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應該好好想想, 至少要讓織娘把你治傷的藥錢賠了……」說到這裡,高母想起什麼一般, 問:「你這是苦肉計嗎?她打得你這麼重, 是不是會心軟?」
高明轍揉揉眉心,挨打的時候他確實是想使苦肉計來著,可打到後來, 他不認為那個女人會心軟。因為她下手很重,看那架勢, 似乎想要打死他。
心軟是不可能心軟的。
「娘, 別想了。」高明轍無奈道, 「再湊上去, 我怕她會打死我。」
高母眉心皺成了川字, 「那你這頓揍白挨了?」
挨都挨了,又能如何?
「娘, 憑著織娘打我的狠勁,我不覺得她對我還有情, 那邊回不去了,俏俏這邊, 還是不能惹她生氣, 一會兒你叫她過來,我好好跟她道個歉。」高明轍一一吩咐,方才他雖然想要仔細思慮一番,但事實上如今他只有這一條路走。
就憑著羅織娘今天打人的狠勁,他是真不敢再去找她了。
至於孩子……今天他被高家人扶著出來時, 恰巧就看到兩個孩子就在隔壁,也就是說,從頭到尾他們都聽到了他挨打的動靜,卻一直沒有出來。要麼是怕母親責備,要麼就是不在乎他這個爹,無論哪一種,兩個孩子都不會再聽他的話。
所以,羅織娘那邊所有的路都被堵死。
高母嘆息一聲,「委屈你了。」
高明轍擺擺手,「娘,我想歇會兒。」
見他無意再多說,高母悄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沒多久,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輕手輕腳走了進來,高明轍雖閉著眼,卻壓根就沒睡著,吩咐道,「出去!」
「是我。」柔軟的女子聲音,怯生生地,聽著就覺得來人可憐。
高明轍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方念巧,她一身素色衣衫,頭上釵環簡單,一看就過得不好。
方念巧緩緩靠近,試探著問:「我聽說你忘記了這兩三年發生的事,你還記得我嗎?」
良久,高明轍重新閉上眼,「嗯。」
只一個字,方念巧卻大鬆一口氣,「明轍,你記起以前了嗎?」
高明轍又嗯了一聲。
他這樣冷淡,方念巧有些不安,「發生的這些事,我不敢說我一點沒錯,但我做的這些都是身不由己,而且當初我看到你,並不知道你的身份,要是知道我肯定送你回高府了。後來我與你成親,本身就是五姑娘的吩咐,她想要你回高府的時候帶著我一起。後來,你對我那樣好,我……我也心悅你。」
「現在我們有了孩子,你的家人對我諸多誤會,我卻不能解釋,明轍,你要好好的,我和孩子只能靠你,我們只有你。」
許久之後,高明轍又嗯了一聲。
方念巧還打算再說,門被人推開,羅俏俏板著臉走了進來。看到床前的情形,冷哼一聲,「滾出去!」
方念巧麻溜地滾了出去。
「娘說你有事找我?」羅俏俏站在床前,有些彆扭,「你傷得怎麼樣?還痛不痛?」
「痛,」高明轍看著她,「其實這頓打是我自找的。」
羅俏俏冷笑,「你不就想回頭找她嗎,我不攔著你。咱們和離都成……」
「我不是想回頭找她。」高明轍打斷她,「俏俏,這頓打挨了,我就不欠她了。要不然,我恢復了記憶被她知道後,萬一她上來糾纏,我們倆的日子也不好過。」
羅俏俏一想也是。高明轍恢復了記憶,總要給羅織娘一個交代才行,這頓打他老實挨了,以後他們之間就再無關係了。
她嘴角翹起:「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怎麼會。」高明轍拉住她的手,「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比你對我更好,我可以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羅俏俏笑容更深,「你知道就好。」
高明轍摩挲著她的手,「現如今我躺在床上,暫時去不了鋪子裡,鋪子那邊你多費心。」
提及生意,羅俏俏面色不太好,「這幾天由夥計看著,基本上沒有客人。賣出的東西付工錢都不夠,再這麼下去,咱們就要關張了。」
高明轍面色嚴肅,「先前你說得對,咱們趕緊半價出了那些脂粉,拿到銀子再圖其他!」
半價賣也不好賣!
之前羅俏俏那鋪子裡的脂粉品質一般,價錢便宜,如今為了做富家夫人的生意,將鋪子重新修過,顯得貴氣,所以,之前一直買脂粉的普通婦人都不敢登門,全都去了隔壁。而真正富貴夫人最近都跑到識美樓那邊買了不少。
半價出不了,羅俏俏一咬牙,直接按本來價錢的三成,總算是有人上門,半個月後,才把貨全部清出。一百多兩的本錢,賣到後來,只得了三十兩。
這裡面的銀子,還要分一些出來給高明轍治腿。
高家人和羅俏俏都怕他的腿廢了,無論是大夫和藥材都用最好的,一個月治下來,花了五兩。家中這些人的開支,又去了二兩。
羅俏俏家中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二十多人,每日花銷不少,大部分人是高家人和高家的伺候的人,她想要縮減開支也不好說,只得硬扛著。
可是硬扛著不是辦法,早晚有扛不住的一天。再說,她從未想過因為高家人委屈自己。這日吃晚飯,當著一家人的面,羅俏俏又道,「明轍出事,是我讓你們搬家才起的爭執。不瞞你們說,我如今手頭的銀錢,甚至還比不上當初剛嫁人的時候。羅家女出嫁後,手頭的生意都是越做越大,還從未有我這種越來越少的。」
「爹,娘,家中養不起這麼多人。外城中你們有宅子有鋪子,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不如你們搬回去住?」
高父高母沒法接話,只悄悄看向兒子。
本心來說,身為兒媳,誰也不想頭上要個婆婆。何氏楊氏對視一眼後,由何氏出聲,「我們可以搬。但自古以來都是長子奉養老人,爹娘還是由你們伺候。要不然,爹娘跟著我們,好說不好聽。」
這也是事實。
羅俏俏並沒有不奉養老人,主要是這兩個弟弟帶著一家子賴在這裡,偏何氏楊氏又不省心,一會兒孩子要吃好的穿好的,奶娘又要吃這個那個。再有脂粉衣衫,雖然花銷不多,可羅俏俏自己都拮据的情形下,就是不想養著她們。
他們願意搬走,留下兩個老的,羅俏俏對此沒意見,於是點頭,「好。」
商量好了,桌上氣氛不錯,總算是在高明轍受傷後好好用了一頓飯。
高家兄弟倆人搬走後,羅俏俏的院子安靜下來。不過,鋪子裡的生意始終沒有好轉,那邊識美坊一直在半價,隔壁的脂粉鋪子比以前更加便宜,擠兌得羅俏俏的鋪子基本沒生意,賺出來的那點,還不夠開工錢的。
一個多月後,高明轍腿上拆了木板,身上青紫消退,可以見人之後他就去了鋪子裡,里里外外地琢磨,甚至天晚了還不肯離開。
夜裡,他捧著最近幾個月的帳本研究,天晚了之後便不打算回去,生意一直沒有氣色,羅俏俏那邊又開始暴躁,他沒辦法讓鋪子生意轉好,至少要讓她看到自己在努力,於是,當夜就住在了鋪子後面的院子裡。
高家兄弟二人搬到了外城之後,日子過得拮据,一個偶然的機會下,高明方和以前小時候的玩伴遇上,然後鬼迷心竅一般去了賭坊。
當日贏了二兩銀子,如此一發不可收拾,高明方連鋪子都交給了夥計,每天跑到賭坊去賺大錢。
結果,後面幾天連續都輸,且還借下了利錢。
楚雲梨從陳管事那裡得知此事時,頗為意外,「誰引他去的?真是意外?」
羅織娘對高家人當真是掏心掏肺,真心把他們當成一家人的。從未分過彼此,高明轍失蹤後,兄弟二人常年跟她作對,後來更是冷眼看著高明轍傷害母子三人,別說幫忙,連提醒都沒有。
她還沒有騰出手來收拾兄弟二人呢,沒想到他們就開始作死了。
陳管事點頭,「是意外,據我所知,二爺已經欠下了二十兩的利錢,要是不儘快還上,利滾利之後,只怕高家還不起。」
他一直聽楚雲梨的吩咐,從不自作主張就多餘的事。讓他盯著高家,他就真的只盯著。
「不用管。」楚雲梨嘴角微勾,顯然心情不錯,「也不用特意告知別人。」
陳管事應了,「知道的人不止我一個,凡是經常混跡賭坊的應該都聽說了。要是有人說,高家應該這兩日就會得到消息。」
楚雲梨沒有做多餘的事,得了消息又如何,如今的高家,二十兩對於他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
可是,從頭到尾愣是沒有人告知高家,據說是賭坊裡面的人打了招呼。都知道高家長子娶了羅家女,幾百兩銀子還不是隨便拿?
要是提前讓高家知道,高家還了銀子,肯定會拘著高明方不讓他來了。
所以,當賭坊的打手氣勢洶洶登了高家的門時,拿出的借據上明明白白寫著,欠二百兩銀子,十日之內還清。
討債的人一臉凶神惡煞,「今日最後一日,要是你們不拿,就得見血,至少留下一隻手!」
何氏楊氏看著滿院子兇巴巴的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出手打砸,嚇得險些暈過去。
高明昱本來不信,自家三兄弟,在這附近都要算出息的那種,尤其是大哥娶了羅家女後,周圍人看他們只有艷羨,何時被人這樣找上門過?
可那邊二哥滿臉驚慌,一看就知此事是真的,他也忍不住慌了起來,忙大聲道,「我們給!我們現在就去借!我大嫂是羅家女,肯定還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