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楚雲梨一臉莫名, 「我們家就這樣啊,你沒來之前, 我都得幹活呢。」
阮小蓮抽噎著, 「林姐姐不是這麼說的,她說我獨自住在外面,等於老爺的第二個家, 我只陪他散心,讓他高興。他管我吃喝, 還會給我買首飾衣裳……」她哭得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舉人家裡窮成這樣……」
「所以你被她坑了啊!」楚雲梨一邊吃, 一邊聽她哭, 「第一回見你我就說了, 你長得好,就是要給人做妾, 也往那富貴的地方去,一個窮書生你圖什麼?」
提及這個, 阮小蓮哭得更傷心了,早前林姝兒只說是舉人, 那舉人都可以做官了, 想想就體面。她和楚雲梨第一回見面時,已經伺候了黎右志,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想著舉人老爺,不至於差到哪兒去,誰知道……這院子還不如她叔叔家的大, 那裡還能種菜。這黎家除了穿得好點,吃的也差不多。
楚雲梨好奇問,「你家住哪兒,爹娘做什麼的?」這些事情黎母應該問過了的,只是楚雲梨不知道而已。
「我……」阮小蓮有些心虛,眼淚一滴滴往下落,「我沒有爹娘,我是跟叔叔長大的,這一次來城裡是給我姑姑送東西,恰巧遇上了林姐姐,她說要幫我說親,讓我過好日子,讓我伺候舉人老爺……」
來城裡?
也就是說,這個姑娘不是城裡的人。
梅雙蘭記憶中的阮小蓮,大腹便便,通身富貴,底氣也足,看她的眼神都是居高臨下的。大概她做夢都想不到,阮小蓮最開始是這樣不諳世事的模樣。
果然,環境很能改變人。
這一回沒有了林姝兒教導,阮小蓮一時半會大概學不機靈了。
阮小蓮崩潰哭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進來了。」
本來呢,黎家是沒有多少活的,加上阮小蓮攏共也就四口人,黎母整日就操持家務。只是最近黎右志受傷了需要人伺候,才顯得活計特別多。
也難黎母使喚起她來毫不客氣,這就是個沒有娘家也沒有助力的姑娘,想如何使喚都可以。
黎母在院子裡喊,「小蓮,趕緊把碗筷收拾出來洗了,呆這屋中做什麼呢,不能在那邊打擾雙蘭繡花!」
阮小蓮抽噎著,端著托盤出門去了。
楚雲梨沒有多管,阮小蓮也就是一開始哭了一天,之後就再沒有哭了,對誰都一副笑臉,就是黎母一開始遷怒她,後來待她態度也和緩了不少。
轉眼過去了七八日,黎右志的傷養得差不多了,這期間,沈秋世和錢興都來探望過他,說了他們要啟程的事。
朋友固然重要,但若是等他一起,坐船的銀子不夠,到時候就得耽誤春闈,對於舉人來說,春闈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黎右志也理解,雖然想和他們一起,但身子沒養好之前他不敢啟程,再加上他坐船,本就不是一路人。
等黎右志可以下床,那邊沈秋世三人已經離開了。
沈秋全從頭到尾都再沒出現在黎家,可見是生了氣了。
又是幾日過去,黎右志明顯焦灼起來,有時候會站在窗戶前看著楚雲梨飛針走線,但屋子裡楚雲梨抬起頭來,他又飛快離開。
幾次之後,楚雲梨不耐煩了,「有話直說,你老站在這裡,擋著我的光了。」
黎右志試探著道,「聽娘說,你這個繡品能換二十兩銀子,還得多久才能繡好?」
「怎麼了?」楚雲梨重新低下頭。
黎右志靠在窗戶旁,「現在都已經馬上就冬月了,以後會越來越冷,等到了冬天,就是坐船我也不好啟程了,要是過完年再走,該來不及了。」
楚雲梨頭也不抬,專心走針,「你想現在就走?」
他立即答,「當然是越快越好。」
楚雲梨點頭,「那就走啊,記得早點回來。」
「那你這繡品還沒出來,我盤纏不夠,」黎右志開始盤算,「船資就得一人十兩,兩人得二十兩。還有船上兩個人的吃喝,到了京城還得租院子,興許還得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年一起喝酒談詩,就是先前的四十兩加你這裡的二十兩,都不一定夠呢。」
楚雲梨放下繡品,「誰說我要拿六十兩給你了?」
她一臉嚴肅,黎右志當即愣住,很快反應過來,眼睛瞪大,滿是不敢置信,「你不出銀子?」
「當然!」楚雲梨面色愈發嚴肅,「你外頭都搞出女人,興許很快就搞出孩子來了,你憑什麼認為我待你還一如既往?」
他的那句「你不出銀子」因為驚訝而聲音加大,鄰居那邊不一定聽到,反正院子裡其餘兩人是聽得清清楚楚,黎母當即就不幹了,「你說這繡品是湊船資的……」
楚雲梨一本正經,「婆婆,發現他外頭有女人的時候,我當時就說了,你們既然有銀子納妾,盤纏我是再不會出了的。我說到做到,你當時都聽清楚了的!」
黎母急了,「你那些銀子都是存著做盤纏的呀,平時我們也沒問你要,你一個女人拿著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若不是梅雙蘭的這些銀子明擺著是存來給黎右志做盤纏的,這母子兩人平時花銀子肯定沒那麼乾脆,應該會想方設法的讓她出銀子。
楚雲梨低下頭,拿起針線繼續飛針走線,不過幾息就繡出了一朵精巧的葉子,「這是我自己存的,我愛怎麼花怎麼花!」
院子裡三人面面相覷,黎右志是最著急的,轉了兩圈,「你不給我銀子,我就去不了京城,參加不了會試,也給不了你誥命,你供我這麼多年,你就甘心?」
楚雲梨輕嗤,「欺負我沒讀過書?你就是僥倖得中了,那誥命也是給婆婆請封的,她死了才能輪到我身上……如今你有了新人,等婆婆沒了,這漏也不一定是我來撿。」最後一句,意有所指。
阮小蓮低著頭,轉身進了廚房。
黎母急得不行,「我親戚那邊都回絕了,雙平也跟著去,眼看就要入冬,冬日裡不好走,你怎麼一點不著急呢?」
她還主動退了一步,讓雙平跟著去。
楚雲梨心下嘆氣,這個家中,就沒人把梅雙蘭的話當一回事,她在這家中的地位,大概就是個需要吃喝拉撒後能繡花的工具。她再次道,「雙平不去!你們家那些親戚誰愛去誰去,反正想要我和我爹娘出銀子,沒門!」
黎家自從黎右志考上舉人後,平時的花銷是各家送來的賀禮裡面的銀子,大頭還是梅雙蘭手中,若她不拿銀子,黎右志就沒法走!
黎右志見她一臉嚴肅不似故意拿喬,急得團團轉,「你怎麼見不得我好呢,你不為自己,也為孩子想想吧?我跟你保證,我這輩子只對不起你這一次,再不會有別的女人了,你該信我了吧!」
楚雲梨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都差點忘了,自己如今是「有孕」的。「我不信。就在你碰這個女人的那兩天,你還跟我保證過以後會補償我,結果呢,補償一個妾室給我,好懸沒把我氣死!」
她揮揮手,「你愛找找吧,我反正是不信你了。男人的嘴,還不如銀子管用,至少銀子能讓我過得好!」
好說歹說不管用,黎母有些惱了,呵斥,「你還想不想過日子了?」
楚雲梨不接這話茬,要她私心裡,這日子是真不想過了的。但就這麼離開,梅雙蘭肯定是不甘心的,她從八歲起賺的銀子全部都給了黎右志花完了,黎家如今又還不上這筆銀子……再說,不只是銀子那麼簡單的,還有感情,她是真心真意為這個家好的,沒日沒夜的繡,最後得了個病逝的下場!
黎母真的拿她沒辦法,簡直恨不得咬她一口,惡狠狠道,「你這樣惡毒,不怕我告訴別人?」
楚雲梨不以為然,「前幾天我才為了傷害我夫君的人打架,去公堂領了兩板子,所有人都知道我八歲開始的銀子給了你們黎家,為了夫君願意拼命。我這樣還算惡毒的話,這天底下也沒有善良大度的女人了。」
這還真是,黎母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堵得心慌,伸手撫了撫,轉身出門!
楚雲梨眨眨眼,心下瞭然,她這是去找梅家夫妻,揚聲道,「婆婆,容我提醒你一句,別說我爹娘,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銀子我也不出!」
聞言,黎母腳下頓了頓,還是出去了。
又不信她!
楚雲梨搖搖頭,低下頭繡花。
黎右志進門,走到楚雲梨邊上坐下,溫柔道,「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要不是為了我趕考,你這幾日熬夜趕工為了什麼?」一邊說,還伸手來拉她的手。
「為了早點拿到銀子。」楚雲梨避開他的手,肅然道,「我要是你,就趕緊出去借銀子了,擱我這磨蹭再久也是浪費時間,我的這些銀子,留著我自己花的,誰都不給!」
「你……」黎右志一臉愕然,「你怎麼這樣絕情?我過不好,你也不能好啊!」
楚雲梨抬眼看向院子裡的阮小蓮,語氣意味深長,「其實呢,你還有一條路讓我們夫妻都能過得好,也不耽誤你趕考。」
黎右志眼睛一亮,「什麼辦法?夫人若有吩咐,我一定遵從。」
這是覺得楚雲梨拿喬,想要他做什麼才願意出銀子。
楚雲梨心情不錯,輕飄飄道,「簡單啊,你納個商戶出身的女子,盤纏指定夠了。」
見她不像是玩笑,黎右志蹙眉沉思,「可我沒考中進士,只能納一門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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