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兒子冤死的母親 十

  眾人一臉不信。

  尤其是張氏, 蹙眉道:「嫂子,話不能亂說。」

  楚雲梨擺擺手:「一會兒你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說完, 讓前面的人讓了路, 架著馬車回了家。

  看她說得篤定,眾人半信半疑,反正他們也還要曬太陽, 就比往常多留了一會兒。

  眼看太陽落山,只是懷疑的張氏立即道:「她胡說八道!她就是看不得香雨過好日子, 故意這麼說的。大家都散了, 回去做晚飯吧, 再晚一些, 要摸黑吃了。」

  眾人都搖頭:「沒想到青桃平時看起來挺實在的一人, 謊話張口就來,說的跟真的似的, 我都信了。」

  「我也信了。」

  「我沒信!」

  眾人立即噴過去:「你沒信,你等在這裡做什麼?」

  說沒信的婦人梗著脖子:「我就跟你們說話不行嗎?」

  正吵吵鬧鬧著準備各回各家呢, 就見村口又來了馬車。這一回是普通的青蓬馬車。

  村里人多,馬車也有好幾架, 眾人還以為是誰家今日進城了呢, 都多看了一眼。

  誰知馬車到了村口,卻停了下來,車夫頗有禮貌:「嫂子,李富貴家住在哪兒?」

  眾人啞然。

  張氏立即道:「就是我家呀,有事嗎?」

  車夫大鬆一口氣:「是這樣, 陳家托我送一個姑娘到李富貴家,可她一上馬車就哭,我問話也不回。好在遇上了你。」他回身掀開帘子:「姑娘,你是在這兒下呢,還是我再多送你一程?」

  只這麼一下,眼尖的人已經看到裡面坐著的就是李香雨。

  還是一身細布衣衫的李香雨,正捂著臉哭呢。

  有人恍然道:「青桃還真沒說謊,香雨真回來了。」

  「今兒是她的大喜日子,怎麼會回來呢?」

  「出什麼事兒了?」

  沒有人回答,馬車中的李香雨哭得很傷心,張氏問了兩句她都一聲不吭。

  眼看圍的人越來越多,張氏上了馬車:「先送我們回去!」

  隨著車夫來了又走,村里人都知道被陳家接去的李香雨又被送了回來,具體原因不知。

  但是眾人都知道,肯定出在這婚事上。

  於是,都晚上了,還有人上周家的門打聽。

  周興華心情有些複雜,不想應付外頭的人,早早拉著陳婉華回了房。

  楚雲梨也不想應付,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再說,李香雨都回來了,常家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用不了幾天村里人就會知道。

  推說累了,直接關了門。

  見楚雲梨婆媳二人不說,眾人愈發來勁。翌日就有人進了城,關於常家醫館的事在陳中傳得沸沸揚揚。村裡的人一聽,就知道那位見不得妾室的新嫁娘,應該就是李香雨。

  然後,哪怕楚雲梨一字未說,只隔了一夜,村里人還是都知道了。

  那日之後,李香雨再不出門。

  張氏說她病了,但又不見李家人抓藥。村里人從細節看出,應該不是病了,只是覺得面上無光,不好意思出來。

  村里婦人的談資很多,關於李香雨的二三事時常被拿出來議論。但隨著她不出門,漸漸地也沒什麼人說了。

  這日傍晚,楚雲梨正做晚飯呢,又聽到有人敲門。

  小草去開的,然後就聽見她在外頭喊:「大娘……」

  楚雲梨出了廚房,一眼就看到已經擠進門的李香雨。

  「有事?」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李香雨感動得差點落淚。只因為這語氣在她富貴時和此時,都從未變過。她哽咽了一下:「大娘,我想來找興心說話。行嗎?」

  「不太好。」楚雲梨想也不想直接拒絕:「就咱們兩家之前的那些事,我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兩家之間,不合適繼續來往。再說,陳夫人已經說了,不讓婉華和李家走動。」

  「陳夫人性子霸道,說一不二。我不想讓婉華為難。」

  話里話外,都是維護陳婉華的話。

  李香雨的心裡,陡然生出了幾分羨慕來。

  如果她沒有走,今日的這份維護應該屬於她才對。

  恰在此時,外頭馬車過來,楚雲梨急忙上前開了大門,周興華將馬車駛入院子,一臉喜色:「娘,你沒猜錯,真的有了。」

  中午吃飯看到陳婉華乾嘔,楚雲梨看出來她有孕,便提議讓她去城中找大夫把脈。二人一去就是一個下午,現在才回。

  她適時露出笑容:「那就好,從今日起 ,可要小心著些,不能貪涼,走路穩當些,別著急,我們家也不要你幹活……」

  從馬車中出來的陳婉華羞得臉通紅:「娘,我知道了。」

  她下了馬車,終於看到了站在門後的李香雨,扯了扯周興華的衣衫。

  順著她視線,周興華也看到了門後的人,抿了抿唇,道:「香雨,你來了啊。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免得一會兒看不見路。」

  一回來就下逐客令。

  說完,也不管李香雨是個什麼神情,護著陳婉華就往裡走。壓低聲音討好道:「婉華,我這麼說一個沒錯吧?」

  陳婉華掐了他一把,看著他齜牙咧嘴,哼道:「你就不該和她說話。話里話外還擔憂人家。」

  周興華愣住:「……」

  他那番話都是客氣啊。

  這個不要緊,他耐心哄道:「我聽你的,以後我都不和她說話。」

  陳婉華這才滿意。

  看著兩人低聲說笑著進門,李香雨只覺得心裡很痛,眼睛也痛,不知不覺眼前就模糊一片。

  看到她哭了,楚雲梨一臉不悅:「香雨,你還是出去吧。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家怎麼你了呢?」

  剛才那只是逐客,這就是直接攆人了。曾經……大娘也很喜歡她來著。

  李香雨蹲在地上,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格外讓人憐惜。

  楚雲梨沒了耐心,要是讓人看見,又會風言風語。現在陳婉華有身孕,本就容易多思,她上前把人揪起:「當初你自己不答應的,現在又哭什麼,趕緊走!要是壞了我周家的名聲,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推出門,然後「砰」一聲關上了門。

  那日之後,李香雨沒有再來,楚雲梨也沒管,只忙著做好吃的給陳婉華補身,當然不是她一個人吃,而是一家人都吃。

  不過一個月,周家人都肉眼可見地圓潤了不少。

  這段時間裡,李香雨的消息偶爾會傳來。

  她又回了陳家,被拒之門外。

  再從陳家回來的她已經不習慣幹活,張氏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對需要人伺候的主僕,如今又接回來一個千金小姐,主僕兩人至少還能不麻煩別人,李香雨一傷心起來,那是什麼都顧不上干,飯熟了就吃,吃完了碗一推繼續傷心。

  張氏氣得慌,乾脆不做飯。想著等李香雨餓了,就該想起做飯,然後順便給家裡人也做……結果呢,她可倒好,一天不吃都行。

  李家本就不富裕,一家大大小小五六口人,每天得吃不少糧食。莊戶人家本就是算計著過日子,張氏哪會願意養個千金小姐?

  於是,她也沒那耐心暗示李香雨了,直接吩咐她幹活。

  李香雨去城中已經近一年,由奢入儉難,穿慣了綾羅綢緞,吃慣了美味珍饈,又怎麼會願意去那煙燻火燎的廚房?怎麼會願意幫著家中打掃?

  那泥地一掃滿是灰塵,半身都是灰,如今她的衣衫也沒人幫著洗,李香雨是能不動就不動。

  張氏說得嘴累,奈何人家不聽。想要把人趕走又有些不甘心,到底養育一場,什麼好處都沒撈著。

  她琢磨了兩天,想了一個法子,找來了媒人,想要把李香雨嫁出去。

  對於村里人來說,李香雨丟了這麼大個人,誰家也不樂意讓自家天天給人說閒話啊。再說,之前她可是要十五兩聘禮的,誰家給得起?

  給得起的周家已經另娶新婦,聽說已經有孕,再過幾個月,人孩子都要落地了。

  哪怕張氏放出了話,卻沒人願意上門提親。甚至問都沒人問。之前李香雨富貴了,她只得些料子點心,實惠的東西比如銀子,那是一點沒撈著。後來陳夫人說不讓她和李家來往,她當真就不回來,也不送東西回來。

  如今落魄了倒知道回家了……於是,對著李香雨就愈發不客氣了。

  這日張氏一大早去地里拔草,回來發現廚房冷鍋冷灶,立即就發火了:「當自己真是千金小姐,可惜是個丫鬟命。等著誰伺候呢?」

  李香雨很委屈。

  發現張氏在給她說親,她並不想隨便嫁人,於是就乖巧了很多。家裡的活凡是安排給她的都幹完了的。就連之前剛回來聞不慣的豬圈和雞圈的味道也習慣了,最近家裡的這些活都是她的。

  今日是真的病了,頭昏昏沉沉的,先前醒來似乎做飯還早,想著眯一會兒,結果再醒來就聽到了謾罵聲,天也已大亮。

  正想解釋呢,門砰一聲被推開,張氏怒氣沖沖走了進來,一把揪起她就往門外拖:「升米恩斗米仇,我還養出錯來了?你這種報答法子我可受不住。找你親爹娘去……」

  李香雨病得昏昏沉沉,渾身乏力,根本掙扎不動。但此時她只一身中衣,要是這麼被丟出去,也實在太難看了。

  所以,她扒著大門死活不撒手。

  張氏拖半天拖不動,累得氣喘吁吁,見她不撒手,乾脆把人往地上一丟:「老娘欠了你的,誰要誰領走!」

  這個話剛好被路過的人聽見,聞言大喜:「真的?」

  母女二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著個渾身補丁的扛著一捆柴火的三十多歲漢子,也是村裡的人,叫何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