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
餘糧拿著碗的手一抖, 險些把碗丟出去。
她娘這是真想把奶逼瘋吧?
帶娣和來娣也嚇著了。
來娣最小,看母親不像是說笑, 怯生生道, 「奶會打死我們的。」
楚雲梨已經起身去摘肉,「她受傷了,打不動。」
這塊肉是過年的時候掛的, 熏了三個月,熱水一泡洗乾淨後, 利落地切片下鍋, 很快, 廚房中就滿是濃郁的肉香味, 就是屋中的祖孫兩人都聞到了。
林氏本來正在生悶氣, 心下還在琢磨著收拾三兒媳的法子呢,聞著味兒後面色大變, 「我的肉!」
因為太過震驚,一直壓著嗓子不出聲的她都吼了出來, 吼完了又發覺喉嚨悶痛,忙抬手捂住。
邊上余煙煙已經奔出了門, 院子裡肉香更濃, 廚房中,母女四人圍著灶台,她忍不住上前,一探頭,果然就看到了小半鍋肉。
她很是驚訝, 「三嬸娘,你不怕奶罵人麼?」
楚雲梨看她一眼,反問,「這肉掛在這裡不是吃的嗎?」
余煙煙:「……」
她咽了咽口水,深以為然!
現在的人喜歡吃肥肉,肉在鍋中煸了幾下就盛了出來,因為肉掛上去時已經用鹽醃過,什麼都不用放就能吃。楚雲梨找來平時裝粥的盆子,足有半盆。
肉香味兒很濃,煸得金黃的肉片微卷透亮,底下泡著透亮的油,姐妹四人的口中不自覺就開始分泌口水。
楚雲梨拿了筷子,「吃吧!」
余煙煙見狀,「要是奶打人怎麼辦?」
聽了這話 ,餘糧不舒服了,這肉是她娘取下來炒的,要是挨罵她娘肯定是頭一份兒。讓余煙煙吃肉她還這麼問,難道還得保證一會兒挨打得幫她扛著麼?
當下,餘糧沒好氣道,「吃了肯定挨罵,既然你怕,那就別吃。」
余煙煙從記事起,三房三姐妹無論什麼都得讓著她,還從未這樣不客氣過。當下就惱了,「我去告訴奶。」反正肉已經炒了,總不會少了她的。
屋中的林氏怒火衝天,看到余煙煙進門,啞聲問 ,「炒了多少?」
余煙煙本就是來告狀的,不客氣道,「全部炒了。她們已經開吃了!」
林氏氣得險些撅過去,「她竟然敢……」
一時氣急,忘記了不能說話,喉嚨痛得不行。
楚雲梨剛來兩天,並不饞肉,三姐妹是真饞了,從生下來起就從未敞開吃過肉,這么半盆肉放在面前,只看著就覺得舒服。吃了七八片後,餘糧看向母親,「娘,咱們不吃了吧?」
邊上兩個小的也放下筷子,不打算再吃了。
楚雲梨示意他們繼續吃,「等他們回來你們能落下幾片?」
這應該是落不到她們碗中的,只看余成富分到後能不能悄悄分給幾個孩子。
想到此,三個孩子繼續埋頭苦吃。
平時少見葷腥的人一下子吃多了會鬧肚子,楚雲梨也不敢讓她們吃太多,見差不多了就收了,三姐妹沒有不甘願,乖乖上交了筷子。
「你們繼續做飯。」語罷,楚雲梨端著盆去了林氏面前,「娘,我不是故意的!」
此時盤中的肉只剩下三成了。
林氏:「……」她這會兒不止肚子和喉嚨痛,腦仁也開始痛。
楚雲梨不管她痛不痛,直接把肉放到男人的那桌,「我去熬粥。」說完就要出門。
林氏怒火衝天,想打人又不能動,罵人把嗓子還疼,只得死死瞪著她的背影。
等人一走,余煙煙繼續煽風點火,「奶,剛才有一盆呢,被她們吃了只剩這點了。餘糧她們太不懂事,哥哥他們讀書辛苦,應該把肉留給他們吃才對。」
余煙煙這麼多年能過得好也不是白得的,她最是知道老太太愛聽什麼樣的話。
夕陽西下,跑出去借銀子的妯娌兩人一前一後回來,沒多久,鎮上讀書的兄弟三人也進了院子,天擦黑時,下地幹活的男人們也回來了。
坐上桌後,老大余成才驚喜道,「竟然有肉,今天什麼日子?」
張氏掐了一把自家男人,剛才她回來就看到肉了,順口問了一句就被老太太死死瞪著,要不是老太太嗓子疼,肯定已經開罵了。後來她悄悄問了女兒,才得知了三房乾的大事。
這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在吃了一大半肉麵前,幾個雞蛋就算不得什麼了。女人這桌只分到了一小碗肉,大半的都在男人那邊。一端起碗,眾人的筷子都往碗中去。
張氏一筷子下去,直接夾去了大半,分了一半差不多三四片給女兒。趙氏隨後夾了一筷子,沒了!眼見老太太臉都黑了,趙氏笑呵呵地把碗中的油倒入林氏的碗中,「娘,你嗓子疼吃不了肉,這豬油也養人,特意給你留的。」
林氏:「……」
別說林氏,就是楚雲梨都看不下去,邊上三姐妹面色也一言難盡。
那邊的余煙煙不幹了,「明明下午的時候餘糧她們吃了那麼多,到我這裡就剩下這幾片了,不公平!」
眾人聽到了她前半段話,都詫異地看了過來,趙氏還不知道這事,張氏是知道的,此時故作驚訝,「三弟妹,你們偷吃?」
楚雲梨抬眼,「我不是故意的。」
眾人:「……」
家中男人是不管家裡的事情的,平時都是林氏在管,今日她出不了聲,屋子沉默下來。
「不是故意的?騙鬼呢?」趙氏聲音尖利,「家裡人辛辛苦苦在外幹活,你們可倒好,在家裡偷偷打牙祭。不會那塊肉都炒了吧?」
余煙煙立即道,「都炒完了!」
趙氏不幹了,「你們偷懶在家不幹活就算了,讀書的幹活的哪個不比你們辛苦?你們吃著這肉就不心虛嗎?」
不還嘴就不是楚雲梨性格,她低聲道,「我們也沒閒著呀!向來都是我們三房吃得最少……我又不是故意的。」
又是這句!
張氏也不高興,她可都聽女兒說了,這母女是人在廚房吃了不少。當下把碗一放,「三房幾個丫頭使喚不得,還偷著吃肉,娘,你要再不管,這日子沒法過了!」
楚雲梨低著頭,嘴角悄悄翹起,不過了才好呢。
如果她被休棄或者和離,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可當下人注重名聲,有和離過的母親在,三姐妹的婚事上不容易。
所以,她來之後琢磨了一下,最好的辦法是分家。
分家之後,就當孩子沒爹,反正現在姐妹三人也跟沒爹一樣。有她在,日子肯定比現在過得好。
林氏張了張口,喉嚨很痛,她看向余父。
余父沉聲道,「偷吃?我缺你們吃的了?」
楚雲梨:「……」這話就昧良心了。
缺不缺您不知道嗎?
當然了,兒媳婦得聽長輩的話,她如今還是怯懦膽小的人設,不能直接懟。
余父看了看屋中眾人,沉吟了下,道,「明天不許吃飯。」
不得不說,楚雲梨心裡是有些失望的。早就知道這老兩口不會輕易鬆口分家,因為三房還有壓榨的價值。
同樣不滿的還有其他人。張氏立即道,「爹,不是我要頂嘴。但是明天三弟妹又不是故意的,您這懲罰不跟沒有一樣嗎?」
眾人深以為然。
余成富一聽頓時急了,合著餓一天他們還不滿意?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妻女的身子弱到何種地步,多餓幾天,興許命都沒了,忙道,「不能餓肚子,換別的懲罰吧。」
楚雲梨:「……」 我謝謝你奧!
媽的,這男人不能要了。
余父順口道,「那就明天全部一起幹活……」
話音未落,眾人只覺得一個人影掠過,等到看清,發現三弟妹(嬸娘)已經掐著余父的脖子,捏得死緊。
余父眼睛瞪大,使命推著面前的人,漸漸地只剩下眼白,眾人忙不迭上去拉,楚雲梨率先道,「不許吩咐三個閨女幹活!」
然後,在眾人撲上去時,她先鬆開了手,自己後退一步,小聲道,「我怎麼又……我不是故意的。」
眾人驚駭無比,掐林氏就算了,連家中說一不二的余父都敢掐,這十成十是中邪了!
猶以林氏和張氏這兩個被掐過的最為驚恐,再無一絲僥倖,以後都不敢再吩咐三房幾個丫頭幹活了。想到此,林氏看了看屋中眾人,啞聲道,「分家,讓他們滾!」
她聲音喑啞,如破鑼嗓子一般。
落在眾人耳中就如晴天霹靂,余成富臉都嚇青了,不可置信大喊:「娘!」
林氏不看他,看向余父,眼神執著堅決,一字一句道,「分三房出去!」
休不能休,幹活不敢使喚,三姐妹的婚事又不能占便宜,還隨時隨地發瘋吃肉吃雞蛋,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還不如分家!
男人倒是沒想這麼多,只覺得太突然,都言父母在不分家,長輩還在,兒孫就得盡孝膝前……余家和別家情形又有不同,如今窮成這般,就得擰成一股繩。並且,餘光宗得了秀才盛讚,眾人都覺得苦日子就要過去了,這時候分家,怎麼都不合適?
張氏和眾人不同,她與婆婆想法差不多,她也覺得有李奉喜的癲症在,別說占三房便宜,一個不小心,小命都要沒了。再說,兒子的盤纏雖然難湊,好歹看得到希望,想想辦法總能湊上,萬一一舉得中,她可不想讓三房沾光。
想到此,她出聲,「我是長房,爹娘以後無論如何都是跟我們住,分不分家都一樣,爹娘要是願意,我無話可說。」
余父看著妻子紅腫的脖子,頗覺得棘手,他不想分家,可方才他剛被掐過一回,真覺得會被掐死……惹不起躲得起:「成富,你媳婦這癲症太厲害,看在她為余家生下三個孩子的份上,不休棄她。但是,我和你娘一把年紀經不起折騰,你帶著她和幾個孩子另過!」
余成富懵了,這怎麼看都是把他掃地出門,余家家徒四壁,最值錢的就是三兄弟的學識,可都是別人的兒子,與他無關,分家壓根沒有東西可分……不,家中到處都是債,興許還要分些債給他。
想到此,他立即道,「不分!」
「由不得你!」張氏冷聲道,「你媳婦跟瘋子似的,我都被她掐了,這家必須分!」
「那就分吧。」楚雲梨站起身,「我們三房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家卻越來越窮,起早貪黑不說,還得省著吃喝,甚至吃個雞蛋都要挨打,銀子都被你們兩房花完了,外頭還那麼多債,我比較好奇,這家怎麼分?」
這話不假,屋子裡一片沉默。
她可不想讓余父他們提出分債這種混帳話,聽了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