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本就心虛, 聽到這話就更虛了,但她卻不敢讓面前的人看出異樣, 頓時做出惱怒模樣:「妹妹這話好笑, 你受傷後我可有多說一句?平時說話都戰戰兢兢,就怕惹著了你,天天給你送飯, 我還送錯了?」
楚雲梨把藥碾擦乾,將邊上的藥材丟進去開始碾, 隨口道:「既然沒有, 你問我做什麼?」
賀氏:「……」
她覺得面前的姑娘一定是哪兒對她不滿, 興許是她和田氏嚼舌根讓被聽見了。一定是這樣, 這麼說服自己, 好半晌,她才緩緩說出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舒完, 就聽面前的人道:「我會受傷,我記得是幫你買鹽。那天家中的鹽真吃完了嗎?」
賀氏一驚, 飛快道:「當時我說快沒了,是你自己要出去轉悠的。」
楚雲梨輕笑一聲, 「你說是就是吧。」
賀氏站不住了, 她總覺得面前的姑娘知道了什麼,立即轉身往廚房奔,「我的鍋!」
沒多久,張母和田氏從外面回來,看到屋檐下的楚雲梨, 頓時鬆了一口氣,田氏有些不滿:「早上起來沒看到人,我們還以為你去了哪兒,去外頭問了才知道你往街上去了。你也真是,出門不說一聲。」
楚雲梨抬頭看向兩人,「我只是上街而已,那時候你們還沒起呢。再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張母頗為欣慰,試探著問道,「我聽說你戴了帷帽?」
本來是想問有沒有人指指點點,但又不敢直白的問,只能旁敲側擊。
「是。」楚雲梨淺笑了下,「怕嚇著人家孩子。」
看到她眉眼舒朗,毫無陰霾,似乎從未受過傷,張母的眼圈頓時就紅了,忙強忍住淚意,安慰道:「其實不嚇人,你別太在意這個。」
楚雲梨笑了笑,沒有戳穿她,繼續手中的動作。
張母終於看到了屋檐下的一堆東西,頓時好奇:「你弄這些做什麼?」
說著,還伸手翻了翻。
楚雲梨順口答:「配祛疤藥,要是再不用祛疤膏,我這臉就好不了了。」
張母翻藥材的動作頓住。
他們這種普通人家的婦人,從小到大受的傷不少,一般傷口好了肯定留疤,疤痕確實會隨著時間過去而慢慢淡化,但若說一點都看不出來,除非傷口淺。
像女兒臉上身上的那些,基本上沒有全部消退的可能,只看明顯不明顯而已。
張母動了動唇,想要勸說,但看女兒做得認真,到了口邊的話變成:「要不要我幫忙?」
「要的。」楚雲梨伸手一指爐子,「娘,我還不會點火呢,你幫我燒火吧。」
田氏笑著上前,「娘,您去幫嫂嫂做飯,我來點火吧。」
田氏自小就要幫著家裡燒熱水燙豬毛,燒個火而已,對她來說很簡單,不過幾息,火就著了,楚雲梨配了一些藥放在上面熬著。
聞著藥味兒,田氏好奇,「小妹,你哪兒來的方子啊?」
楚雲梨一邊熬,道:「就我聽說的那些祛疤的藥全部揉雜到一起,應該有效。」
田氏:「……」這也忒不靠譜了。
但就像是張母顧忌的那般,她說不出勸說的話,只拿了扇子把火扇得愈發旺了。
吃過早飯,楚雲梨找了藉口把人趕走,自己開熬。
從小到大只會繡花的人,什麼時候會配藥了?在張家人看來,她純粹就是胡鬧。
小爐子熬了一天,得了一大碗黑糊糊的藥膏。難看是難看了點,但她如今又不能去山上採藥,藥效好就行了。
黑色的藥膏塗在臉上清涼涼的,楚雲梨睡得特別安穩。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她又戴上帷帽出門,這一回是去拿繡品的。
回來的路上,又遇上了徐輕越。
「張姑娘,」徐輕越看到她鬆了一口氣,迎了上來遞過一個盒子,「這裡面是祛疤藥膏,是袁老大夫的家傳的方子,聽說藥效極好,希望對你有效。」
白瓷上帶著青色紋路的盒子遞到面前,楚雲梨看也未看,「我們倆也不熟,收你的禮物不合適,徐公子還是拿回去吧。」
徐輕越:「……」
他是真的心裡有愧!
楚雲梨避開他繼續走,身後徐輕越急了,「張姑娘,你就收下吧,算我求你!」
求字都出來了。
楚雲梨施施然回身,淡聲問,「讓我收也行,你說說理由。」
徐輕越:「……」
說她會有這場劫難都是他,這種話他說不出口,躊躇了下,飛快道:「聽說我表妹盼盼不會說話惹惱了你,就當我是替她賠罪。」
楚雲梨嘲諷道:「她只是言語冒犯,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用不著賠罪!」
說著就要走。
徐輕越急了,追了兩步,「張姑娘,我買都買了,你就收下吧。」想到什麼,他將盒子放在路旁,「我放在這裡,無論你拿不拿,我都當你收下了。」
楚雲梨氣笑了,果然是兄妹,那日徐輕瑤是這樣,今日的他又是這般。
她頭也沒回,徑直回家。
徐輕越見狀,無奈的撿起地上的盒子追了上來。
而前面的路旁,余長楓正負手而立,微微仰著下巴,從楚雲梨的方向看過去,真真一個俊秀的美男子,如一副畫卷。
看清楚後,楚雲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那邊余長楓聞聲回頭,一本正經行禮:「張姑娘,好巧。」
楚雲梨笑吟吟問:「你家住在哪兒?」
這就問起家中事情了?
余長楓清咳一聲,耳朵愈發紅,「我家住長福街,今年十八,家中只有母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親眷。」
「那你家在這附近可有親戚?」她再問。
余長楓搖頭:「無!」
楚雲梨眼神里滿是笑意:「那我們倆是怎麼巧的?」
余長楓:「……」失算!
身後徐輕越追了上來,恰巧看到兩人相談甚歡,面色不太好,「張姑娘,這藥膏你還是收下吧。」
楚雲梨正和余長楓聊得興起,聞言頓時不耐煩,「我們也不熟,讓你說理由你又不說,收你的禮物不合適!」
那邊余長楓上前一步,將楚雲梨擋在身後,義正言辭道:「徐兄,強人所難可不好。再說,你如今被人糾纏,那沈大姑娘……」
「不要提她!」徐輕越語氣嚴肅。
余長楓訝異:「這本就是事實呀,還說不得了?徐兄自己追求佳人可以,那你也得把身邊的麻煩解決了再說啊!你是把麻煩帶給佳人,那就是沒安好心!」
徐輕越面色沉沉,「我找張姑娘,跟你有什麼關係?」
余長楓摺扇一展,「我和她是朋友,你要把麻煩帶給她,我護著本就應該!」
「朋友?」徐輕越嚼著這倆字,看著佳人心甘情願站在余長楓身後,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看她白皙的手指繞啊繞,此時的心情應該不錯。
以前對陌生男人如此戒備的人,怎麼突然就變了?
他心思一轉,覺得自己明白了她的想法,立即道,「張姑娘,雖然你的臉受了傷,但這世上總有不看容貌的男兒,你實在沒必要如此輕賤自己。」
余長楓怒極,「她跟我來往就是輕賤自己?」
「難道不是?」徐輕越反問,「外室子而已,還當自己是多貴氣的人?」
余長楓抬手就是一拳,直把徐輕越打得踉蹌幾步,扶著了邊上的石壁才站穩。
徐輕越回身,嘲諷道:「怎麼,余公子不喜歡聽實話?」
余長楓實在手痒痒,撲過去又是一拳。
這一回徐輕越有了準備,豈會老老實實站著挨打,避開後反手一拳,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講真,讀書人打起架來,實在是不好看。
楚雲梨看了一會兒,抬手就將手中的包袱丟了過去,直接丟到了徐輕越臉上。
余長楓趁機又是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然後撿起楚雲梨的包袱,給她送了回來。
楚雲梨接過,「我先走了,你們慢慢打。」
余長楓:「……」
「我不打了。」見她沒回頭,他忙問:「我們是朋友,對嗎?」
楚雲梨聽著身後人追問,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算是吧。」
聞言,余長楓滿意了,忍不住一笑,這一笑扯到了嘴角的傷,忍不住嘶了一聲。
他伸手摸了摸唇角,想起之前那姑娘挨了十幾鞭,不知道該多疼,頓時又不覺得身上疼了。
楚雲梨回到家,賀氏正站在門口,「妹妹,今日你又去哪兒了?」
「不關你事!」越過她,楚雲梨直接進了門。
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門口,賀氏確定了,這姑娘真的是針對她,對著弟妹和婆婆,她從來就不會愛答不理。
難道……她做的那些事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