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夠讓人來抓柳盼盼, 其實盧大人那邊已經查得差不多了。
今日先是眾人狀告沈思,然後沈思反告, 鬧得沸沸揚揚, 得知消息的人有空都會跑到公堂上去圍觀。
那鐵匠的媳婦本來只是抽空去看熱鬧,聽到沈思告狀,立即就將當日發現沈思時的情形告知了周圍人。於是, 有婦人好奇問:「那傷她臉的刀是不是在你家買的?」
此話一出,瞬間安靜下來。
鐵匠媳婦心裡頓生不好的預感, 她只是想要和人議論一下關於案子的事而已, 可壓根沒想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這刀若真是在她家買的, 那他們家也算提供了兇器, 也會被捲入。但到了此時, 也容不得她說不說了。那邊有人稟告,盧大人立即就去把鐵匠尋來問詢一番, 然後就查到了柳盼盼身上。
關於柳盼盼買的那把刀,當時她傷了人後直接就丟了。現在找了她來, 哪裡說得出買刀的緣由,幾板子下去, 就什麼都招了。
然後, 又找到了套沈思麻袋的人,那是之前被她打過的一個小鋪子的東家找來的人,都是些混混。
陳三皮運氣好,那天跑去找了柳盼盼要銀子,所以沒參與此事。得知了柳盼盼被抓的消息後, 他也跑了來,在公堂外圍觀。
事情水落石出,那位挨過沈思鞭子的人姓羅,早上告狀的人中就有他一個,此時跪在地上,有理有據:「大人,我承認打了她,可她若是不打我,我也不會打她啊。她賠了銀子沒罪,我也可以賠她銀子啊!」
柳盼盼立即贊同,拉下臉上的面紗,「她把我的臉傷成這樣,我傷回去怎麼就不成了?」
簡直就是一團亂帳!
盧大人覺得頭疼,
沈思辯解,道:「我賠銀子給你了!可你傷我卻偷偷摸摸的,要不是我告狀,你會出來承認嗎?」
傷人是大罪,柳盼盼心裡清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你賠的銀子我沒拿到。我娘壓根就沒給我!」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賠償了。」沈思振振有詞。
柳盼盼將懷中的五兩銀子拿出來,放在面前,「大人,動手是我不對。可她是秀才娘子,我怎麼敢承認?現在我願意賠償,求大人重新發落!」
說完,深深磕下頭去。
那邊的羅姓東家立即道:「我也願意賠償,求大人重新發落。」
先前沈思打人無罪,這才過去半天。要是現在判打人者有罪……盧大人揉揉眉心,他覺得這位羅東家和柳盼盼其實都是受害者,本身並不是多壞的人。最應該處理的應該是那些拿銀子辦事的小混混,那些才是以後會給他添麻煩的人。
「那就一人五兩銀,賠給沈氏。」
柳盼盼大鬆一口氣。
羅東家也鬆了口氣。
但是對於沈思來說,這個結果她有些接受不了,驚聲道:「大人,我傷了後躺在床上半個月,現在臉上還好幾道疤,十兩銀子買我一生嗎?」
聞言,柳盼盼伸手指著自己的臉,「你還不是買我一生?」
沈思激動之下脫口而出,「我們怎麼一樣?」
柳盼盼冷笑一聲,「沈姑娘,你以為你還是沈家大姑娘嗎?你和我有什麼不同,不都是一樣被毀了容的女人?」她回身看向陳三皮,「都是即將和離的毀容了的女人。」
「你胡說什麼?」沈思尤其聽不得和離的話,「我怎麼會和離?」
柳盼盼嗤笑一聲,不答。
「此時不必再議!」盧大人揮揮手,「將他們帶下去!」
指的是沈思和羅東家還有柳盼盼,那些小混混他還得仔細審呢。
柳盼盼不肯走,深深磕頭,「民女求大人做主,為我與夫君和離!」
盧大人皺眉:「此事你們自己商議就好。」
「不!」柳盼盼伏在地上,「我的親事是當初沈姑娘逼迫的結果。她讓我嫁給混子陳三皮,他好喝酒,喝完了就打人。成親之後我天天挨打,左鄰右舍都可作證。」
裡面還有事?
這一團亂麻,盧大人覺得更頭疼了,「到底怎麼回事?」
於是,關於柳盼盼和徐輕越表兄妹之間的二三事被翻了出來,沈思嫉妒之下給她找了一門親事,後來柳盼盼上門哭訴,又被沈思打傷了臉云云。
期間陳三皮被宣上公堂,掰扯了近一個時辰,最後盧大人利索地給兩人和離。並且,追究沈思逼嫁之事!
事情解決,這一回柳盼盼沒有多留,利索地退了出去。
而沈思,到底沒能逃脫牢獄之災!
販賣私鹽和強買強賣之類的沈思沒插手也不知道,但她無意中卻傷害了許多人,逼柳盼盼嫁人之事特別惡劣,被押入大牢與沈家人作伴。
然後公堂上就剩下了那些被羅東家請來打人的小混混!
凡是這種在外頭混的人,大到逼良為娼,小到偷雞摸狗的事多少都沾了一些,仔細查問之下,肯定能找出問題把人關押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和離後陳三皮想要跑。恰巧被柳盼盼看到,立即道:「大人,陳三皮他在賭坊做打手,打傷了許多人。他還逼迫和我們同住一個巷子的於寡婦,時常跑去她家中,且那於寡婦並不是自願與他來往,還有這裡面的力巴,力昏兩兄弟,也是三天兩頭往於寡婦家中去……」
於是,盧大人又讓人去找了於寡婦來,期間好多被這些混混偷了東西的人跑來告狀,最後全都依律關押,從十幾年到幾年不等。
罪名最重的就是陳三皮,他前前後後打傷二十餘人,最嚴重的是把人一雙腿和一雙手都打折,雖然是聽沈家的命行事,但人卻實實在在是他打傷的,當即判了監十五年。
從早上審到晚上,此事總算落幕。
眼見公堂外眾人散開,不遠處的徐輕越長長舒出一口氣。
他剛到家門口,徐母就迎了出來:「如何?」
徐輕越扶著母親進了門,才低聲道:「被關押了,大概回不來了。」
「真的?」徐母大喜,「有沒有說關多久?」
徐輕越搖頭:「還沒有。不過她欺負的人那麼多,之前那些人看在她秀才夫人的名頭上不敢去告,現在她已入罪,那些人肯定會再去告狀,她應該出不來了!」
「那就好。」徐母心思一轉,吩咐道:「去請牙婆,把沈家的丫鬟和下人全部給我發賣了。」
當家主母發話,哪怕天色已晚,沈思陪嫁的所有下人都被牙婆帶走。
接下來兩天,許多人往衙門去告狀,都是告沈思的,有些已經自認倒霉的人家見狀也跑去告。
沈思身上背負的罪名越來越多,其間有因為她打人而至其家人死亡的事,盧大人判了她監二十年,並賠償苦主。
有了賠償,告她的人就更多了。
眼見賠出去好幾十兩銀子,徐家見事不妙,徐輕越洋洋灑灑寫了一封切結書,言不知沈氏是這樣惡毒的人,他熟讀聖賢,容不得身邊人如此惡毒。於是奉上休書一封,並與沈思恩斷義絕!
沈思自然不認,她哪怕對不起天下人,也對得起徐家人!言要與徐輕越當面對質。
一個已經入罪的婦人,休不休的,盧大人本來不愛管這事,可沈思說,她身為沈家女,她的所有嫁妝都是沈家給的,沈家犯下錯事,家財被查抄,她的嫁妝也該一併查抄。若成功和離,她願意將嫁妝盡數交由縣衙做主!
盧大人初初接手縣衙,不只是接手了城中的亂像,也接手了縣衙中虧空的帳目,若是能拿到沈思的嫁妝,對於縣衙的帳目和糧倉來說都是好事。
所以,徐輕越被傳喚到了公堂上和沈思對峙!
像是沈思所說,她唯一對得起的人中絕對有徐家。雖然她暴戾喜歡揍人,可那是因為生病。其餘孝敬公婆,照顧夫君,友愛弟妹她哪樣都做得好……徐家人如今身上的衣和首飾可都是她送的!
兩人成功和離,縣衙搬走了沈思的嫁妝,包括之前徐母賣掉下人所得的銀錢,也一併被縣衙收走!
不提徐家人如何惱恨,兩個月後,關於販賣私鹽的事終於水落石出,沈家全家抄斬。
由於沈思和離歸家,也算是沈家人,所以她也是其中一員。
沈思走到這一步是必然,就算不和離,也會被休棄,所以,從她被衙差帶走,已經註定她是沈家人!不可能能全身而退。
轉眼已是冬日,郊外臘梅花開,徐輕越約了城中紀家的姑娘出去賞梅。
其實就是相看!
紀家是沈家之後的鹽商,雖然比不上曾經的沈家,但早晚有一日比得上。
徐輕越能夠約到她,不得不說是他身上的秀才名頭占了很大便宜!
如果一切順利,徐輕越成為紀家的女婿,由他們供著,還能繼續鄉試,憑他二十歲不到已考取秀才看來,前途無量。
可惜天不遂人願,馬車一出城就發了瘋,車夫找了機會跳下,只是受了輕傷,可徐輕越一介讀書人,沒力氣不說,膽子也小,最後被馬兒帶著生生撞上山崖。
馬兒當場慘死,馬車也散了架,馬車中的徐輕越當即暈厥。等後頭的人追著馬兒找到他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他周身都是傷,最嚴重的是兩條腿,一點知覺都無,愣是……癱了。
紀家會願意和他結親,主要是看中他的前程,想要籠絡一個讀書人為自己所用。如今徐輕越癱了,婚事自然就吹了。
他一個秀才,想要結親還是很容易的。但是,徐母又怕姑娘家照顧一個癱子久了,變了性情,再虐待他。於是,挑來挑去,挑中了柳盼盼。
兩人成親那天,楚雲梨站在張家院子門口親眼看著柳盼盼一身大紅嫁衣出門,接親的是喜婆。因為徐輕越沒有兄弟,最後找了一個表弟代娶。
這倆人湊成一對,也算得償所願,大家誰也不嫌棄誰!
第二年開春,楚雲梨陪同餘長楓赴京趕考,當年余長楓中了榜眼,之後外放,從七品知縣做起,一路青雲直上。
夫妻二人也常回應城探親,在楚雲梨成親十年後,再回到應城時,張家兩老健在,兩個哥哥個盤了一個鋪子,做些小生意養家餬口,日子充實安逸。
而徐輕越,在這一年病逝。聽說死時周身都是褥瘡,整個人腥臭難聞。當初的神仙公子落到這個下場,也是讓人唏噓得很。
但凡長期臥病在床的人,難免會長褥瘡,只有多不多的區別,照顧得好,褥瘡就少些,周身都是褥瘡……可見柳盼盼也沒有她自己以為的那麼愛他。
余長楓從七品小官一路順遂地做回京城刑部尚書,變的是官位,不變的是夫妻二人之間的感情。他們一路上幫助許多人討回公道,也幫許多人洗清冤屈。
百多年後,都還有夫妻二人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