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家接走小半年的李香雨回來了。
冬日裡, 各家都不太忙,好多人在村口曬太陽。看到陳家的華麗馬車, 不過一刻鐘, 半個村的人都知道了。
彼時楚雲梨正在家中和周興心一起看一塊大紅色的料子。
但凡過得去的人家,兒女成親時,都會認真備一身喜服, 但是呢,女子還好, 男子的喜服成親那日之後平時就再也穿不出來。所以, 一般都買最便宜的料子來做。
周興心手中的那塊料子足夠三個人裁衣。周興華夫妻二人一人一套, 周興心的嫁衣也在裡面。
周興華有些不舍:「娘, 我的喜服沒必要用這麼好的料子。」
楚雲梨不容拒絕:「買都買了, 就是給你的。」
正說話呢,就聽到外面有人議論李香雨回來的事。
周興華有些恍惚, 卻很快回神:「娘,這喜服要繡花嗎?」
村里人沒幾個會繡花的, 就是會,手藝也粗淺的很。真想要繡花, 就得去縣城中找繡娘。
聽著外面議論著李香雨周身的華貴, 楚雲梨笑著問:「你說呢?」
「繡吧?」周興華試探著道:「這麼好的料子,配上繡花才好看。」
「那就繡!」楚雲梨一錘定音:「明天我就去縣城找繡娘。」
又看向拿著料子的捨不得丟的周興心:「你想要什麼花?」
周興心很是羞澀:「娘,我聽您的。」
三人誰也沒有開門出去和人議論的想法,周興心還去廚房做飯了,半個時辰後, 飯菜上桌,外頭卻有敲門聲傳來。
楚雲梨心裡有預感,所以她按住了兄妹二人,親自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果然是一身玫紅的綢衫的李香雨,半年不見,她整個人變了許多,容貌上了妝後,比原來精緻許多。看到是楚雲梨開門,溫柔一笑:「大娘。」
楚雲梨上下打量她:「有事?」
既沒有誇她衣衫好看,也沒有問她陳家的日子。壓根就沒有寒暄的意思,就簡簡單單兩個字。
這樣冷淡,李香雨臉上的笑容險些掛不住:「大娘,我回來了,特意給你們帶些禮物。」
「沒親沒故的,這禮物我不好收。」楚雲梨抬手關門:「陳姑娘好走。」
「別!」李香雨急了:「大娘,我有事情找興華。」
楚雲梨嗤笑一聲:「我聽說你定親了?有未婚夫的人,還來找別的未婚男子,怕是有些不合適。還有,你住得遠大概不知道,我們家興華已經定了親了。你跟他之間的事也不是秘密,為防有人誤會,你們倆還是別見的好。」
語罷,抬手就把門關上了。
門板襲來,李香雨急急後退一步才沒被砸到。
她有些不甘心,再次抬手敲門。
楚雲梨還沒進屋,聽到聲音有些暴躁。屋中的周興華則出來了:「娘,我去吧。她沒看到我,還會再敲的。」
楚雲梨沒有進屋,跟著周興華過去,抱臂靠在門框上。
這麼大一個人杵著,李香雨就是有滿肚子的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周興華倒不覺得如何,兩人曾經是好過,但如今都已各自有了婚約,再說,面前女子就連容貌也和曾經他記憶中的那個姑娘不太一樣,就更生不出親近之意。
「香雨,你找我有事?」
李香雨張了張口,看了看楚雲梨,見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得道:「我聽說你定親了。」
「是。」周興華毫不避諱:「就是陳姑娘。我聽說你也定親了?」
李香雨啞然。
她不明白面前這個人為何能如此坦蕩地說出這種話,曾經他們相約白首,還互訴衷腸,這才過去多久?
她低下頭:「我那親事,是爹娘的意思。其實,之前還是三姐的婚約。」
話里話外,都是迫不得已。
周興華面色如常:「你既然回了陳家,享受了富貴,也該聽他們的話。」
語氣冷淡,再無曾經的情誼。李香雨的心很涼,看著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問:「你就沒有不舍?」
周興華點頭:「有的。」不待她欣慰,他繼續道:「只是日子還得過。人一輩子不能只靠感情過活,我娘她辛苦養我一場,還有我妹妹,她還那么小,還沒定親,若是我不振作,她們又該依靠誰?你不也一樣很快有了婚約嗎?」
最後一句,問得李香雨心虛起來。
她不說話,周興華卻有些不耐,現在是冬日,飯菜涼得很快:「你還有事嗎?」
李香雨當然還有話說,但對著這樣冷淡的他,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得一句:「娶了她,你會不會後悔?」
「當然不會。」周興華一本正經:「她是個好姑娘,以後會對我好,我也會對她好的。」
李香雨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跑了。
楚雲梨看到她送來的東西,端起托盤,直接跟著她送回了李家。
李家院子裡很熱鬧,周圍的鄰居都在院中圍著李香雨拿回來的東西指指點點。看到楚雲梨端著托盤進門,都有些驚訝。
張氏驚訝:「這不是香雨給你們送的嗎?怎麼拿回來了?」
當著人前,楚雲梨也還是那番話:「沒親沒故的,不好收禮物。再說,我也回不起這麼貴重的禮。婉華在麼,我找她說說話。」
陳婉華當然是在的,只是外頭人多,她心裡戒備,一直沒出門。
看到楚雲梨將李香雨送去的東西都送了回來,她心裡酸酸脹脹的,被人維護的感覺讓她眼眶泛紅。
那些東西對於城中的人不算什麼,但對於買鹽買油都要算計的村里人來說,不是一點點,不是誰都扛得住誘惑的。
「大娘,謝謝你。」
楚雲梨笑了:「這有什麼?我來是想跟你說,你避著她些,反正她待不了多久。再有,我想儘快定下婚期,你意下如何?」
住在李家,難免受人掣肘。娶回去就安心了。
對於陳婉華來說,李家雖然沒人能欺負她,但張氏指桑罵槐的話也不好聽,忍倒是能忍。但可以避開,她也很樂意。
提及婚事,難免讓人羞澀,陳婉華低下了頭:「我都聽大娘的。」
楚雲梨點頭:「那這兩天,我就會帶著媒人來請期,至於婚期……我想在臘月,過年之前娶你過門。等到過年的時候,我們家就多一口人了。」
陳婉華愈發羞澀,耳朵都紅了:「是。」
李香雨如今不再是李家女兒,不好留宿,午後就回了縣城。
翌日,楚雲梨就帶著媒人上門定下婚期。
張氏自己也不想伺候這對主僕,幹活兒不成,吃東西還得吃好的。雖然昨天女兒臨走之前讓她多留陳婉華一段日子,她當時答應,但心裡卻不以為然。媒人上門定婚期,她直接就答應了。
婚期定在臘月十八。
不提李香雨知道此事後如何發火,如何怨恨張氏不聽話,回去之後,楚雲梨就開始籌備婚事。
胡青桃兩個妯娌和娘家那邊的兄弟姐妹都來幫忙,她又捨得銀子,備得一切都很順利。
至於李家那邊的嫁妝,聽說張氏買了一床被子,還四處跟人宣揚那被子多好多貴她多捨得。
總之,嫁妝是沒有的。
楚雲梨也沒指望,家中里里外外好多東西她都重新置辦過,並不需要兒媳婦帶嫁妝。
其實李香雨被接走之後,村里人都知道周家富裕,不賣房不賣地不問人借就能拿出十五兩,在村里也算是頂頂富裕的人家。好多人上門想要結親,都被楚雲梨以想要兒子如意而拒絕了。
誰知道周家會看上那千金小姐呢。
無論眾人如何扼腕,婚期已定,婚事再無更改。惋惜歸惋惜,該上門賀喜還是要上門的。
成親那日,李香雨也從城中回來了,周興華去迎新嫁娘時,她就站在屋檐下。看著自己兄長將新嫁娘背上花轎,看著周興華高高興興在眾人的起鬨聲中把人接走。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
其實再回到陳家的時候,李香雨就知道會有今日。甚至是在拒絕周家提親時,她就隱約想到了今日的情景,這會兒親眼所見,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有些失落,有些悵然。
但是,若是讓她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回到他身邊,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麼一想,又覺釋然。
迎著新嫁娘離開的周興華當然看到了屋檐下的李香雨,只是她一身富貴,妝容精緻,於他來說太過陌生,仿佛,已經不是曾經那人。
反倒是花轎中的女子,於他來說,是和母親和妹妹一樣親近的人。
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