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治病的大夫, 一般都會把病情往嚴重了說,稍微有心的人都知道這個。
但如胡太醫這樣慎重的面色, 那原身的身子可能真不行了, 李嬤嬤的眼圈立刻就紅了,無措道,「求太醫一定救救我家夫人。」
胡太醫起身寫方子, 遞給李嬤嬤,「我醫術不精, 這方子雖然能改善世子夫人的身子, 但效果緩慢, 大概得十年八年, 且也實在不能保證……」
李嬤嬤的臉上幾乎是絕望, 主子今年已經二十歲,十年八年過後, 年華已不在,再說年紀大了生孩子太過危險, 這番話出來,幾乎就是說如果照這個方子, 李筎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本來胡太醫一家之言, 也不至於絕望,主要是這位胡太醫是太醫院中有名的擅長婦人病症,他說無能為力,這整個京城中,大概也再找不到一個比他婦科一道更精通的大夫了。
說到後來, 胡太醫滿臉慚愧。
雲曉勸慰道,「夫人不必為子嗣太過憂心,夫人與孩子興許是緣分沒到,我回去後會如實稟告娘娘,以皇后娘娘對您的上心,定會幫您延請名醫的。」
楚雲梨謝過,看雲曉的模樣似乎已經打算告辭,她眼神示意李嬤嬤。
李嬤嬤笑著上前,遞過一個荷包,「勞煩雲曉姑娘了,明日我家夫人再進宮謝恩。」
一般皇后賞賜下東西,命婦都會進宮謝恩。
雲曉笑道,「娘娘說,夫人舟車勞頓,好好歇著,不必謝恩。」
「要的。」楚雲梨執意,「我幼年失了親人,這些年來皇后娘娘多年對我照顧有加,我心裡感激不已,一定要親自進宮。再有,我離開京城已經幾個月,想要去給娘娘請安。」
雲曉沒有再糾纏這個,含笑起身。
恰在這時,侯夫人帶著丫鬟急匆匆進門來,看到雲曉已經打算迴轉,忙迎上前,「姑娘這就要回去了嗎?不如用過午膳再回,先前我那邊忙亂,剛剛才得知姑娘到來,實在太失禮了。」
「不用。」肉眼可見的,雲曉對侯夫人頗為冷淡。
侯夫人自己自然也感覺到了,不悅的眼神掃了一眼楚雲梨,跟著雲曉送她出門,「姑娘,府中的事情實在是……這無論哪家,都是子嗣傳承重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延瞿喜歡誰,他也得有孩子不是?雲曉姑娘見識多,定然會理解我的,對嗎?」
雲曉只笑笑,「夫人留步。」又攔住侯夫人身邊丫鬟遞過來的荷包的動作,「侯夫人不必如此,娘娘若是知道了,會責備我的。」
楚雲梨親自送她出門上了軟轎,雲曉低聲道,「夫人明日可要早些。」
一般命婦進宮,會送上摺子,至於皇后見不見那得等消息。雲曉這意思是,皇后猜到了她會進宮,且還會見她。
楚雲梨笑著謝過。
她回了院子,侯夫人還在,坐在她的正房中喝茶,看到她進門,問道,「方才那雲曉姑娘,是不是多想了?還是……你跟她說了什麼?」
「沒有。」楚雲梨淡然回道。
就侯府發生的事情,昨日今日兩天時間,定然已經傳了出去,那位付珊,先前並沒有住在府中,本身守孝,侯夫人安排她住在了郊外的院子裡,要不然原身也不至於對周延瞿和她的事情還有她的身孕毫無所知。
這是看著月份大了怕她發現,才支她離開京城,接回侯府產子,不希望這個孩子成為外室子。
見她態度冷淡,侯夫人柔聲道,「筎兒,你入侯府以來,我待你如何?」
見往日與她親近的人此時沉默著不說話,渾身氣質冷清,聲音更柔了,如母女談心一般,繼續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婆媳之間這五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照顧你,你也可憐可憐我好不好?珊她是個孤女,是我娘大哥唯一的女兒,她的身份那樣尷尬,哪怕我身為侯府夫人,也不好幫她找親事……延瞿對你一心一意,始終不願意接受別的女人,珊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還算熟悉,他也沒那麼排斥。這兩人在一起生孩子,往後珊有靠,延瞿也沒那麼大壓力。」
「你也別怪延瞿,他如此也是為了侯府,再說,你們成親幾年沒有孩子,外面的人風言風語說什麼的都有。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外人對你,也不會胡亂指責了,你的壓力也小了許多。」
楚雲梨摩挲著茶杯,細滑的觸感入手,比起上輩子周父給她的還好許多,想起周父,她這才發現,似乎那些事情已經離她好遠好遠一般。
肯定是地府那邊的問題,周父待她那樣好,哪怕一開始是責任,天長日久,她對周父也有了感情。父女兩人幾十年的相處不是現在記憶中那樣地單薄。
她這邊心思亂飄,根本沒打算仔細思量侯夫人的話,只聽她繼續道,「其實我還有個提議,對你更好。」
楚雲梨撐著下巴,「說來聽聽。」
見她問話,侯夫人越發來了興致,壓低聲音,「你若是答應把這個孩子記在你名下,那孩子身份不尷尬,你也緩解了子嗣上的壓力,可以慢慢調養身子,對你對他都好。我答應你,日後若是你有了親生子,侯府的爵位定然是你生下的孩子的,誰也越不過你去。」
楚雲梨看著她的眼睛,「方才胡太醫說,我這輩子大概都不能有孩子了。婆婆覺得,我還能生下孩子嗎?」
侯夫人默了默,「這子嗣得看緣分,別太憂心,如今不是已有了登宇了。」
登宇?
周家下一輩從登字,這只是嫡子才能加的。
這是名字都取好了,還問她做什麼?
楚雲梨斷然道,「我不答應。妾室生的,那就是是妾生子,且納妾需要問過主母,從頭到尾我不知道這事,這個孩子,哪怕他在侯府主院出生,也改變不了他只是個外室子。我一日不鬆口接他回府,他就不能住在府中。」
侯夫人皺起眉來,「你這孩子,我好話說盡,利弊都分析給你聽了,你怎麼就說不通?」
又放緩聲音,「如今孩子已經生下,你若是執意不讓他進門,本來你的名聲就已不好,這就更加證明你善妒了,傳了出去,你就好受?你祖父和父親用命換來的名聲,不是被你這麼敗壞的,百年之後去了地下,你還怎麼見他們?」
「我善妒?」楚雲梨反問,「我可從來沒攔著你們納妾,是他自己不納。」至於去了地下,李茹就是去了底下才後悔自己一再退讓。
侯夫人笑了,「他不納妾,還不是對你一片情深?」
楚雲梨心裡嗤笑,情深倒是情深了,就是不知道是對誰。
這時,外頭周延瞿的隨從急匆匆來了,「老夫人,那邊……」
侯夫人立時起身,「怎麼了?是不是生了?」
隨從點點頭,「生了。」
侯夫人面色一喜,抬步就走,「我看看去。」走了兩步,又拉了楚雲梨一起走,「你也看看去。」
一路上語重心長,「筎兒,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看得太輕鬆。聽我的,我不會害你,這個孩子記在你名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且我答應你,日後你生下孩子,這孩子我定然遠遠的送走,不好會對母子有任何影響。」
「我這都是為了你們。」
楚雲梨對她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餘光瞄到周延瞿的隨從跟在後頭時不時擦額頭上的汗,夏日輕薄的衣衫上,已經隱隱可見水漬透出。這天雖熱,卻也不至於如此,可見他害怕到什麼程度。
楚雲梨之所以會跟著侯夫人過來,還是想看看那個孩子,不是看了之後記在名下,而是那邊正熱鬧著。
奉雨院中,和昨日一般許多人忙碌著,兩人進門,穩婆一臉驚嚇的跪在周延瞿面前磕頭,口中只求饒,「世子,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求您饒過奴婢,今日的事情奴婢絕不會往外說。」
「怎麼了?」侯夫人冷聲問,「不是說生了嗎,孩子呢?」
周延瞿面色難看,「娘,孩子不太好。」
侯夫人皺起眉,幾步進了裡屋。
楚雲梨沒進去,走到一旁坐下,這邊隱隱還有血腥味,不怎麼好聞。而對面的周延瞿臉色難看,看到她坐下,「筎兒,你昨夜可睡好了?」
楚雲梨擺擺手,看向穩婆,「孩子怎麼不好了?」
穩婆一臉驚嚇,「奴婢沒看清,孩子很好的,母子平安。」
楚雲梨點點頭,很快,聽到屋中傳來女子尖利的尖叫,「姑母,你不能這樣,他是我的孩子。」
周延瞿幾步過去,一把推開內室的門,「珊,怎麼了?」
付珊柔弱的悽厲的聲音傳來,「姑母她要殺了我們的孩子!瞿郎,這是我們的骨肉,他是一條命啊!如果孩子沒了,那我也不活了。」
周延瞿顧不得產房污穢,幾步到了床前,「他不會死的,我會好好照顧他。」
又看向抱著襁褓的侯夫人,肅然道,「娘,哪怕他殘缺,好歹是一條命,侯府血脈,不能這樣,我們又不是養不起他?」
楚雲梨站在門口,此時產房中就只有抱著襁褓的侯夫人和周延瞿,再有就是床上的付珊和邊上扶著她的一個婆子。
侯夫人低下頭,看著懷中,「可是這……」
周延瞿保證道,「娘,我們以後可以再生,下一個孩子定然不會是這樣。」
「以後?下一個孩子?」楚雲梨出聲詢問,「你們把我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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