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母一怔, 隨即笑開,「你就愛玩笑, 這種事情可不能胡說。」她拍了拍方念巧的手, 笑吟吟道,「平妻,我又多一個兒媳婦, 就這麼定了。」
餘光撇到兒媳婦並沒有阻止,高母心下一松, 笑道, 「以後你們可要好好相處, 多為我高家開枝散葉。」
方念巧羞澀地低下頭去。
楚雲梨別開眼。
高母見兒媳婦不應, 喚道, 「織娘?」
楚雲梨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她這模樣,落在高母眼中就是裝傻, 可有些事情是不能糊弄的,比如妻妾之間相處, 非得由她認真應下,以後再鬧, 也是她的不是。
高母面色慎重, 「我說,以後你們倆要好好相處!」
楚雲梨看了看羞澀的方念巧,「這個怕是有些艱難。」
高母怫然不悅,「念巧確實對明轍有救命之恩,她把人救回, 於你們母子三人也是有恩。事情已經如此,她一個姑娘家若是不入高府,難道你想逼她去死嗎?」
「入不入高府,不是我說了算的。還是那句話,您要真喜歡這個兒媳婦,聘娶都行。」楚雲梨看著窗外,那裡,高明轍正帶著兩個弟弟進門。
高母疑惑。
高父從屋中出來,皺眉道,「大早上的吵吵鬧鬧,你們在說什麼?」
高母壓了怒氣,把事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讓她好好相處,這有什麼錯?」
「不錯。」高父撫著鬍子,「織娘,此事委屈了你,可事已至此,也是陰差陽錯,以後明轍定會一碗水端平,不會委屈了你的。」
一碗水端平?
羅織娘大筆嫁妝,高家越來越富,到頭來竟然要與一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女人一碗水端平。
楚雲梨都要氣笑了,恰巧此時兄弟三人進來請安。她微微一笑,道,「剛好眾人都在,我有些話要說。」
「確實該說。」高明方立即道,「大哥如今回來了,家中生意還是交由大哥為好。」
高明昱忙不迭贊同,「大嫂,你還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就行,」想起這些日子的憋悶,他看了看方念巧,忍不住刺了一句,「以後和小嫂子好好相處。」
最後一句,他如玩笑一般。
要是楚雲梨計較,又是她小氣。
楚雲梨不理會他們,只看著高明轍,「你確定要讓她進門?」
「當然!」高明轍還沒答話,高母已經道,「咱們高家可做不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高明轍贊同,「對,她於我有恩!我不能負了她!」
楚雲梨頷首,轉而緩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本以為她要拒絕讓方念巧進門,沒想到她竟問及此事,高明轍微怔之後,搖頭道,「我雖不記得,但我們之間有孩子,以後我會照顧你們的。」
「不記得我了,哈哈哈哈……」楚雲梨大笑,「當年我鬆口答應嫁你,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情誼,如今你前事盡忘,不記得我,不記得孩子,我還留下做什麼?」
「你連我都不記得,自然也忘了你當初對著我發下的誓言。可我沒忘,你說此生有我相伴足矣,再不會有別人,一生一世不納妾,可笑你的一生只有短短十三年!」
她說著這些,眼角不知不覺有了淚,楚雲梨伸手一抹,感嘆道,「不值得。」
她抬眼,看向高明轍,「當日你說,若你納妾,願孤身和離。今日咱們便將此事了了吧。」
此話一出,屋子裡眾人面面相覷。
高母滿臉驚詫,「你要和離?
楚雲梨反問,「羅家女招贅的那麼多,我願意下嫁,皆因為我和高明轍之間的情意,如今情意不在,他只當我是陌生人,又另選紅顏知己相伴,我不和離,難道還要看他們倆相親相愛麼?」
「胡言亂語!」高父斥道,「此事我不答應!」
楚雲梨緩緩道,「爹,此事用不著你答應。」
她看向高明轍,「你呢?你當我是陌生人,又要以身相許報救命之恩。現如今我願意成全你們,讓你認真報恩。畢竟,納恩人做妾,那也不叫報恩,對不對?」
見他沉默,楚雲梨半真半假笑道,「你該不會想要扣下我嫁妝,和你爹娘一般想法吧?」
不放她離開,就是看中她嫁妝。
雖然這是事實吧,可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也實在是難聽。
高家眾人面色都不好看。
方念巧早已察覺事情不妙,退到了角落中。
高母出聲,「你有孩子,怎麼就不為孩子想想呢?」
楚雲梨擺擺手,「正是因為為他們著想,我才要和離!我不想讓他們有一個對他們毫無親情甚至還要為他們生下庶弟庶妹的父親!」
「荒唐!」高父怒道,「你的意思還要帶著他們走?」
「當然!」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我不帶他們走,難道留下給後娘磋磨?我連他們有個庶母都不願意,怎會讓他們有後娘?」
恰在此時,外頭隨從來報,「老爺,羅三爺到了。」
羅三爺正是羅織娘親爹,此時龍行虎步而來,不像個商人,倒像是個武夫。進門後看到高明轍,「你記得我嗎?」
高明轍缺失了記憶,但也不蠢,聽到下人的稱呼後,立即行禮,「岳父。」
羅三爺上下打量他,見他眼神陌生,還有戒備,「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要不是織娘執意嫁你,我才不會答應。如今你忘了正好,這婚事作罷。」
他看向高家老兩口,「我請了衙門的師爺為你們作證寫和離書,寫完後師爺帶回去順便就記錄在案了,也省得為了划去婚書再跑一趟。」
高父高母真的著急了,羅織娘這個兒媳婦雖然有些任性,但他們可從未想過不要她,「親家,此事非同小可,需得從長計議。」
高母看向角落中的方念巧,「織娘不喜她,我把她送走就是,保證送得遠遠的,一輩子都不會到她面前來。」
方念巧身子一抖,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落,「我自己走,我本來也從未想過要拆散夫人和……阿朗,既然夫人覺得我礙眼,以後我都再不會出現,我這就走。」
她朝門口小跑,大概是有些穿不慣精緻的衣衫,腳下一絆,直直朝著高明轍撲過去。
這真是誤會,今日若真的和離,以後她的日子定不會好過,她是真想離開的。
高明轍扶住她,有些擔憂,「你沒事吧?你不用離開,我會護好你。」
方念巧抬頭,滿臉是淚,滿眼都是哀傷。
羅三爺看得牙酸,一揮手道,「送不送走不關我們的事。我女兒要和離是因為這男人不記得她了,人都不記得了,何來感情,兩個孩子他也不記得,日後偏心是一定的。這可比納妾嚴重得多!」
他看向邊上一個四十多歲儒雅的中年男子,語氣緩和,「勞煩您了。」
師爺提筆就寫,不過幾息就寫下了三張紙,「畫押為證,夫妻二人一人一張,還有一張我要帶去衙門留底。」
楚雲梨上前畫押,然後看向高明轍,「你不記得我,該放我自由吧?還是你要為了我那大筆嫁妝非要留下我?」
這種話最是誅心,要是傳出去,高家成什麼人了?
高母急慌慌又要說話,高父也急,高明轍已經道,「抱歉。」
他拿過那幾張紙,飛快畫押。
羅三爺拿起,頗為滿意,笑呵呵道,「既如此,那你們趕緊搬出去,當初你們高家的老宅子和兩個小鋪子歸你們。」
高家眾人:「……」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高母尖聲道,「不可能!我兒辛苦多年,把高家做得這樣大,怎麼就歸了你們了?」
羅三爺一臉驚訝,「且不說他做生意的本錢是織娘的嫁妝,佑安和佑思兩個總是他的血脈吧,難道和離了他就不是父親?以後兩個孩子他就不管了?」
高母又要說話,羅三爺打斷她,「他為兒女辛苦十年,剩下的幾十年賺的東西可都跟佑安兄妹無關,他們是原配嫡子嫡女只要這些,說起來還是我們吃虧了呢。此事不必再議,就這麼定了!」
他想起什麼,又看向師爺,「勞煩您把這條也加進去,就說這十三年高明轍所賺錢物抵給兩個孩子,以後兩個孩子婚嫁不再找他要銀子。自此兩清!」
和離書寫好,羅三爺親自去送師爺,高明轍看向楚雲梨,突然道,「你口口聲聲與我有十幾年情分,可我看你和離之時並不悲傷,也毫無惋惜之意,你這情意,只怕也虛假得很!」
果然,這人精明得很。
楚雲梨收好和離書,「難道要我大吵大鬧你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