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棄妻 四

  剛剛考上進士都夏舉人他媳婦不見了!

  村裡的人都知道夏家兒媳婦又要生孩子了, 已經好久沒見過人。這本來也正常,大腹便便的出門摔一跤可不是玩兒的。但是夏舉人回來了, 她人卻不知哪兒去了?走前還帶著閨女。

  這麼大的肚子還帶著個孩子, 能走到哪兒去?

  眾人暗地裡議論紛紛。夏俊楷卻沒有在村里多留,找不到人後,便去了鎮上尹家, 揪著那個帶走母女二人的車夫不停詢問。

  「你是說,她說要給清清買麥芽糖, 所以才下了馬車, 然後就再沒回來?」

  車夫那一次沒把人接回來, 就已經被尹家辭了, 最近都在忙著打短工幫人秋收。但是面前的可是夏大人, 他再忙也不敢怠慢!忙道,「是啊, 小人也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何夫人會帶著清清姑娘跑, 後來我在路旁等不到人,便去了那糖鋪子問, 裡面的夥計說夫人跟他借茅房方便, 興許從後門走了。」

  夏俊楷眉心皺起,自己妻子的性子他還是知道的,溫柔賢淑,但膽子不大,這種事情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既然尹家要接她住, 她何必招呼不打偷跑?

  現在外頭議論紛紛,還有人暗地裡說林立秋腹中的孩子大概不是夏家血脈,這是跟姦夫私奔了。

  當然了,這些話不敢當著夏俊楷的面說,真要傳出去,對他名聲不好,更何況這還只是猜測。

  夏氏站在一旁嘆息,「你那信中說了讓我們送她離開,我是打算住上一晚,送她去隔壁鎮上臨盆,等你回來了再說。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走……後來我還打聽了。她從鎮上坐了馬車去隔壁鎮,又從那裡找了馬車去縣城。甚至我還讓人去縣城找了一圈,結果一無所獲。」

  尹昌樂坐在一旁,「表弟,我們是自家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去趕考一去大半年,會不會她真的跟人……」

  「她不蠢!」夏俊楷怒道,「我已經是舉人,她再找,能找到我這樣的嗎?」

  在姑父家中,不宜發怒,夏俊楷忍了氣,緩和了語氣,「她不是這種人,再說,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說她被人害了我信,說她跟人私奔,我不信!」

  尹昌樂清咳一聲,「可是誰會害她呢?」

  夏氏也道,「那信上可是你親筆。」

  「對啊!」夏父也覺得冤枉,「她好不好的,也做了夏家十年兒媳婦,又即將臨盆。此事關係重大,當時我點著燭火,一個字一個字比對了半晚上,愣是沒找出來破綻。確定了是你親筆,我才送她走的。」

  夏俊楷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隱隱發紅,「她就願意走?」

  周氏咳了一聲,「願意,你爹給的銀子她不滿意,非要了五十兩,我和你爹問你姑姑借銀子,她還抽空去林家辭行,後來收拾了兩個包袱,一點都沒猶豫,說走就走……」除了拿到信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吃早飯時她似乎沒想著要留下來了。

  「她那是被你們逼的!」夏俊楷忍無可忍,激動道,「你們用腦子想想,就看我和她平時的相處,你們認為我會趕她走嗎?」

  兒子這樣不客氣,夏父也怒了,一巴掌把信紙拍在桌上,「這可是你親筆所書,立秋腹中也是我孫子,我再不是人,也沒想過這時候趕她走!」

  看到那信,夏俊楷渾身冷氣,咬牙切齒道,「有人算計我!」

  「哼!」夏父不信,「那你倒是說說,人家是怎麼算計讓你寫下這封信的?」

  對啊,這種信怎麼寫的?

  夏俊楷抽出信紙最後兩張,道,「你們看看,前一張是我所寫,她月份大,我拜託你們體諒照顧於她,這裡信就完了,還有一張是敬語,但是現在的最後一張……」

  【然仕途艱險,想要出人頭地,須找強有力的岳家幫扶,還請爹娘幫忙儘快送她離開。兒子欠她的,下輩子再還。】

  他低頭看著上面有些凌亂的筆跡,其中的敷衍和涼薄躍然紙上,越是看,他心底越沉,捏著紙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眼睛漸漸地模糊……立秋,立秋看到這樣的字跡和語氣,該有多傷心。她還即將臨盆,受了這樣大的打擊,要是難產……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這確實是我所寫,但不是寫給你們的。」夏俊楷聲音哽咽,低低道,「這是別人讓我抄的話本,字大小須一樣,每頁的頭尾都不能變,要求極為嚴苛。我前後抄了上百本,我想給她買支釵……」話到最後,已經失聲。

  屋子裡一片安靜,夏俊楷難過得說不出話,好半晌,他起身往門口去,「我要找她回來!」

  走了兩步後,一頭栽倒在地。

  夏俊楷本來病沒好,這兩天都是強撐著的,沒怎麼吃也沒怎麼睡,這一暈倒,足足躺了兩日。夢裡,那個在知州後衙飛快遠去的倩影出現了好多次。無論他如何聲嘶力竭地喊,都沒回頭。

  再次醒來,周氏趴在床邊,看到他睜開眼睛,喜道,「俊楷,你醒了……」

  夏俊楷渾身酸軟,用過一碗粥後,起身道,「藥呢。」

  周氏忙不迭把藥送上,勸道,「你要保重身子,不為自己,也為了我和你爹,你昏迷這兩日,你爹一直沒睡,你若是再這樣下去,難道要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她哭道,「若你真……那我們也不活了……」

  夏俊楷把藥接過,一飲而盡,「沒弄清事情真相,我且捨不得死!」

  他抬眼,朝尹家正房看去,眼神森然。

  周氏見狀,知道了兒子這是懷疑他姑姑,確切的說,是懷疑尹昌樂了。畢竟家書這種東西屬於隱秘,有些人還會往裡放銀票,一般外人可觸碰不到。

  一般赴京趕考的舉子都會帶上一兩個書童,夏家並不富裕,夏俊楷本來也沒打算帶,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他並不是那打腫臉充胖子的人。

  但從他考秀才起,尹昌樂就陪著他,倒不是兩人表兄弟感情好,只是想跟著他去縣城見識,後來就是去做生意,這一次從京城回來,尹昌樂就帶了不少東西回來,都是緊俏貨。

  周氏遲疑著道,「俊楷,昌樂他對你挺好的,應該……」

  夏俊楷冷哼一聲,那日他寫完家書,尹昌樂跟他玩鬧,說他離不開妻子,當時住在一起的其他舉子還取笑他,有好幾個還過來親眼看了看。他見搶不過,便坦蕩蕩的任由他們看,畢竟囑咐爹娘照顧就要臨盆的妻子算不得什麼。

  那之後,他收回信紙,還仔細查看過,才封漆寄出的。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寄出的家書竟然會有人動手腳!

  想要查出也簡單。去驛站問問是誰拿了他寄出的信打開看過,便知幕後主使。但京城離這邊千里之遙,他此次入翰林院,一去便不好回來了,他本意是想著帶上雙親和妻兒啟程的。

  最要緊,還是要找到人!

  夏俊楷找人之餘,也沒忘記了喝藥,確定這兩個鎮上都沒有後,他打點行李,打算去縣城,若是還找不到,他想去知州府後衙……

  夏俊楷收拾行李,他自己趕考多次,這些事情都是他親自做的,衣衫疊得似模似樣,他一邊疊,心中悵然若失,這疊衣還是妻子教的。

  看到他收拾行李,周氏有些慌亂,「好多人來問我們家何時宴客,還有村裡的族老問,你哪天回家祭祖?」

  「不著急!」夏俊楷淡然道。

  尹昌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表弟,這天下茫茫,你上哪兒去找人?」

  夏俊楷不吭聲。

  尹昌樂見狀,咳嗽一聲,「舅母,你先出去,我勸勸表弟。」

  周氏不太樂意,不過兒子向來也不聽她的,只得出門,去安慰蹲在屋檐下的夏父。

  夏俊楷誰也不看,衣衫疊好,他放進包袱,熟練地打個結捆好,背起就往門口去。

  那邊的尹昌樂飛快起身關上了門,一把拉住夏俊楷的包袱,「表弟,表弟妹已經離開了一個月,你上哪兒去找?先別忙著走,我幫你分析分析。」

  把人硬拖回了椅子上,尹昌樂見他沉著臉,壓低聲音道,「你初入仕途,確實需要岳家,表弟妹興許也是想到這個,才主動離開的,你可不能辜負她一番心意!男兒存世,當做出一番事業,京城中貴女遍地,你隨便找上一門,哪個不比她給力,你得省多少事?要是翰林院出來不用外放直接入六部,得省了多少年奮鬥?要真放不下她,以後你權勢在握,再找她回來……或者三年後你赴任後,就接她回來!」

  夏俊楷垂著頭,眼神森冷,背著的包袱卻順著肩膀滑下,放在了膝上。

  這個動作,很明顯已經動心!

  尹昌樂面色微松,繼續勸,「那些貴女養得細皮嫩肉,也不會辱沒了你。不過就是多一個女人的事……」

  夏俊楷打斷他,「那你說,我娶誰比較好?」

  尹昌樂嘿嘿一笑,「那還不是任由你挑?左都御史的次女,還有安平伯府的庶女,這些都是傳出來的心悅你的貴女。」

  「還有別的人選嗎?」夏俊楷始終沒有抬頭。

  尹昌樂看不清他的神情,試探著道,「戶部侍郎的長女也不錯……別看戶部侍郎官位不高,他女兒可是嫡女,且姐妹不多,只要娶了她,還怕戶部侍郎不幫你?」

  夏俊楷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沉聲問,「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什麼?」尹昌樂愕然。

  「裝什麼?」夏俊楷突然起身,捏著拳頭對著尹昌樂就是一頓揍。

  但尹昌樂也不是只會挨打的,挨了兩下後反應過來就開始還手,兩人打得難解難分,門外聽到動靜的幾人追進來時,夏俊楷正搬著椅子狠砸尹昌樂。

  外頭的四人忙勸,「別打了,別打了……」

  夏俊楷是下了力氣的,椅子都打得散了架,最後,他把椅子狠狠摜在門口,拎起包袱,森然道,「要是立秋和孩子出了事,我與你們家,不死不休!」

  到了這時候,他懷疑林立秋是發現了尹家不對,才悄悄溜走的。

  出了大門,周氏追了出來,「俊楷,你去哪兒?」

  夏俊楷頭也不回,「我去接她們回家!」

  ……

  距離碰見夏俊楷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最近楚雲梨日子過得安逸,孩子都要滿兩個月了,她滿月後經常帶著兩個孩子上街轉悠。唯一覺得不好一點就是,因為她要餵奶,不宜吃口味太重的東西,好多東西只能看不能吃。

  這日,外頭有人敲門,張嫂子去開,看到門口的年輕男人,笑道,「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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