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品這種自我感動, 喜歡替別人做主的性子,誰嫁誰倒霉。潘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 楚雲梨還真覺得嫁給他可惜了。
想是這麼想, 她也沒想把這婚事攪黃了,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天底下那麼多人, 她哪兒顧得過來?
潘家對這婚事無意,她還挺欣慰。但也只是心裡的想法, 她什麼都沒做, 就讓陳夫人這樣指責, 憑什麼啊?
她冷下臉, 「陳夫人慎言!」
陳夫人面色難看, 顧家確實什麼都沒做,她想指責也無從說起, 餘光看到兒子沒出息地眼神粘在顧家姑娘身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瞧你那點出息,天底下那麼多好姑娘你看不見嗎?」
一把扯上人, 「別靠太近, 人家可是有人護著的,當心再被揍一頓!」
這話頗有深意,聲音故意加高,大堂中許多人都聽到了。
潛意思就是顧念霜和人來往親密。
楚雲梨含笑贊同,「陳夫人這話有理, 可千萬管好你兒子,要不然為何那人不打別人,偏不放過陳少爺呢。」
眾人恍然,那人也沒到處揍人,為何打陳家少爺?
還不是因為陳少爺靠人家姑娘太近才被教訓的。
再說,誰知道他做了什麼,才讓人看不慣直接揍呢。
縱然發生了不愉快,也不影響母女三人的心情,一頓飯吃完,三人就回了家。
對於楚雲梨給下人挑的春衣料子和樣式,余氏頗為滿意,又讓她置辦年貨。
這些事情繁雜,好在顧家傳了百年,這些都有先例可循,直接讓人照辦就行了。
到了臘月,天上飄起了雪,兄妹三人也沒放下練劍,顧道宇那邊因為天氣寒冷不太出門,練劍的時間反倒多了些。
這一回他們出去確實遇襲了,不過被護衛攔住,再加上顧道宇,一行人有驚無險。
經歷過生死拼殺,顧道宇算是徹底知道武藝的好處,練劍愈發認真,而顧老爺本來對於兒媳婦教劍法頗有微詞,這一回之後,也不再過問,甚至還讓顧宗得空也學幾招。
兄妹三人練著同樣的劍法,動作整齊劃一,帶起凌厲的劍意,雪花飛舞間,頗有種嚴肅的美感。
楚雲梨教的時候比較嚴格,學得慢不要緊,但姿勢一定要准。
顧宗負手站在屋檐下,眼神頗欣慰,好奇道,「當初教你的那個武師傅,岳父從哪裡找來的?」
楚雲梨疑惑地看過去。
他有些不自在,清咳一聲,「爹說那些兇手都是亡命之徒,道宇能一對三不落下風,他還沒學多久,又是個孩子,力道也不夠,要是學得好,以後出門就是沒護衛也可保自己安全,他的劍招很高明,我也想學。」
「武師傅沒有孩子,早不在了,」楚雲梨抱臂,「爹該不會是讓你跟我學吧?」
顧宗被她看得愈發不自在,「行……行嗎?」
「行!」楚雲梨笑了,抬手拔了一旁的劍遞給他,「先看看你資質,若是太笨,我可不教。」
顧宗:「……」
他看了一眼院子裡板著臉齊齊收勢的三個孩子,這些可都是他生的,沒道理他們都可以,而他不行!
這麼想著,就看到面前的女子拔劍,她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劍鋒刺出,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暗含殺機。
他有些意外,當初姐妹二人初學劍,他只看了幾眼,只以為是強身健體多動,根本沒想到這劍招凌厲成這般。這麼想著,愈發認真了。
一開始學武,無論是誰都有些狼狽,顧宗學劍,余氏聽說後忍不住跑來觀望,看看兒媳婦使劍,又看看兒子,忍不住道,「阿宗,你抽空好好學。要是打不過媳婦,就讓人笑話了。」
顧宗:「……」還別說,真打不過!
成親十幾年,他知道羅蔓娘會武,但從來都不知道她這樣厲害。別說揍人,想殺他都不過是她一個念頭的事。想到此,他有些慶幸,他們夫妻雖相敬如賓,這麼多年他也沒有真正欺負過她。
要不然,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在。
顧宗初學,甚至還不如三個孩子學得好,再加上他多年來養尊處優,年紀又大,根本不如幾個孩子靈活,雖然劍招越來越熟練,但始終比不上幾個孩子。
他這個人有股韌勁,最近都回院子住在書房中,每日天不亮就開練,心下暗暗下定決心,打不過媳婦就算了,無論如何要比孩子厲害。
但是三個孩子看到他這樣用功,也跟著起早。顧宗白日還有帳本和生意要顧,根本做不到如孩子一般心無旁騖,於是,愈發落後了。
這對於多年來順風順水的顧宗來說,無比挫敗。
商戶人家每到過年都挺忙,各家這樣那樣的筵席很多,少部分真是家中有喜,大部分都是為了聯絡感情。顧家身為首富,雖然在官員面前要伏小做低,但在各商戶眼中,就是拉攏的對象,凡是能扯上一點關係的人家,都會送一份帖子來。
所以,過年的時候楚雲梨就挺忙,尤其顧念霜到了適婚之齡,該尋摸親事,她得出門去看看別家的兒郎,顧念霜也得多出去。畢竟她曾經愛哭的名聲深入人心,還是要讓外人改改固有印象。
整個正月,楚雲梨大部分時候都在赴宴,想要和顧家結親的人很多,顧宗父子正在考慮。
楚雲梨沒有多插手,她是繼母,就算這半年來和繼女感情處好了,於婚事上,她還是不宜多嘴的。
反正到時候人選出來她覺得不合適的話,再攔也不遲。
這日晚上,楚雲梨正在妝檯前拆發,敲門聲響起,富歡過去開門,然後驚訝的聲音隔著屏風傳來,「少爺?」
難怪她驚訝,顧宗很少回房睡覺,這個時辰過來,興許要留宿。
「你先出去。」顧宗吩咐。
然後,就是顧宗的腳步聲繞過屏風進來。
楚雲梨沒有回頭,「這麼晚了,可是有事?」
從鏡子裡,看到那人揉揉眉心,似乎很疲憊,聲音卻嚴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念霜的婚事。」
聞言,楚雲梨有些意外,「不是有父親母親看著?我是繼母,你就不怕我心思不純?」
「別說這種話,我信你。」顧宗坐到榻上,「今日念霜她舅舅來找我了,想要求娶。」
楚雲梨想也不想,「要是問我意見呢,柳家就不用考慮了。其一,柳家人品不好,念霜母親什麼性子我不知道,單看柳雙荷,就沒哪裡好。其二,人選,柳家這輩並沒有特別優秀的子弟,當然了,要是你覺得念霜可以隨便找個人嫁,這條當我沒說。其三就是門第,柳家什麼人,沒和顧家搭上關係之前,他們就是小商戶,如今充其量也就算是個暴發戶,養姑娘不如顧家精緻,念霜嫁過去,肯定沒有在顧家過得好。規矩如何……你想想也知道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表兄妹成親,生下來的孩子……容易悲劇。
這門婚事她自然要盡力阻止,念霜這姑娘挺好,本心來說,楚雲梨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顧宗沒想到一句念霜舅舅,她能說出這麼多話來,她口中的柳家簡直一無是處。他忍不住問,「你說門第,那以後你會把道嫣嫁回羅家嗎?」
「我從未考慮過。」楚雲梨拆下最後一支釵,站起身走回床邊坐下,「我嫁給你,羅家這些年跟著顧家賺了不少,我身為女兒做得足夠多了,沒必要再把道嫣嫁回去。實話說,我希望道嫣的婚事她自己也能做主。」
顧宗頗為詫異,「真的?」
楚雲梨反問,「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又道,「你要是為了柳雙瑚把念霜嫁過去提拔柳家,小心她氣活過來找你算帳!」
顧宗苦笑,要是能氣活過來,他一準要試試。聽了這話更加詫異,「她不想柳家好?」
「就和我對羅家的想法一樣,柳家這麼多年來靠著她粘上顧家已經得了不少便宜……女人有了孩子,就是孩子比較重要,柳家又不是離開念霜過不下去,為何還要搭上她?」
她躺上床,「勞煩走的時候幫我滅一下燭火。謝謝!」翻身就睡了。
許久,顧宗才起身離開。
又是兩天,柳家送來帖子,邀顧家去賞花。
余氏因為不喜歡柳雙瑚,除了當初定親必要的兩趟,之後這麼多年從未登過柳家門。
羅蔓娘身份尷尬,也從來不去。這種帖子,以前都是柳雙荷帶著顧念霜去一趟。
這一回楚雲梨不想去,但柳家身為念霜舅家,不去不合適,放她去吧,楚雲梨又不放心。
乾脆一起去得了,順便還帶上了顧道嫣。
柳家宴客,就和眾人對待羅家一般,看在顧家的份上,沒有多重視,但也不得罪。到場的客人還是挺多的,不過,其中好多都是家中庶子媳婦。
母女三人到的時候,客人已經來得差不多,得知顧念霜來了,好多客人都和柳夫人一起來接。
其中還有柳雙荷。
無論大家心裡怎麼想,面上一派笑容,簇擁著母女三人往裡走,到了待客的園子,楚雲梨找了地方坐下,姐妹二人一直跟著她,並不亂跑。
當然了,柳夫人一直陪著,主人就在一旁,她們也不好離開就是。
說了幾句,柳夫人找了理由離開,沒多久,柳府下人過來相請,「我家夫人有事情和您商議。」
楚雲梨沒拒絕,含笑起身,走的時候又帶上了姐妹倆,反正不讓兩人落單就對了。
那婆子面色微變,到底沒出聲,很快到了主院中,柳夫人坐在上首,「顧夫人,坐。」
又看向姐妹兩人,笑道,「念霜,讓你表妹陪著先去院子裡轉轉。」
顧念霜不動,「我在這裡等母親一起 。」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
柳夫人:「……」
這外甥女半年來性情大變,不再哭哭啼啼,要說以前她還有點嫌棄她哭,不滿意讓她做兒媳婦的話,現如今再看就覺得沒有哪裡不合適。
但是,看著母女三人臉上的冷淡,顧家那邊又始終沒回話,柳夫人心裡愈發不安,這兒媳婦……似乎要飛了。
正僵持間,柳雙荷來了,她如今一身婦人打扮,身上衣衫還是素色,還是那般瘦弱,進門後拉著顧念霜的手就哭,「念霜,我好想你,你個小沒良心的,我陪著你那麼多年,我離開了,你也不說來找我。」
越說越傷心,哭得愈發厲害,上氣不接下氣。
顧念霜面色複雜難言,只要想到曾經的自己就是這副模樣,她就覺得慶幸,好在自己改了,要不然,誰有耐心天天聽她哭?
柳雙荷哭了許久,抽空抬眼一瞧,就見外甥女面色平靜,甚至……還有點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