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之

  除之

  這下車果依再也淡定不起來了,眼看著這些宮人已經趕了過來,她立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妾知錯了,皇上饒命。」

  江慈宣冷笑一聲,折騰了這麼久才知道認錯?

  不覺得太晚了麼?

  那幾個要上前來捉住她的宮人見她突然認錯,也都拿眼看著齊瞻等著他示意,不知是進是退。

  而江慈宣未免夜長夢多,索性直接走上前去,作勢要將酒給她灌下去,卻聽得上首齊瞻緊張道:「皇后慢著!」

  江慈宣動作一頓,齊瞻畢竟是皇帝,周圍還有這麼多大臣看著,若是她連皇帝的話也不聽,那些看她不順眼的言官想來又要對她嚼舌根了。

  她雖有些不甘心卻也停了動作,可又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車果依,索性將這壺酒盡數潑在她臉上。

  車果依是知道這狼花的厲害的,若是不小心吸入口中,後果是不堪設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驚叫一聲,手忙腳亂的就用衣袖在臉上擦拭著,直到將臉上這些酒全數擦乾淨了才停下動作。

  然而她很快就意識到,將臉上的狼毒花酒擦乾淨,臉上塗著的脂粉也會一同擦了去。

  她自然不會讓人將她的面容看了去,急忙用衣袖捂著臉沖齊瞻道:「臣妾知錯了,皇上饒命!」

  她只希望齊瞻快些讓人將她帶下去,不然她臉上的黑斑暴露了,被這麼多人看著,往後她還怎麼見人呢?

  !

  江慈宣卻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她,車果依想掩蓋什麼,她偏偏不如她的意,她沖周圍的宮人使了使眼色,立刻便有幾個宮人上前將車果依從地上抓起來。

  她雙手被人反剪到背後,面容自然就暴露出來,車果依一時間驚慌失措的大叫道:「快放開我,快放開我!」

  江慈宣走上前去,將她的下巴抬起,望著她臉上的黑斑,她勾唇一笑,車果依被她那樣的目光刺得渾身難受,混亂的搖著頭,一方面要甩開她的手,一方面要避開她的目光:「你快走開!你們都別看我,都別看我!」

  江慈宣將她的臉抬起來一些,她臉上的黑斑便立刻暴露在眾人的視線當中,眾人大驚失色,這個哪裡還是剛剛那個擁有絕色傾城容顏的車榮華,分明就是一個滿臉長了斑的怪物。

  「原來漂亮美麗的車榮華都是用脂粉堆積出來的啊,果然啊,長了一張怪物的臉,才會有那般惡毒的心思。」

  車果依很快感受到了周圍看向她那異樣的目光,她知道她長滿了黑斑的臉有多難看有多嚇人,她原本的容顏有多美,多麼讓人驚艷,她現在的容貌就有多恐怖,多麼讓人覺得可怕。

  以前她接受到的要麼是別人垂涎三尺的眼神,要麼是羨慕妒忌的眼神,可是現在,這些人看向她的時候眼中都帶著厭惡和不屑,好似她真的是多麼可怕的怪物一般。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將一腔怨恨都化作憤恨緊緊瞪著江慈宣,用了全身的力氣咬牙切齒道:「江慈宣,是你,是你將我害成這個樣子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江慈宣不以為意,重又走到上首位置上坐下,嘲弄道:「說到惡毒,本宮可遠遠不如你啊。」

  轉頭向齊瞻看了一眼又道:「皇上,車榮華謀害皇后,且公然對皇后不敬,還望皇上能夠秉公處理。」

  齊瞻閉了閉眼,始終有些不忍,以前的車果依有多麼驕傲他是知道的。

  「車氏心思毒辣,竟以毒物謀害皇后,從今日起……打入冷宮!」

  冰冷的話語響徹在殿中的每個角落,就好似一把把冰刀子接連著扎在她的心口上,車果依完全傻眼了,她不可置信的望著齊瞻,他說他將她打入冷宮?

  他竟對她這般絕情?

  她好似突然間明白了過來,原來她一直都錯了。

  她以往只以為齊瞻對她那般冷漠,只因為生她的氣,他怪她害死了江慈念的孩子,然而,今日他將她打入冷宮,她徹底醒悟,原來齊瞻對她早已死心。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她哽咽著,嘴唇抖了幾抖才艱難的問道:「阿瞻,你真的要對我這般狠心麼?」

  齊瞻轉過頭去,也不看她,揮了揮手示意人將她帶下去了。

  車果依淚眼朦朧的望著他,毫無血色的嘴唇顫了顫,始終未能說出一句話來。

  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齊瞻心意已決,齊瞻已經徹底放棄她了。

  接下來的宴會便在一種怪異的氛圍中進行,只因上首的皇上沉著一張臉,其他人也不能表現得太過開心,所以一場宴會進行下來,一個個面上都被一片陰影籠罩。

  宴會結束之後,齊瞻親自將江慈宣送回未央宮。

  坐在輦車之上,兩人許久無話,可江慈宣心中存了些疑惑,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皇上,你明明知道車果依給臣妾的酒中加了東西,為什麼還要替臣妾喝了?」

  齊瞻一直閉目養神,這時聽了她的話便睜開眼來,也沒看她,沉吟半晌之後才道:「一來,朕不想她傷害你,二來,朕知道她不會讓朕喝下去的。」

  他的回答她早就猜到了,可她一點都不相信齊瞻是怕她受到傷害,反而覺得齊瞻就是因為篤定了車果依不會讓他喝下那杯酒,所以才演了為她擋酒這齣戲。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見他面色不大好,也不再多問了,兩人又陷入沉默中,在快到未央宮的時候齊瞻終於嘆息一聲道:「朕今日的決定不知能否消了皇后心中的怒意?」

  她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卻一直沒有回答,齊瞻略帶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又道:「皇后饒了她一條命吧。」

  語氣中帶著祈求,又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嘲諷一笑,望著斜上方那被遮了一半的太陽,語氣中也染了幾許笑意,「一個千方百計要害死你的人,如果是皇上,你會輕易饒過她麼?」

  「可是,如今車果依已被朕打入冷宮,從今往後她再也不能威脅到你了。」

  她轉頭看他,卻見他一雙濃眉緊皺,那原本沉冷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妥協,齊瞻恐怕覺得將車果依打入冷宮已經是對她最好的交待了吧?

  呵,那怎麼夠呢?

  「皇上真的覺得她威脅不到我了麼?」

  她故意帶著一絲心痛的眼神又道,「皇上不是一直都沒有放棄車果依麼?

  不然也不會千幸萬苦給她找祛斑的藥膏,只要有車果依在的一天,只要皇上還在乎著她,她永遠會是臣妾最大的威脅,而臣妾跟皇上一樣,不能容忍任何威脅存在。」

  齊瞻面上帶著愧疚,又帶著幾許讓人費解的欣喜,他緊緊注視著她,好半晌才說道:「皇后怕她威脅到你,是因為怕她對你使壞,還是因為朕對她的在意?」

  江慈宣轉過頭去,故意絞扭著衣袖,咬著雙唇,好半晌才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啊,先時皇上說要疼愛臣妾,臣妾不知歡喜成什麼樣子,可是後來皇上明知道車果依要謀害臣妾卻又三番五次的袒護她,實在讓臣妾寒心。」

  說到此處聲音帶著些許哽咽,好似真的因難受而無法再說出半句話。

  齊瞻見狀,心頭竊喜,皇后這樣大概是吃醋了吧,他想同她解釋,可是又希望多看看她為他難過的樣子,就這般糾結了許久,他終於還是不忍心看到她難過,索性直接將她攬進懷中道:「朕畢竟是愛過她的,更何況她也是因為朕才變得無家可歸,朕對她有愧疚,朕現在是什麼都給不了她了,好歹留了她一條命在吧。」

  江慈宣故意不快的哼了一聲道:「臣妾真是想不到,原來皇上也有這般心軟的時候,若是皇上也能對臣妾這般心軟,臣妾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齊瞻失笑,忍不住在她額頭上點了點道:「真是個小調皮蛋,朕哪裡就對你不心軟了?」

  頓了頓,語氣中染了些許自責又道:「縱使以往有過不心軟的時候那也是朕被豬油蒙了心,腦子不靈光,想不到有一天會栽在你的手中,從今往後,也只有皇后對朕不心軟了,你放心吧,朕對於朕上了心的女人,即便有一天不愛了,朕還是會護著的。」

  對於他的話江慈宣不置可否,她在他胸口蹭了蹭,又道:「若是臣妾一定要殺掉她,皇上會不會責怪臣妾,以後會不會就會恨臣妾,會不會就不對臣妾好了?」

  齊瞻將她抱得緊緊的,嘆息一聲道:「你要記住,你做什麼,朕都不恨你。」

  江慈宣勾唇一笑,有了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所以說演戲誰不會,齊瞻要對她演戲,那麼她就奉陪到底。

  因齊瞻還有事,所以只將她送到門口便離開了,江慈宣回到殿中,翠竹見她一直緊繃著一張臉,立刻讓人將安神湯熱了端進來,江慈宣抱著安神湯喝了幾口,讓翠竹將歷舍人叫進來。

  這歷舍人跟著她也有一年了,她早先也在暗中觀察她宮中這些人,其中這歷舍人還算比較識時務,也算忠心,人也機靈,除了翠竹和靈兒之外,只這歷舍人比較得她的信任。

  歷舍人進來沖她打了個千,這才道:「不知娘娘找奴婢有何事?」

  江慈宣便讓翠竹將她一早寫好的信拿出來交給他,「將這個東西送到衛家去,速度要快。」

  歷舍人面上立刻透出感激和興奮之色,早先娘娘也叫他做過許多事,但不過都是些小事,他也知道那是娘娘在試探他,看他能不能得臉,所以雖是小事他也盡職盡責的做好,像今日這大事還是第一次,他知道他早先的努力都有了收穫,娘娘這是正式將他拉入心腹的行列,所以這事他就是想破腦袋也要給娘娘辦好了。

  所以他接過之後二話不說就告退了。

  這歷舍人也是手腳麻利了,沒過一會兒回來道:「娘娘交待的事情奴婢已經辦妥了。」

  江慈宣點點頭,「等下下去領兩串銅錢。」

  歷舍人自是道了謝,「娘娘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這就下去了。」

  正要躬身退下,卻又聽得江慈宣道:「慢著!」

  歷舍人立刻止了步,轉頭問道:「娘娘還有何吩咐?」

  「你立刻下去將今日發生在宴會上的事情散播到宮外,最好是提到車榮華的囂張跋扈,還有皇后受了驚嚇狀態不好。」

  夏舍人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宮外」「囂張跋扈」「驚嚇」腦袋咕嚕嚕轉了兩下,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立刻便行了禮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辦妥了。」

  江慈宣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快下去吧!」

  在不久之前,北方下了一場多年未見的大雪,農作物,牲畜好些被凍死了,人們因為缺乏糧食和抵禦嚴寒的衣物,餓死凍死的也不在少數,這是齊瞻坐上皇位之後遇到的第一次災害,若是他不能將之解決好,那他在民眾當中的威望將大打折扣。

  所以齊瞻花了不小的力氣用在賑災上面,賑災的物質源源不斷的送到北方,災情的確緩解了一些,可嚴寒依然在持續,一時間,北方雪災和琅琊國的侵擾成了困擾齊瞻的兩大問題。

  幾日之後,賑災的官員快馬加鞭趕回京城,並帶著一塊刻有文字的石碑,據說這石碑是官兵清理積雪時發現的。

  石碑上刻著兩行字:車氏妖孽,霍亂天下。

  妖孽不除,災情肆虐。

  此碑一出,舉世譁然,眾人心知肚明,這車氏指的是誰。

  其實上一次車氏謀害皇嗣的事已經讓人心生不滿了,可畢竟有皇帝罩著,大家雖也提過幾句,好歹不敢多說什麼,這樣還算了,這次在宴會上車氏竟光明正大的要毒害皇后!皇后可是母儀天下之人,是皇帝的正妻,車氏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妾室竟然還起了這心思。

  如此歹毒之人,實在沒資格伴駕天子之側。

  御史台的言官們一直就受到儒家思想的薰陶,宮中的禮儀典制也是這幫文人搞出來的,有人公然挑釁他們所弄出的規則,那簡直就是在打他們的臉,所以車果依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其實在車果依謀害皇后的事情被傳得沸沸揚的時候,御史台的言官就向皇帝上摺子請求賜死車果依,可是齊瞻一直將這些摺子強壓下去,不予理睬。

  言官們跟皇帝在朝堂上掙了好幾日也是沒有結果,正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的時候,卻不想北方帶了個這麼轟炸性的消息。

  畢竟在金漢,鬼怪論是頗為受人重視的。

  所以在當天的朝堂之上,御史連上了三封摺子,摺子上羅列出了車果依的各宗罪名,謀害皇后,陷害皇嗣,不敬太后,條條款款清清楚楚,每一項都是證據確鑿。

  齊瞻一直對這些摺子不予置評,為了躲避言官的攻擊他已有好些時日沒有上過朝了,然而就在齊瞻想破腦袋怎麼跟言官們對抗的時候,北方災民暴亂了,齊瞻立刻派人鎮壓,不過鎮壓的人沒上心,加上暴亂的人越來越多,言官們又趁著這時將那石碑拿出大做文章,簡直將車果依比做了妹喜妲己之輩,若是皇上不除掉她,必將天下大亂。

  到了後來,御史台的言官甚至選擇了死諫。

  其實自從齊瞻上台以來,一直以剛柔並濟之法治國,他底下的大臣也被他修理的服服帖帖,像這次聯合起來跟他作對的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他本想著像以前一樣用強硬的手段鎮壓,鎮壓之後再給些甜頭,這些人也就安分了,卻沒想到這些言官竟然越戰越勇,最後以死相逼。

  即便剛開始有人為了討好皇上為車果依說了一兩句話,可後來出了那石碑的事情之後,那些站在皇帝一邊陣營的人都選擇了沉默。

  齊瞻簡直氣得不想搭理這幫人了,可是這些言官更狠,他們竟選擇不來上朝了。

  在前朝發生動盪的時候江慈宣一直蝸居在未央宮中,反正她受了驚嚇,正好需要靜養,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閉門謝客,可是前朝的事情卻一字不漏的傳到她的耳中。

  即便車果依不鬧出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還是會用這種辦法玩死她的,她早就說過了,齊瞻對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寵愛其實是害了她。

  這下倒好,車果依已經被全金漢的人當成是妖孽了。

  她知道齊瞻最終是會妥協的,因為他要保住他的江山,他就要給天下萬民一個交待,也要給朝堂上的大臣一個交待,他比誰都清楚,如果他還繼續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必然會對他的皇位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大家會將他當成一個不分青紅皂白,整日沉迷於妖孽溫柔鄉中的昏君,而他的皇位必然動搖。

  所以他處死車果依是遲早的事。

  其實她想過很多種弄死車果依的方式,可是哪種方式都比不上這種被心愛的男人處死更殘忍。

  當然,她更加期待,這兩個人為了一些東西必需放棄她們之間那山崩地裂的愛情究竟會是怎樣的表情。

  這日晚上,江慈宣洗漱完畢正要就寢,卻聽得外面唱喏聲響起,她卻並不覺得疑惑,齊瞻遲早都會來她宮中的。

  而她自然穿戴整齊了,帶著一宮人接駕。

  齊瞻目不斜視,大步流星走到上首位置上坐下,故意耽擱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起來吧。」

  一來就給她下馬威,江慈宣不用想都知道他這是為了車果依的事情來的,不過車果依的事已經成了定局,他即便再怎麼找她的麻煩都無濟於事了。

  齊瞻叫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接過丫頭捧上來的茶慢條斯理的喝著,未央宮的人也都是機靈的,知道這是皇上有事單獨要跟皇后談,是以都非常知趣的紛紛告退下去。

  齊瞻吹開茶抹子微微抿了一口,殿中的人便只剩下了他和江慈宣兩人了。

  「石碑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齊瞻雙手握著茶杯,也不看她。

  「臣妾不知皇上在說什麼。」

  齊瞻嘲諷一笑:「我知道是你做的,在我面前你不必這般掩蓋的。」

  既然都知道了,那又何必再問呢?

  江慈宣心中雖這樣想,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面,她才沒有那麼傻要主動承認自己給他添堵呢。

  殿中頓時陷入一種難言的沉默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齊瞻將茶杯放在一旁的塌几上,嘆了口氣道:「朕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做,如果朕是你,也會這麼做的,朕不怪你。」

  江慈宣猛地抬頭看去,卻見他面上帶著幾許無奈幾許愧疚幾許疼惜。

  他不怪她,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

  雖然這些時日齊瞻對她的態度改觀了不少,可是她心知肚明,那不過是齊瞻在演戲,實際上他不過是想讓她對他放鬆戒備從而對他的發難無從招架而已,從這次對待車果依的態度上就可以證明,他的心裡還掛念著車果依的,所以他對她的好絕對不會是乾淨利落的。

  她靜默著沒說話,齊瞻又接著道:「我今日來是想給你講個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她自然非常知趣道:「皇上想講,臣妾自當洗耳恭聽?」

  她這麼說就證明是願意聽他說故事的,齊瞻嘴角含著一絲笑意,半抬著頭望了望頭頂那楠木房梁,他目光幽靜深遠,好似在回憶著什麼。

  「因朕小時候父皇和母親都對朕很冷淡,所以朕從小便養成了冷漠的性子,而朕的奶娘卻一直跟朕很是親近,她經常對朕說,這世上的鐵石心腸都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要有人願意捂,恁它多冰冷的心最終都會被捂熱的,奶娘說,朕性子冷並不是因為天生就如此,只因朕周圍的環境讓朕變成這樣,她還說總有一天她定會捂熱朕的心,讓朕變成天下間最快樂的人,那時候的朕還不過六歲,不過朕卻早已養成了對身外的一切冷眼旁觀的性子,所以奶娘的話朕並不相信,奶娘一直對朕很好,比太后對朕還好,不,她簡直就像朕的母親一樣,時時刻刻溫暖朕,給予朕從未有過的關懷,可是在朕十六歲的時候奶娘的兒子投靠了原太子,並被朕抓獲,奶娘哭著來求朕,希望朕大發慈悲,看在她奶了朕這麼多年的份上能饒了她兒子一命,你知道後來朕是怎麼做的麼?」

  江慈宣低垂著頭,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道:「皇上大概將奶娘和她的兒子一起殺掉了吧?」

  正好被她說中事實並不讓齊瞻感到意外,他沖她溫和的笑笑,就好似望著多年未見的知己。

  「對,後來朕將奶娘和她的兒子一起殺掉,」悵然的嘆了一口氣又道:「所以即便她用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捂熱我的心,奶娘她說錯了,有些鐵石心腸是怎麼捂都捂不熱的,我一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對於奶娘的話我一點都不信,可是現在,我願意相信一次,願意相信奶娘說的,不管再冷的心,只要用心捂都會捂熱的。」

  江慈宣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便試探著問道,「皇上,您……」

  「從今以後我會像奶娘一樣,慢慢將你的心捂熱,我相信,不管你再怎麼鐵石心腸,總會被我感動的一天,所以宣兒,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原諒你,哪怕你想要殺掉我,我也願意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