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不能生的原配 (完)

  楚雲梨的馬車路過臨安侯府時並未停頓, 她聽到小丫頭說起侯府中的動靜時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心裡一片平靜。

  說起來侯府能有今日, 她在其中是推了一把的。要不是她故意在皇后面前提及那味特殊的藥材, 皇上也未必能知曉臨安侯做的事,哪怕馬兒有問題,也只會以為是蠻族人賣馬之前動的手腳。

  臨安侯下獄, 交由刑部徹查,侯府奪爵抄家, 家中眾人三日內須全部搬出。

  侯府的地契也全部被抄走, 能夠留的, 就是各位夫人的嫁妝。這其中, 由於查出侯夫人嫁妝里的許多物件地契, 都不是她曾經去衙門報備過的,於是全部算作侯府家財, 也查抄了。

  侯夫人嫁妝並不豐厚,又有意與侯府的鋪子置換, 到得後來,居然一張房契都無。至於付珊, 她父親原先是刑部尚書, 說起來還是皇上看重的臣子,她小時候也是經常可以進宮的,只是後來,她父親犯事後被下大獄,家財也是查抄了的, 後來她與母親借居侯府,沒幾年便鬱鬱而終,總而言之,嫁妝什麼的,她根本沒有,有的都是侯夫人幫她用侯府的莊子鋪子置辦的,一併被查抄了。

  最後一家人只得先搬入了朱蔓蔓嫁妝中郊外的莊子,她是庶女,再得寵愛,嫁妝也還是由嫡母置辦,這莊子算是她嫁妝中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就是那麼巧,這莊子就在楚雲梨養蠶的那個隔壁,她一年來都住在這裡,知道隔壁搬來了侯府一家時,楚雲梨頗為感慨,到底是避不開。

  說是莊子,其實就是楚雲梨的莊子分出去的一個小院子,地也只有一畝多的模樣,住下他們一家,其實是有些擠的,不過不妨礙,一畝地若是全部修成房子,再來這麼多人也夠住了。

  但那是以後的事,搬來的當日就這個房間問題大吵了一架,這邊莊子裡不少人都知道東家和侯府的過往,當下就有人蹲在牆角從頭聽到尾。

  晚上的時候,楚雲梨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還是為了正房,那邊是兩個小院,大的那個自然是侯夫人的,爭的就是小的那個。

  付珊身為主母,本該當仁不讓,但偏偏這院子是朱蔓蔓的,她上一次有孕後,生下來一個女兒,現在剛剛三個月,那院子裡除了那倆正院,其餘的都不太好,說白了,比當初侯府中的馬房還要差,朱蔓蔓帶著孩子,自然不能住這種,再說這院子的地契還是她的呢。

  付珊退一步,可就是讓出了正院,那往後早上來這邊,倒成了給朱蔓蔓請安了,她怎麼肯?

  後來,還是付珊住主院,朱蔓蔓帶著孩子去與侯夫人住。

  搬過來之後,侯夫人早出晚歸,每日都進城。又過了幾日,小丫頭進來稟告,周夫人想要上門拜訪。

  楚雲梨有些恍惚地想起,如今她已然不是侯夫人了,只是普通的周夫人而已,雖然臨安侯的事情沒有牽連家人一起入獄,但周延瞿的官職卻是被停了的。所以,如今嚴格論起來,周家已算不上官宦人家了。

  「不見!」楚雲梨一口回絕,她事情挺多,懶得和他們掰扯。

  付珊也上門求見,楚雲梨還是拒絕。

  又隔一日,朱蔓蔓帶著孩子上門,楚雲梨知道後本來打算不見,又想起什麼,「請她進來。」

  朱蔓蔓進門時,親自抱著個粉色的襁褓,進門後對著楚雲梨一福,「見過李姑娘。」

  「聽說你有事找我。」楚雲梨直接了當。

  朱蔓蔓垂著頭,「當初我家夫人未婚產子之事,是我聽了微月的話後傳出去的,沒想到世子和老夫人會來找您麻煩,我對不住您。」

  微月?

  沒想到這事還和她有關係。

  楚雲梨無所謂,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付珊產子之事知道的人太多,早晚會鬧出來。而她的嫌疑最大,被懷疑本就不奇怪。

  「還有別的事嗎?」明顯她上門不是為了這個。

  朱蔓蔓躊躇半晌,沒想到李茹絲毫多餘的話都無,看她樣子已經不耐煩,再磨蹭很可能會開口趕人人,試探著問道,「李姑娘,妾身是想問問,和離之後,日子會不會難過?」

  楚雲梨不妨她問起這個,心裡一動,想到某種可能,道,「見仁見智。對我來說挺好的。我這個人,不喜歡太複雜的關係,自己住比較隨心所欲。」

  這該不會是起了離開周家的心思了吧?

  如果真是,對於周延瞿來說肯定是個很大的打擊。如今周家,可都住在朱蔓蔓的院子裡呢。

  所以她說出的話,攛掇的意思很明顯了。等周家搬出朱蔓蔓的院子無處可去,那才好玩呢。

  朱蔓蔓若有所思,很快起身告辭,臨走前想起什麼,回身道,「我知道李姑娘是個好人,有件事情……我發現夫人對您似乎格外關注,如今府中人手不夠,她還特意找人在門口專門盯著您的行蹤。您和世子之間……應該再無可能,這個是我們都知道的事情。既然不是為了世子,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李姑娘或許可以自己查探一番。」

  楚雲梨道了謝,讓丫鬟送她出門。

  仔細回想,似乎付珊確實針對她,就只她和周延瞿生孩子這事,她若真心想嫁人,雖然嫁不了公侯之家,但普通的舉人進士卻還是可能的。當下女子,無媒苟合的實在太少了,但她就暗搓搓和周延瞿生了孩子,等著侯府弄死她後做繼室。這其中……興許還真有問題。

  沒幾日,京城中定國公就到了郊外小院,不知怎麼說的,反正周延瞿是寫了放妾書了,放歸朱蔓蔓自由,她帶來的嫁妝全部帶回,連孩子也歸她。

  這樣確實不和常理,不過周延瞿如今也不敢和定國公府爭論,若真是定國公要求,他也只能照辦。

  他們一家搬走的那日,楚雲梨站在大門口看著,侯夫人褪去了曾經的貴氣精緻的妝容和華麗的衣衫,一身普通的綢緞,整個人失色不少,面色難看的上了馬車,看到楚雲梨站在門口,冷笑一聲後上了馬車。

  付珊身邊的乳母抱著孩子,她有些緊張的盯著周延瞿的面色。

  看著悠閒隨意的楚雲梨,周延瞿面色複雜難言,慶幸道,「好在我們和離了,如今你不必受牽連。」

  楚雲梨搖搖手指,「周公子錯了,就算是我們沒有和離,你們家的事情也是牽連不到我的。」這話實在討人厭。

  周夫人掀開帘子,「延瞿,和這樣狼心狗肺的人廢什麼話,趕緊走吧。」

  楚雲梨冷笑,「同樣的話還給周老夫人,天底下哪有人坐等你們算計的道理?你們落魄到如今地步,焉知不是報應?」

  五六架馬車往官道而去,馬車裡付珊一臉苦澀,「瞿郎,你是不是後悔與她和離了?」

  「如今再說這些都已無用。」周延瞿沒有正面回答,「今晚的住處還沒著落呢。」

  付珊心思被帶偏,沉吟半晌,道,「去那邊的村里吧,我們的銀子買個小院子住,當綽綽有餘,姑母還要為公公奔走呢,離太遠了也不方便。」

  馬車裡沉默下來,周延瞿閉著眼睛假寐,心裡其實很明白,再奔走,臨安侯也是出不來的,蠻族殺了太多晏國人,當初對於晏國威脅那樣大,當今皇上最是厭惡,對於和蠻族勾結的人,更是會從重處罰。就看重到什麼程度了。

  如果沒有和離……最起碼不會這樣被動,將軍府那樣多的家財,養著那麼多的無家可歸的人,他也不至於帶著家人四處奔波尋找落腳地。

  周家搬走了,朱蔓蔓卻留了下來,她如今公府也不願回了,就和楚雲梨做鄰居,偶爾也會上門拜訪。

  楚雲梨則暗地裡開始查付珊,細思下來,她覺得這人還真是處處針對她。

  恰在這時,宮中的結羅王子逃了。

  他是刺傷了太子之後畏罪潛逃的,一時間京城內外戒備森嚴,街上巡邏的官兵隨處可見。但結羅王子似乎如水入海一般失蹤了遍尋不到。

  楚雲梨不覺得這事情會和自己扯上關係,畢竟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且說起來大家還是仇人。

  卻不妨就在結羅王子逃出的第二日夜裡,她郊外的院子後門被人敲響,來的人是微月,一身狼狽不堪,言有要事求見楚雲梨。

  大半夜的,如今周家可住在離這邊十幾里的村中,她這時候找來,應該真有要事。不過楚雲梨也沒打算見,但微月卻道,她發現了結羅王子的蹤跡。

  半夜,當周家住的院子門被官兵敲開時,楚雲梨就坐在最前面的馬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打開門的周延瞿。

  為首的將軍拱手道,「周公子,有人報畏罪潛逃的結羅王子如今在你們院中,須得進門搜查一番。」

  這話毫不客氣,說完一揮手,官兵一擁而入,周延瞿有些懵,等回過神來時,後院中起了兵器交擊之聲,很快就押出來一身布衣的貴氣男子。

  周延瞿心裡只兩個字,——完了。

  他的目光落向了身側惶恐不已,已經開始發抖的付珊身上,只問,「我記得昨晚上半夜裡你出來上過茅房。我當時似乎聽到了動靜,為什麼?」

  付珊嘴唇顫抖,「我不是故意的,他為了我這麼多年不能出宮,我不能見死不救。」

  周延瞿滿臉茫然,「你們認識很早?」

  等到官兵把兩人鎖起來送上囚車時,付珊才低聲道,「當初我在皇宮園子裡瘋玩,把人家嬪妃的衣衫扯破了,是他幫我頂罪的。這些年來,我挺後悔……」

  周延瞿想起什麼,質問道,「那你心悅他?我面前處處挑撥我和筎兒的關係,也是為他報仇?」

  付珊垂著頭,不答。算是默認。

  本來臨安侯與蠻族勾結之事只是他自己的行為,沒找到和侯府有關的證據,沒想到結羅王子刺殺太子逃跑後居然投奔周家,而周家也願意收留,至此,周家和蠻族勾結證據確鑿,皇上大怒,親口定罪付珊與周家十四歲以上男丁斬首,女眷及未成年的男丁流放三千里騫城。

  自那之後,楚雲梨再未見過周延瞿和付珊,只是聽說兩人在行刑那日,劊子手大刀落下時還在互相指責咒罵。

  周老夫人帶著那個天殘的孩子流放三千里,據說還在路上就病了,未到騫城,祖孫倆雙雙病逝。

  楚雲梨一生未嫁,散盡將軍府家財將慈安院開遍了晏國,四十歲時,皇上親封她為一品安平夫人,雖然沒有子女,但受她恩惠的人很多很多,還有人專門為她修了功德祠,長年有人供奉,後世的大晏史上還特別記載了她傳奇的一生,讚揚李氏滿門忠烈,拼死換回晏國百年安寧,哪怕是女子,果敢勇武也不輸男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