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5、命硬的女人 八

  見楚雲梨若有所思, 龔恬兒轉而道,「不過, 阿溧說了, 等長禮五歲的時候,他會給他找個武師傅送來。」說到這裡,她有些得意, 「到時候要是許家願意,也能送平安來, 多少習幾招, 強身也好。」

  最後一句, 雖然是炫耀, 但也算好意。要知道, 喜來鎮的人不出去想要接觸武師傅,若沒意外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的事。

  甫花山莊轄下, 以武為尊,喜來鎮偏遠, 少有人聽說習武之事,但在外頭, 都以能夠習武為榮。嫁去縣城甚至嫁了山莊弟子的龔恬兒最是清楚此事。

  楚雲梨有些意外, 「你真願意讓平安跟著學?」

  龔恬兒不以為意,揮揮手道,「這有什麼?武師傅請都請了,一個孩子是教,兩個孩子也是教。」

  楚雲梨心情複雜。

  上輩子龔玲兒守寡後自怨自艾, 等閒不出許家門,也不常回來,如楚雲梨這般聽她抱怨夫家那是一次都沒有。

  而龔恬兒上輩子,似乎不在鎮上住,自然也沒提過讓平安跟著習武的話。

  龔恬兒看她沉默,「不過呢,醜話說在前頭,這練武得看天分,長禮他爹天分不錯,進了山莊後進境飛快。說句實話,要不是他天分高,柳菁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就算看上,五長老也不會答應她做妾……長禮要是隨他爹,天分該不會差到哪兒去。平安就不一定了,兩年後他都八歲了,起步雖不算晚,但你也別期待他能練成武林高手……」

  語氣里還是帶著炫耀,但也是好意,讓她別期待太高到時候失望。

  楚雲梨摸著茶杯,問,「妹夫會卷進去麼?」

  龔恬兒一怔,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莊主之爭。搖搖頭道,「他如今都聽五長老的,其實身不由己。」

  「就像是他當初娶柳菁,其實他是不願意的。可是,長老之女看上他,那是福氣。要是拒絕了,他在山莊興許一輩子的不能出頭。不能出頭還是好的,就怕長老一怒之下找人……」龔恬兒聲音低了下去,「山莊中有比武台,上去之後生死自負,練武之人,哪能不磕磕碰碰受點傷?」

  言下之意,是怕方溧拒絕之後,五長老會生氣,然後找人跟方溧比斗。

  楚雲梨拍拍她的背,「別難受。」

  「我才不難受。」龔恬兒抬手一抹臉,仰著下巴傲然道,「我夫君是甫花山莊第十九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第一不敢說,前五肯定有他的名。總之,我肯定過得比你好!」

  這脾氣,讓人牙痒痒,恨不能揍她一頓。

  方溧只是普通弟子,許良新如今還是甫花山莊三公子呢。誰好可不一定。

  楚雲梨笑了笑,不與她計較,「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龔恬兒起身,親自送了她出門,還塞了一塊順滑的料子過來,「這是阿溧讓人帶回來的,甫花鎮上也不多,給長禮做好衣衫後剛好多了一塊,你帶回去給平安做身衣裳。改日咱們一起逛街。」話音落下,大門就關上了。

  楚雲梨站在門前,拿著料子微愣住。平安都能做一套,長禮還小兩歲,肯定也能,頓時搖頭失笑。

  秋去春來,轉眼過了兩年。

  這兩年來莊主之爭幾乎擺到了明面上。就是甫花鎮,也經常能聽到三位公子的爭鬥,底下的人三天兩頭約戰,經常有人受傷甚至死亡。

  而龔恬兒也從一開始的抱怨方家和柳菁,變成了擔憂,就怕有人約戰方溧。

  又是月初,楚雲梨下山採買,順便去了龔家。

  今日的龔家有些不同,所有人都在院子裡,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教導方長禮。

  沈氏是對的,龔恬兒及時抽身,看似受了無限委屈後主動退讓。但哪怕遠隔千里,方溧也一直沒忘了懂事的母子倆。

  這不,方長禮上個月剛滿五歲,方家就送了武師傅過來,可見用心。

  看到楚雲梨過來,龔父笑道,「來了?」

  就是沈氏也含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龔恬兒則笑容燦爛,「你可以送平安過來小住,順便練武。」

  還真說到做到。

  那武師傅姓楊,武藝沒多高,但教五歲的孩子足夠了。楚雲梨看一眼後,笑道,「平安他爺奶看他跟眼珠子似的,出門閒逛一天可以,小住他們肯定不答應。怕是要辜負你這番美意了。」

  龔恬兒冷哼一聲,「他們還能護孩子一輩子嗎?」

  「道理誰都懂。」龔父接話,「可許家就得這一根獨苗苗,他們捨不得也正常。」

  「別護得比他爹更廢物!」龔恬兒憤憤,「當年姐夫看起來挺好的一個人。誰知一出門就死,跟朵嬌花似的,也忒經不起風浪了。」

  楚雲梨垂下眼。

  許良新哪兒是嬌花,人家那是劇毒的花兒,連爹娘兒子都一併毒死的那種。

  現在距離十年還有最後的三年多,許府和周氏一直沒落下練武,攏共九層的心法許平安已經練到了第五層,絕對算得上有天分的孩子,就算在整個甫花山莊轄下,也找不出幾個來。

  見楚雲梨沉默,龔恬兒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姐姐,我不是故意提的。」

  楚雲梨搖頭,「沒事。都死了那麼久的人,我早已經放下了。」

  見她真不在意,龔恬兒微微放鬆,一本正經道,「反正我不喜歡他,他死了不要緊,害慘了你,也害慘了平安和許叔他們。」

  外人眼中,本來富裕的許家人常年住在西山上,明擺著自討苦吃,這麼多年還沒走出來。

  楚雲梨輕聲道,「我也挺恨他的。」

  心下暗暗想著,上次要不是急著脫身,絕不會只踹他一腳,便宜他了!

  龔家多了個武師傅,對於喜來鎮上的人來說都挺稀奇的。也有人想把孩子送去龔家,可是都被拒絕了。

  那是方家請來的人,只要龔恬兒不樂意,人就送不進去。這其中還包括了沈氏的娘家人,都被拒之門外。

  楚雲梨這邊沒送,龔恬兒也沒再問。

  一轉眼,平安十一歲了,離許良新「死去」已經九年,在楚雲梨的堅持下,一家人從西山上搬了下來。理由都是現成的,孩子大了,一直沒有小夥伴,不能這樣一直獨居。

  山上住久了,回到鎮上其實有些不習慣。

  許父乾脆把家中的下人都放了出去,只留三個長期在西山上伺候幾人起居的。如此,只要這三個人閉嘴,鎮上的人也不知道許家人在練武。

  當然了,許父不覺得這事兒不能往外說,還是楚雲梨勸住了的,只說這樣對平安不好,要是人家都知道平安會武,小夥伴該不找他玩了。

  為了孫子,這點事許父自然滿口答應。

  許家回到鎮上,來往的人就多了起來,許父和周氏只能趁著早晚練一下,得接待客人,偶爾也得出去做客,白日基本沒空。

  楚雲梨是寡婦,除了龔恬兒,並不與別的女人來往。倒是有人跟周氏試探,問她要不要改嫁。

  這些年來,鎮上的人好多都見過楚雲梨。起這心思的不是一兩個,只是許家人常年不見外人,跑去龔家那邊問,沈氏又不接茬,這才一年年耽擱了下來。

  一般寡居的婦人都會如一朵花般慢慢地枯萎,可她沒有,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只二十歲出頭,臉上肌膚白皙紅潤,一看就過得舒心。

  由此也可看出,許家並沒有苛待這個守寡的兒媳婦。證明家風挺好,看到身姿挺拔的許平安,還有人試探著問要不要結親。

  無論是問兒媳還是問孫子,周氏都一口回絕。

  兒媳當初都沒改嫁,現在更不會嫁了,尤其她武藝那般高,這喜來鎮就沒有能配得上她的人!孫子也一樣,用兒媳的話說,整個甫花山莊轄下都找不出幾個這樣天分的孩子,一輩子那麼長,雖然她不想承認,也隱隱覺著孫子不會一輩子留在鎮上。找鎮上的這些姑娘相配,豈不是害了人家?

  當然了,她心底里也有些鎮上的普通姑娘配不上孫子的感覺。再說,孫兒才十一歲,著什麼急呢?

  搬下山後,龔恬兒經常過來約她出去逛街,對於楚雲梨的行蹤,夫妻兩人早已經不過問了。

  兒媳婦隨便藉助一下樹葉或屋脊就能飛,他們想追也追不上。

  兒媳婦跑不跑,全憑她自願。

  龔恬兒眼見楚雲梨只對門房說了一聲,就和她一起出門,頗有些好奇。要知道,普通的媳婦出門都得得到婆婆許可,寡居的女子,難道不應該看得更緊麼?

  坐在茶樓,龔恬兒忍不住問了出來,「許叔他們還真不管你呀?」

  楚雲梨揚眉,「管我什麼?」

  「管你的行蹤呀!當初姐夫剛出事那會兒,許嬸還怪你命硬克夫來著,罵你的聲音隔壁都能聽到,」龔恬兒坐到了她旁邊,興致勃勃問,「倒是跟我說說,你怎麼讓他們改變主意的?我也跟你學一下哄好公婆的手段。」

  楚雲梨還沒說話,就聽到身後有人壓低聲音問,「是九年前,出事後沒有屍首,只有一把灰。許家悲痛不已,做了好久的法事……」

  「前面那個紫色衣衫的婦人看到沒,那個就是他媳婦兒。」

  這聲音壓得極低,楚雲梨能聽見全賴她的內力深厚,邊上的龔恬兒一點兒沒聽見,滿眼興致勃勃,正等著她回話。

  楚雲梨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克制住想要扭頭的動作。

  算算時間,許家出事應該是明年春天。原來早在這時候就已經有人在打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