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這個時候, 李氏隱約發現了她自己好像錯了。
如果是鎮上或者村裡的人,一身行頭十幾兩,那家中至少也是幾百兩的家財。可周柔蘭不同, 她本身以色侍人,很可能全部的行頭都穿在身上……想到這裡, 李氏只覺得頭更痛, 心裡也後悔無比。
她是真的後悔了!
就算周柔蘭有銀子又如何?
她就是有一座金山, 不拿出來又有什麼用?對長輩毫無一點尊重孝敬之意,根本指望不上。
但她也有些懷疑周柔蘭這是故意裝窮,目的就是不願意拿銀子出來。
「那我不管,你要不給,我就出去說。」
周柔蘭眼圈通紅,抽泣著喘不過氣一般。
胡啟勵就看不得她如此委屈,不滿道:「娘,那銀子也不是給她的, 你現在問她要,這不是耍無賴嗎?」
看到這樣的兒子, 李氏愈發後悔。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找兒媳呀,就是不能找兒子喜歡的。之前林絮娘對她恭恭敬敬,偶爾婆媳之間幾句口角, 胡啟勵罵的肯定是林絮娘。
可是現在, 胡啟勵得了心上人,罵的就是她這個做娘的了。
周柔蘭哭得厲害:「既然你們家容不下我,我回去就是。我做那些事,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以後……我承認我惡毒, 我要是不惡毒,早就死在高府後院了……」
胡啟勵心疼得不行,將人擁進懷中,扶著進屋:「你別傷心,不為自己,也為孩子多想一想。你這麼愛哭,以後生下來是個小哭包怎麼辦?」
周柔蘭頓時不滿:「好啊,我哭得傷心,你卻只顧著孩子,既然你想要孩子,街上那麼多女人都可以生,為何要來找我呢?你娘還不喜歡我,我們兩看兩相厭,要不是為了你,我會受這些委屈嗎?」
「我知道,我都明白。」胡啟勵溫柔地哄:「我娘年紀大了,你跟她計較什麼,以後她說的話,你都別過心,從耳朵里過一遍就是了……」
李氏:「……」
站在院子裡的她將兒子的這些話全部聽入耳中,本來就冷的心頓時通體內外全部涼了個透。
這是真的指望不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氏知道兒子靠不住,第二日早上起來,她感覺自己好了許多。
廚房中還是冷鍋冷灶,正房那邊沒有一點動靜。也不知道是起來走了呢,還是壓根兒就沒起。李氏對兒子兒媳不抱希望,也沒打算去做飯,再說,廚房中的糧食也不多了。
她洗漱一番後,出了門。打算給自己找個活兒。
鎮上人家不多,李氏盤算著如果鎮上找不到活兒,就去城裡。反正也離得不遠,就是辛苦一些。
問了一圈,得知鎮上的酒樓中缺一個洗碗的,工錢不高,一個月只一錢,得從早蹲到晚的洗,唯一的優點就是包吃。李氏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
沒有經常做這種活兒的人,是受不了的。李氏一雙手泡在水裡,沒多久就泡得發白。又腰酸背痛,要不是心裡憋著一口氣,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夜幕降臨,總算能喘口氣,李氏扶著腰回家。期間路過林絮娘的鋪子時,她在門口怔怔站了許久。
回到家中,院子裡正房中點了燭火,偶爾有笑鬧聲傳出。李氏愈發覺得心酸。
今日她願意去洗碗,圖的就是人家包吃。可是,真累得很了,根本就吃不下去。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開門聲,正房那邊的門打開,胡啟勵披衣走了出來:「娘,今日您去了哪兒?我買了一隻老母雞,還想讓你燉給柔蘭吃呢,結果回來等半天沒找著你。」
話里話外,竟然有些怨怪。
李氏扶著腰:「我去那邊的大酒樓幫著洗碗,包一日三餐,以後我就不回來吃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因為太累,她說這些話都有氣無力,整個人懶懶的。
胡啟勵驚訝地看著母親:「娘,你生我們的氣了?」
本來是生氣的,但累了一天,實在顧不上了。李氏擺擺手:「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說著,打水洗漱,然後睡覺。
翌日一大早,李氏渾身酸痛的起身,準備再去酒樓,一開門就看到了院子裡的兒子。
「大早上的,在這兒杵著做什麼?」
胡啟勵有些憂心:「娘,您不用去外頭幹活。等我這邊騰出手來,咱們重新做生意。」
「等你做起來了再說吧。」李氏有些意興珊。洗漱過後,打開門,扶著腰走了。
正房的門打開,周柔蘭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胡啟勵回頭,道:「我娘真的生我的氣了。她都這把年紀了,跑出去幫工,還得被人呼來喝去。前面幾十年,她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周柔蘭蹙起眉來:「你在怪我?」
胡啟勵搖搖頭:「我沒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沒本事,護不好你,也護不好母親。外面的兩間鋪子,我還是想做生意。可問題是沒本錢。」
周柔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有些懷疑他這是在誆自己,想要她主動拿銀子給他做生意。
胡啟勵上前關門:「你想吃什麼?」
胡家的日子越來越緊巴,根本沒什麼好吃的。早飯過後,胡啟勵並沒有如往常一般陪著周柔蘭散步閒逛,而是出了門。
這一去,一整天都沒回來。周柔蘭心裡不安,於是找人打聽。得知胡啟勵只是在那邊的食肆喝酒,便沒再問了。
胡啟勵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夜裡躺在床上還在念叨自己沒本事之類的話。
吵得周柔蘭根本睡不著。她腹中孩子好不容易才懷上,平時很是小心。也怕自己睡不好之後影響了孩子,眼看夜已深,邊上的男人還不消停,她一氣之下,直接回了自己的家裡。
這就是娘家住的近的好處了,只在斜對面。就是半夜回去,也不耽誤什麼。
等到胡啟勵早上起來,發現身邊空空如也,頓時就慌了,院子裡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倒是看到母親起身洗漱,急忙問:「娘,你看到柔蘭了嗎?」
李氏隨口道:「我累得恨不能粘床就睡,哪裡還顧得上別人。自己找去吧。」
一個大活人在家裡不見了,胡啟勵哪裡能不急?也顧不上母親的陰陽怪氣,打開門就跑了出去。
李氏洗漱完後準備出門,實在是太累了,難怪這鎮上那麼多閒著的人酒樓卻愣是找不到一個幫工了。
做了幾天,要不是惦記著工錢拿不到,李氏真不想去了。
其實也不是她放不下那些銅板,而是這幾天實在難熬。就這麼放棄不要,怎麼想都不甘心。臨出門前,李氏和往常一般掃視了一下院子,準備關門時,餘光落到了正房開著的門板上。
想了想,她又進門將門栓上,再次入了正房。
說到底,她還是不信周柔蘭的話。手頭捏得這麼緊的人,不可能沒有銀子。
如果有銀子,該不會在周家。因為周家人多 ,屋子不夠住。周柔蘭在娘家是要和侄女一起住的,沒有自己的屋子,怎麼會安心把銀子放在那裡?
如果真的有,肯定在胡家。
進了屋後,李氏並沒有如上次一般急著到處亂翻,而是緩緩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大圈。最後,她將眼神落到了角落的新紅漆箱子上。
這隻箱子是周柔蘭的陪嫁,上一回她也翻過,裡面除了一些小衣和貴重的衣衫外,什麼都沒有。但是這屋中所有的東西李氏都熟悉,不可能藏得了東西。或者說,不可能藏的東西她看不出來。
李氏上前打開紅漆箱子,和上次一樣。上面放著的是貴重的衣衫,繡工精緻,下面的是小衣,料子細滑,只摸著就知道穿在身上很是舒適。
李氏沒有看兒媳小衣的愛好,飛快將箱子翻過一遍,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只是有些疑惑,這麼大隻箱子,就裝這麼點東西就滿了。
她嘆息一聲,終於接受了兒媳是個馬屎蛋的結果。
馬屎蛋嘛,只外面好看。
她站起身準備去酒樓,再晚就該遲了。起身時又因為蹲得太久,腿酸腳麻,沒能起來不說,反而摔到了地上。
因為是蹲著摔的,摔得並不重。李氏心裡暗自咒罵了一句,然後扶著箱子起身,都走到門口了,又回頭看那隻箱子。
表面上看平平無奇,但她就是覺得有些不對。這麼大的箱子,裡面那麼點東西就裝滿了?
想到什麼,她眼睛一亮,飛快上前將裡面的東西全部拿出。然後敲了敲箱子底部,看看外面,又看看裡面,發現裡面少了小半截。李氏當即大喜,在箱子底部摸索了一番,從角落裡摳開了一塊木板。底下果然別有洞天。
李氏歡喜得很,將藏在箱子底下的首飾和銀票都拿了出來。足足一百多兩銀票,還有首飾和銀子若干。看著一堆東西,她最先想到的是周柔蘭對自己的冷漠。
這麼多的銀子藏在這裡,居然能眼睜睜看著她這個婆婆病得越來越重。還東推西推就是不肯拿藥錢……李氏心一狠,直接將所有東西摟進懷中,然後將東西復位。等到她再出門時,正房的屋子和她剛才進去時幾乎一模一樣。
錢是人的膽,有了這麼多銀子傍身,李氏頓時就有了底氣,當日去廚房時,不待管事指責她來得晚,她直接表示自己不幹了。
管事有些意外,洗碗這個活兒很辛苦,很多人熬不下來。所以在找人的時候一般都會說清楚,沒做到一個月,不發工錢。好多婦人捨不得血汗錢,都會熬上一個月拿到工錢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