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留守妻子 七

  什麼仇什麼怨?

  大年初一就讓人差點把門甩到臉上, 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瘋子!

  一介女流,真計較起來還顯得自己小氣。羅生明忍了忍, 轉身大踏步離開。

  楚雲梨關上門, 冷哼一聲,就是有藥,她也不賣給他。

  有藥任性!

  身後, 羅招楠站在鋪子後門處,一臉恍惚, 門關上後, 鋪子裡光線昏暗, 她回過神, 問:「娘, 他怎麼像是……我爹呢……」

  最後三個字,低不可聞。

  楚雲梨挑眉, 並不打算隱瞞她:「你沒看錯,那就是你爹。但是, 他連自己媳婦都認不出,咱們也沒必要跟他相認。不瞞你說, 我恨你爹!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供養他, 養得夠夠的了,我也不想沾他的光,再不想和他扯上關係。」

  大早上的,聽到母親滿是怨氣的話,羅招楠覺著自己應該是還沒睡醒。

  可是,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很清醒,「可他是我爹……」

  楚雲梨也不強求她立即就和自己同一立場,畢竟才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不能要求太高。

  她心思一轉,有了主意:「咱們家的祛疤膏是祖傳秘方,藥效很好。據我所知,城中就沒有比咱們家祛疤膏更好的藥,所以,他早晚還會來。下一次你去接待,看他認不認得出來你。」

  羅招楠:「……」不會吧?

  有一句說一句,其實這也不能怪羅生明,之前的齊巧娘一直在村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就是下大雨,家裡也有許多活兒等著她干,衣衫是能穿就行,頭髮亂糟糟地也沒空打理,又因為吃不飽弄得面黃肌瘦。七分的樣貌也只剩下兩分了。

  而如今的楚雲梨,肌膚已經養得白皙,髮髻高挽,衣衫是合身的綢衫,整個人氣質清冷,和齊巧娘大不相同。

  她是一點點變的,也就是羅招楠天天看著,才沒發現這些變化。若是丁氏在此,應該也不敢認。

  初二,醫館開門。

  新年伊始,楚雲梨鋪子裡又多了好多丸子,有調理婦人身子的,還有榮陽丸。

  後者無論什麼時候拿出來賣,都是斂財的大殺器。到了這裡,和賣得最好的傷藥和止血藥一樣容易賣。

  這些丸子都特別好用,別看楚雲梨的醫館只一間小鋪子,整日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多。

  楚雲梨要配藥,不太有空在前面支應,羅招楠又只是個半大孩子,白日還得去秀才那邊讀書,所以,楚雲梨請了人。

  請了個略懂醫術的年輕人,叫柴胡,自小就跟人學醫,醫術傳承也有講究,不是誰都教的。一般大夫帶弟子,都讓從小藥童做起。並且,這藥童和藥童還不同,普通的都是在鋪子裡抓藥。只有得大夫喜歡的弟子,才能幫著拎藥箱。

  柴胡就是前者,從八歲起就開始抓藥,距今已經十年。所有的藥都認得差不多該學把脈了,師父卻病死了。他的身份在原先的醫館中就尷尬起來,新大夫的弟子難免排擠他。

  他不在原先的醫館干,倒不是因為被人排擠。但凡學醫者,都想要有所成。師父沒了,新來的大夫又不肯收他,再留下,也不過一輩子都做個藥童罷了。

  柴胡出來還尋了好久,會到楚雲梨的醫館,也是找不到師父,加上從小養他到大的祖母突然病重,急需治病,他只能先找份活計養活自己和祖母。

  來了之後,他很快就發現這家醫館和別家的不同之處。

  別家醫館都是看方抓藥,隨便一張方子拿出來,少則十幾種,多則幾十上百種藥材,抓藥得仔仔細細不能出一絲差錯,要知道,藥這玩意兒,差之毫厘都不成,那可是會要命的。

  可是這裡呢,來的大部分人都是買藥丸子,來得快走得也快。一早上他就抓了十來張方子。其餘接待的客人都是買藥丸,關鍵是那藥丸賣得不便宜,只半天,他已經收了幾十兩銀子了。他是做過藥童的,從來都不知道醫館的銀子這麼好賺。

  他的心裡,頓時就有了些想法。

  他想學醫,歸根結底還是想要過好日子。

  鋪子裡來了個懂醫的藥童,母女二人頓時輕鬆了不少。

  轉眼到了初十,這日午後,羅生明又來了。

  彼時楚雲梨正在看帳本,餘光看到熟悉的人影后,就合上了帳本。

  柴胡已經帶上了客氣的笑,正想出聲詢問呢。邊上的小姑娘已經出聲:「客人想要什麼?」

  羅生明進門,看到不大的鋪子裡擠了好幾個人,微微皺眉:「我想要祛疤膏。」

  見他沒看自己,羅招楠有些不甘心:「抱歉,賣完了!」

  柴胡:「……」

  他瞄了一眼柜子角落那像小碟子般大的瓷瓶,結結實實壘了三層,至少還有好幾十瓶,沒有吭聲。

  心下有些奇怪,哪有生意上門反倒往外推的道理?

  幾日相處下來,這位姑娘也不是這麼任性的人啊!

  聽到又賣完了,羅生明終於看向她,微微皺眉:「這很好賣嗎?」

  羅招楠心裡激動,勉強忍住:「很好賣,基本上做出後,最多兩日就沒了。」

  她也沒胡說,鋪子裡許多的藥丸都是這樣的。要是做得不及時,還會斷貨。

  羅生明有些不悅,大概是覺得小姑娘不能做主。看向柴胡:「你能不能幫我留兩瓶?」頓了頓又道:「我家住得遠,來一趟不方便。要是你幫我留了,我不會虧待你的。」

  柴胡:「……」我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

  羅招楠暗地裡咬牙切齒:「……」當真是親爹!

  連自己妻兒都認不出,她在期待什麼?

  柴胡有些為難,羅招楠又不說話。羅生明又道:「是這樣,我妻子她傷了臉,是一定要用祛疤膏的,我聽說這傷疤用藥越早,效果越好,所以,務必幫我留一些,你們哪天補貨,明天會有嗎?」

  羅招楠驚訝無比,他妻子在那邊看戲呢,哪兒來的妻子臉受了傷?

  她太過驚訝,脫口而出,質問:「妻子?你成親了?」

  對於不認識的人來說,這話有些怪異。

  不過,羅生明知道自己長得好,現在還有大姑娘看到他就羞紅了臉躲開,還以為面前的小姑娘想要為自己保媒,頓時失笑:「我這個年紀,當然成親了,我還有兩個孩子呢。」

  羅招楠:「……」明明只生了她一個啊!

  哪兒來的倆?

  見他一點都認不出自己,羅招楠徹底死了心,順口問:「你的孩子都幾歲?」

  羅生明還得買藥,耐著性子回答:「八歲,是雙胞胎,兩個都是小子,其實我喜歡像你一樣乖巧的閨女,可惜沒那個命!」

  像你一樣?

  聽到這句,羅招楠氣得胸口起伏,再說不出一句話,她怕一出聲就是質問。冷著臉轉身,打開櫃檯門直接進了後院。

  羅生明:「……」又被甩臉子了。

  這家醫館怎麼回事?

  要不是那藥膏只有這家有,他就不來了,什麼態度!

  他看向留在櫃檯中也一臉莫名的柴胡:「小哥,你們哪天補貨,麻煩你千萬幫我留兩瓶。」

  「抱歉!」

  出聲的是楚雲梨,她淡聲道:「鋪子小,藥膏不多,要是都給人留,我這生意也不用做了。」

  羅生明聞聲望去,就看到了初一那人甩自己一門板的年輕婦人,這一看之下,覺得她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再仔細辨認一下,他腦中突然浮起鄉下簡陋的院子中,一臉愁苦蓬頭垢面的女人來,心裡頓生一驚。

  隨即又覺得她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看著面前女子閒適地翻著帳本,邊上還有算帳用的算珠,頓時失笑,不過是人有相似而已,她臉上帶上一抹溫柔的笑容:「我自己來買也可,那敢問大夫,你們家哪天補貨呢?」

  楚雲梨沖他淺笑:「不一定。」

  羅生明:「……」

  以前只要他帶上這種笑容,無論什麼樣的女子對他態度都會溫和一些。可面前這人壓根兒不吃那套。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始終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和這個女人結下了仇怨。

  是的,仇怨!

  面前這個女人,很討厭他。

  不想做生意直接說不賣給他就是了,偏不說,又不說何時補貨,這是要讓他三天兩頭往這裡跑麼?

  可這祛疤膏也非買不可,羅生明忍了忍氣:「冒昧問一句,我何時得罪過夫人麼?」

  楚雲梨冷笑一聲:「知道冒昧你還問?祛疤膏今日沒有,改日請早!」

  竟然是直接送客了。羅生明一臉嚴肅:「你不做我生意嗎?」

  楚雲梨板著臉道:「客人誤會了,開門迎客,生意當然要做,只是剛好沒有。一下子我也變不出來,你去別家看看吧。」

  藥這東西又不是別的,怎麼能隨便替代?

  羅生明覺得,自己首要還是要查清楚為何這女人對自己這麼大的怨氣,現如今他身份不宜暴露,陳家正在四處找他,若是這人知道他是誰再跑去報信……

  這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