹿城先試試看,若是可行,再推廣到大同各地,也算是給黎民百姓多了份可靠的營生。」

  好吧,她的吃貨本性,無意間造福了大同百姓。

  ……

  與此同時,喬世瀟一回到逐鹿城,就求見了四王爺,請他安排自己和胞姐見上一面。

  趙睿耘如今也已搬到宮外。

  趙睿康的登基大典暫定八月初一,宮中幾座殿宇都需要翻新修葺,他一個輔國王爺,自然不好長住宮裡。

  這一來,喬世瀟、祝辛安幾個,和他走近了許多。三人也經常聚一起喝茶聊天,喬世瀟帶去鳳棲城的那些消息,自然也是這麼聽來的。

  聽喬世瀟說想去大行宮求見喬貴妃一面,四王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當然,答應之後,他還是進宮找六王爺知會了一聲。

  趙睿康一聽他事先已經答應了喬世瀟,沒好氣地哼道:「四哥既然都應下了,還來找我說什麼?」

  趙睿耘認真解釋:「不管如何,因我們幾兄弟的事,喬、闕兩家這次可謂是平白遭了一場無妄之災。如今,鷙鷹既不肯再回朝廷,南下南域也好,那一帶聽說海盜來襲愈來愈烈,索性由他坐鎮守疆,一來不至於埋沒了他的將才,二來也是在替你解後顧之憂。至於喬世瀟,在我看來,如今讓他在逐鹿城還有所牽掛的,不是喬家一大家子吃白飯的人,而是大行宮的喬貴妃。你若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難保不讓他冷心冷意,要是也來個舉家遷徙,看你日後還有何人可用!我可是聽說他有個未婚妻,如今借住在鷙鷹處,日後是要一同南下的……」

  「成成成!」趙睿康聽他說起來沒尾似的沒完沒了,頭疼地擰擰眉心,舉手作投降狀:「聽你的,都聽你的還不成嗎?」

  他算是見識到這個同父異母兄長的碎碎念了,忍不住替他那個病弱的妻子、名義上也是他皇嫂的女人捏了一把汗。正常人都能被他念到頭疼腦熱,別說她一個病弱的小女人了。

  趙睿耘當然不知道趙睿康心裡在想什麼了,要是知道,也就不必如此不擔心了,直接拿碎念功來輔助他這個新帝登基了事,免得還要擔心這、擔心那的。

  要知道,從他回到逐鹿、回到宮裡後,很多事還是由他在居中斡旋的,特別是和鷙鷹。否則,以六弟驕傲不容反駁的心性,恐怕早吵翻了。

  可就算他再有老臣支持,也不會與六弟爭這個位子。他的心思不在朝堂,而是在妻子身上。也正因如此,六弟才對他如此放心,很多事都直接放權給他去處理。假若換成其他兄弟,雖然都是同父異母,六弟會放權才怪!

  這樣也好,有他居中斡旋,鷙鷹他們縱使和六弟心存癥結、彼此不快,也不會在面上鬧不愉快。

  這就夠了!畢竟曾是那麼嚴峻的一件事,能有現下的發展,已是皆大歡喜,不能再強求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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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