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一個拖油瓶 二十四

  顧氏被拖出了門, 卻還是不肯離開,跪在外頭嚎哭, 「姑母, 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就是你。我真心沒想過要傷害你,都是誤會。現在慧筎不在了,以後我哪兒也不去, 就伺候您……」

  聽著外面的嚎哭,老太太皺眉, 「太吵了!」

  婆子立即出去, 沒多久, 外面就安靜下來。

  楚雲梨緩步上前, 「祖母, 您感覺如何?」

  老太太似乎被顧氏吵著了,一隻手放在眼睛上, 似乎沒聽見這話一般。好半晌,她才輕聲問, 「那天你如何得知點心中有毒的?或者那毒根本就是你們母女下的?」

  楚雲梨揚眉,「祖母, 當日那麼多人親眼所見婆子指認張慧筎。你就算不相信是她對你下毒, 也別往我身上扯啊!袁家對我有恩,養了我十年,我可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

  「你鼻子真那麼靈?」老太太睜開眼直直看著她。

  楚雲梨坦然,「我自小體弱,喝的藥多, 對藥味比較敏感。」

  老太太看著她半晌,質問,「你也說袁家對你有恩,既然你知道有毒,為何當時不阻止我吃?」

  楚雲梨一臉驚訝,「我說了呀,可你不信。」

  老太太默然,那日她確實不止一次說過點心有毒,可自己太過信任慧筎……

  楚雲梨坐在了床邊的小凳上,「祖母,但凡你對她們母女的心思放一分在我身上,多少信任我一些,你也不至於落到如今地步!」

  老太太眯著眼睛,冷聲問,「你這是在嘲諷於我?」

  「您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楚雲梨笑吟吟靠近她一些,「祖母,那日把你腹中的毒物摳出來的是我,要不是我給你催吐,你早已死了。」

  老太太面色更冷,「我還得謝謝你嗎?」

  「我說了,袁家對我有恩。」楚雲梨語氣淡然,「好歹算是救了你一條命,也算報恩了。不用謝。」

  如今老太太躺在床上,只覺得渾身哪裡都疼,本就煩躁。又聽她這雲淡風輕的語氣,頓時氣不打一出來,「當時你明明可以阻止我!」

  楚雲梨嘆息,「您本來就不喜歡我。再說我只是聞著有藥,我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毒,我哪兒敢阻止張慧筎一片孝心?」

  「牙尖嘴利!」老太太說不過,氣得胸口起伏。

  楚雲梨含笑起身,「我來探望您,反倒惹您生氣,要是氣著了身子就是我的罪過了。您好好養病,以後我儘量少來……」

  語罷,她緩步出門,身後老太太氣得砸東西她都沒回頭。又聽見婆子擔憂道,「老太太,您又吐血了,大夫說了您不能生氣……」

  一出門,就看到了跪在門口默默垂淚的顧氏。

  剛才她大喊大叫惹老太太嫌棄,後來沒聲了還以為她走了呢,沒想到還在這裡。

  楚雲梨沒和她打招呼,直接就走。

  路過顧氏身邊時,聽到她問,「你不給我道歉嗎?」

  楚雲梨驚訝,「我為何要給你道歉?」

  顧氏哭得厲害,「慧筎的死……」

  「她死了也不關我事,又不是我殺的。」楚雲梨打斷她,「你們母女想要冤枉我娘下毒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她頓了頓,彎腰靠近顧氏耳邊低聲道,「不愧是母女,都是一樣照著軟柿子捏。殺你女兒的兇手你不是知道麼?你不去找他的麻煩,反倒來質問我。我就算給你道歉也於事無補,張慧筎已經死了。」她直起身子,嘆息,「紅顏薄命吶!要不是愛上不該愛的人,她還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後輩,這城中什麼人嫁不得?」

  顧氏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眼神里戾氣一閃,「你還說風涼話。當初是誰跟在人家後面?要是你嫁過去,慧筎又怎麼會死?」

  楚雲梨一臉驚奇,「我還沒看到過這麼不要臉的人。當初你女兒可是做妾都要跟著他的,我嫁不嫁有區別嗎?你不去找罪魁禍首,反倒揪著我不放,惹不起我躲得起!」

  拎出門前,楚雲梨回頭去看跪在院子裡的顧氏,方才提起女兒時她幾度哽咽,顯然傷心至極,可眼睛卻亮,如受傷的母狼一般,剛才不過幾句話,她那架勢似乎想要跳起來咬人……

  楚雲梨本來以為這一回看過老太太之後得好長時間不來袁家,沒想到第二天,袁家又出事了。

  胡氏前去探望老太太時,被跪在榮和苑中的顧氏砍傷了。

  得知此事 ,楚雲梨第一時間就去了袁家。

  胡氏倒霉,她怎麼能不在呢?

  她到的時候,客院中忙成一團,下人來來去去,不是請人就是送東西。楚雲梨走到近前,只見胡氏半身鮮血,大概是因為探望老太太的緣故,向來喜歡大紅的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殷紅的血流出後侵染了衣衫,愈發觸目驚心。

  胡氏痛得渾身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死死地瞪著人群外被下人摁住的顧氏。

  沒有人搭理楚雲梨,她走到容飄旁邊,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容飄壓低聲音,幸災樂禍道,「顧氏瘋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袖中藏了匕首,一直跪在老太太門外。胡氏路過她時,被她一刀扎中肚子不說,還往下拉了傷口……傷口這麼長。」她比劃了一下,壓低聲音,「腸子都出來了,大概救不活了。」

  袁家父子倆急匆匆進來,袁意彬滿頭大汗顧不上擦,急切問,「我娘呢?」

  他擠到床邊,看到半生浴血的母親,眼睛頓時變成了血紅,對上虛弱無比的胡氏,他張了張口,好半晌才找到聲音,啞聲道,「娘,您不能有事。」

  胡氏眼神溫柔,大夫此時準備完了東西,走過來道,「我要包紮傷口,你們讓一讓!」

  容飄拉著楚雲梨退後,袁二夫人她們以其說過來探望,不如說是過來看戲,此時聞言直接退到了屋子外去。

  袁意彬卻不動,如一棵松柏般站得筆直,大夫催促了好幾句他跟沒聽見一般。

  還是袁理宗伸手拉他出門,「李大夫醫術精湛,定會救回你娘的。」

  袁意彬甩開他,走到顧氏面前,對著她的臉猛揮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眾人聞聲望了過來,只見顧氏的臉上瞬間就起了一個紅腫的巴掌印,嘴角都流出了血。

  她被人按著,連躲避都不能。她似乎也沒想躲,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邊的血跡,看著袁意彬森冷的臉色,哈哈大笑,「你也知道痛……哈哈哈哈……我就是要讓你痛……你是不是痛的想要去死?恨不得替你娘?」

  顧氏笑得癲狂,笑得頭髮散亂,笑得渾身顫抖不止,笑得嘴角血跡越來越多,漸漸地,她眼裡的淚就落了下來,和著血跡一起落下,「我也痛……我恨不得替慧筎死,恨不得跟著慧茹去,可我不能,我這條命是用她的冤屈換來的,我一定要給她報仇!」

  她看著袁意彬,「本來我是想殺了你的,可是我又覺得,想要讓你痛,還不如殺你娘呢,反正她虐待了我的慧筎,本就該死……」

  死字話音未落,袁意彬又是一巴掌甩過去。

  這一下比方才更狠,打得顧氏偏頭的同時,口中的牙齒混著血沫飛出。

  袁意彬猶自不解恨,一字一句道,「爹,把她交給我!」

  袁理宗皺眉,「你別衝動!」

  父子兩人對峙,袁理宗面色慎重,「意彬,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哪怕天塌下來,也不能影響了你!」

  袁意彬低下頭,嘲諷地笑了笑,「爹,我明白,為了她搭上自己不值得。」

  袁理宗有些欣慰,拍了拍他的肩,「你長大了!」

  楚雲梨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她知道顧氏不對勁,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暗示她冤有頭債有主。可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對胡氏動手。

  果然,還是捏軟柿子。

  顧氏要是拿刀扎袁意彬,不一定能扎中,就算扎中,以袁意彬的力道,應該也能避開要害。怎麼也不可能留下如胡氏那般重的傷。

  容飄有些興奮,卻極力掩飾,暗搓搓跟女兒道,「我真沒想到她們倆能打起來……一擊即中,顧氏好狠,好在我以前沒有得罪她。」

  楚雲梨:「……」

  容飄這個女人最是能忍,自從進了袁家,她就如跟鵪鶉一般膽小,外人的眼光對她來說壓根不算什麼,老太太這麼多年的明朝暗諷她也能忍,愣是不動手。最近得勢,也不見她張狂。又捨得開,女兒被人孤立被人欺負她也能裝看不見,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地方她都能過得好。

  李大夫一直救治到了傍晚,胡氏的氣息還是越來越弱,即將離去前,她看著床前的兒子,虛弱地笑了笑,「意彬……以後……你自己好好的……別太傷心……」

  袁意彬跪在床前,臉伏在胡氏手心,身子微微顫抖。

  胡氏看向袁理宗,「要是有……下輩子,我肯定……不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