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 外面姜濉錦的隨從急匆匆進門,看到屋子裡的情形後, 靠近了他耳邊。
還沒說話呢, 床上的姜啟怒斥,「什麼事情鬼鬼祟祟的不能當面說?」
姜啟在府中積威甚重,他突然發怒, 隨從嚇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忙道, 「是吳家, 吳家那邊去京兆尹告老爺欺負他們家姑娘, 還想要殺人滅口, 是夫人身邊的翠紅跑回來告訴小人的, 衙門拿人的衙差,馬上就要到府門口了。」
沒想到吳家動作這麼快, 姜啟聞言,面色脹紅, 再次噴出一口血,捂著胸口顫抖著手, 指著姜濉錦, 「混帳……混帳……」
邊上的姜瑜皓忙上前給他擦嘴,又送上茶水,姜啟喝了水才算是緩了過來 ,「你們夫人讓丫鬟回來告知你,她想要做什麼?」
隨從偷瞄了一眼姜濉錦神情, 聲音低不可聞,「夫人的意思是,讓老爺先避一避。」
這是讓姜濉錦跑的意思?
「混帳!」姜啟眼神沉沉,「來人,把老爺捆了,隨我去吳家門口請罪。」
楚雲梨垂眸,這姜啟果然厲害,去吳家請罪,而不是去衙門,就等於他把此事當做家事處理,最後的結果大概是重新把吳姿然納回來,或者是侯府賠償吳家一筆銀子。更或者是更深一層的比如官職調動之類的補償。
但若是任由衙門那邊拿人,姜濉錦很可能會有牢獄之災。
他昏迷了這麼久,雖然精神好,但卻渾身癱軟。根本起不來身,掙扎半晌,只得吩咐邊上的親隨,「你親自送他去,跟侯夫人說,無論誰錯,事情到這一步都是我們侯府的錯,若是吳家願意,可把吳家姑娘當做寡居的婦人重新納進門來 ,若是吳家不願,無論什麼要求都先答應下來。」
隨從帶著被捆好的姜濉錦去了,看著站在原地的母子三人,姜啟面色慎重,「你想要什麼?」
「我要侯府不插手我們的日子,別插手我教導孩子。」這時候屋裡伺候的人就只剩下楚雲梨身邊的丫鬟和那兩個皇上給的護衛了,站了這么半天她有點兒累,走到對面的榻上坐下,「父親,其實我不明白,為何你會看著二弟和母親養歪瑜皓?」
姜啟看一眼旁邊低著頭的姜瑜皓,道,「你先帶著妹妹出去。」
等兄妹兩人出門去了,他又揮退了護衛,才沉聲道,「你以為我願意我姜家子孫是個紈絝廢物?」
楚雲梨老神在在坐著等他解釋,就聽他嘆息道,「濉遠沒了,你非要把兩個孩子往正道上帶,之後我就病成這樣再辦不了差,你還不明白嗎?皇上……」他聲音放緩放低,「 根本就不願我姜家子孫出息,他富有天下,有那麼多能人可以用,不需要一個外戚姜家越來越厲害,濉遠文武雙全,青出於藍,所以他比我這個父親死的還早。你以為我就捨得?瑜皓渾渾噩噩過日子,總比沒了性命要好吧?身居高位,什麼都不懂的人,反倒過得更輕鬆。」
楚雲梨嗤笑一聲,簡直胡說八道!
「他還年輕,太子已經快要成年,其實他不需要這樣的太子,就是林家……」他搖搖頭,「大皇子比太子還年長,早晚和姜家一樣的下場。」
是不是因為這個楚雲梨不知道,但是她卻知道無論姜瑜皓變不變,姜啟都一樣病重,甚至上輩子他很快就死了。
但是現在看他,雖然今天吐了兩回血,但之後只要好好保養,不會那麼快死。
所以,這裡頭的事情肯定還有許多是她不知道的。若是承恩侯府做出了一些皇上不能容忍的事,比如幫著太子爭位,那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想起姜濉遠會死是因為護送皇后去行宮,楚雲梨試探著問道,「夫君重傷那次,娘娘去行宮……」
姜啟看她一眼,「皇上既然不喜歡年紀大的皇子,就只能……」
「再生一個是不是?」楚雲梨接了他剩下的話。
而姜啟恍然明白了什麼,面色比方才吐血之後還要難看,閉上了眼睛,擺擺手道,「你回去吧。」
皇上不想讓皇后再生孩子,要是沒有換儲君心思還好,若是真有,豈不是證明他並不需要皇后的孩子,也不屬意姜家做新帝外家?
那姜家上躥下跳的,豈不就是一場笑話?
還弄得如今姜濉遠沒了命,姜濉錦丟了官職,而他病重只能養病,成年男丁全部都不在朝。底下的姜瑜皓和姜瑜陽才十歲,等他們長成,至少還要好幾年。朝中之事瞬息萬變,幾年之後,誰還記得姜家?
等屋子裡只剩下姜啟一個人時,他睜開了眼睛,看來早前想好的讓太子入朝辦差的事情,不能再繼續了,得先放一放。
楚雲梨出門後,帶著兩個孩子回院子,道,「以後每日早上過來請安,但之後練武看書的時辰不變,我陪著你們。」
她才不會讓這倆孩子與杜氏獨處。
沒多久就有消息傳出來,姜濉錦還沒到吳家門口就遇上了京兆尹來拿人的衙差,直接被拉去了京兆府,然後以欺辱兄長遺孀的罪名被收押了。
一直到了晚上,杜氏和小杜氏才哭著回來,主院都沒回,直奔楚雲梨的大門,非要闖進門,見闖不進來,就在大門外叫罵,「你個喪門星,我們姜家娶了你,簡直倒了血霉。」
反正是侯府自己院子,外人也不知道這婆媳倆如此失態,楚雲梨出門看著兩人,道,「父親醒了,母親您不知道嗎?」
杜氏今日一整天都沒有回來,但她卻知道姜啟醒來的事,本來也打算一回來就去看看他的,走到這裡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
「母親可能不知道,父親醒來之後,聽說了二弟做的事,當場就吐了兩次血。」楚雲梨語氣平靜,「他讓人押著二叔去吳家,結果路上被衙差碰上了。」
人家宮中的皇上想要收拾你,又豈會讓吳家與侯府和解?根本就不給他們商量的機會。
這婆媳倆的腦子是想不到這麼多的,不過聽到姜啟吐血,杜氏急了,飛快就回了主院。
可不能讓他們繼續作死,姜瑜皓還小呢,到時候謀逆罪一下,姜瑜皓兄妹倆哪怕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也得跟著玩完。見過皇上之後,楚雲梨覺得,上輩子覃悅如死後,侯府肯定也不得善終。
姜濉錦算計那麼久,就算是做了侯爺,其實根本做不久。
之後的日子,侯府徹底安靜了下來,那婆媳倆似乎忘記了姜濉錦一般,整日閉門不出。偶爾楚雲梨帶著兩個孩子去主院請安會碰上她們,兩人對她都沒什麼好臉色。
當然了,楚雲梨也沒有想著和婆婆還有妯娌相處,說起來大家都是仇人。
哪怕姜啟與她們解釋了姜濉錦會有牢獄之災是因為宮中,相信她們也會遷怒楚雲梨,畢竟要不是她放走吳姿然,吳家也不會去告狀,姜濉錦自然不會有事。
一轉要過年,外頭銀裝素裹,楚雲梨卻無心欣賞這美色,只想著趕緊開春,天氣暖和起來之後,孩子早上起來練武沒那麼冷。
姜瑜皓本就是個孩子,耐性不夠,尤其早前他還被杜氏寵得隨心所欲慣了,暫時是天天起來練武勤奮了,但其實稍微一懈怠,他指定就不想練了。
今年過年,侯府因為守孝,並不與別家來往,就是年後命婦朝見皇后,杜氏想去,也被姜啟拉了回來,讓人告了病。
說是朝見皇后,其實皇后哪裡見得了滿朝文武的命婦,不過都是在殿外磕個頭算是禮成,本就天冷,楚雲梨才不樂意去。
不去正好。
過完了年,日子還是一樣平靜,姜啟能勉強起身了,其實上輩子他還沒過年就去了,現在他還活著,應該是私底下做了什麼,或者應該說,是他私底下的某些事情沒做,才苟活到了現在。
他對於楚雲梨教導兩個孩子早前是不滿的,不過每日去請安時他問起姜瑜皓的功課,偶爾問起史書,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撒手不管了,這日楚雲梨坐在一旁聽祖孫倆問答,正走神呢,就聽姜啟道,「你是個好的。」
楚雲梨回神,疑惑的看著他。
姜啟愛憐的看著姜瑜皓兄妹,「你們倆出去,我有話和你們母親說。」
「是這樣,濉遠走了,你也孤單,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你看起來柔弱,沒有被濉遠的死打擊得一蹶不振,這很好。」他贊了幾句,繼續道,「你修院子的事我聽說了,她們婆媳兩人想讓你拆了那院牆,被我攔住了。」
「父親想要說什麼?」楚雲梨直接問。
「你院子裡頭的文武先生,是濉遠在世時頗費了心思才找來的,他們很好,只是……他們只教兩個孩子,整日會不會太空閒了?」
楚雲梨揚眉,這是想要讓他們多教孩子,孩子從哪裡來?
二房可有三個男孩呢。
果然,就聽他道,「瑜皓和瑜陽一般大,可以讓他們作伴,那倆小的,跟著隨便學學就好了。」
「弟妹能願意?」她怎麼那麼不信呢?
有姜濉錦想要養壞侄子在前,杜氏婆媳倆敢把孩子給她?
姜啟語氣嚴肅,「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的。」
一語雙關。
不只是說小杜氏把孩子送到她院子裡不容反駁,還有楚雲梨不能拒絕的意思。
「你身為世子夫人,以後是我姜家的宗婦,須得明理,該大度寬和,有些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見她沉默不接話,姜啟說得更明白了些,「濉錦對孩子沒好心思,但終究是被你發現了的,及時挽救,而他自己也自食惡果,受到了懲罰。你們是妯娌,無論多大的仇怨都還是一家人,兄弟齊心姜家才能越來越好,難道真要生分了去?」
「我拒絕。」楚雲梨語氣同樣認真,「這姜家確實是您說了算,但在我這裡不好使。既然你非要讓我和她們相親相愛,我想要問您一句話。」
姜啟驚訝於她的油鹽不進,早前聽杜氏說了不少次這兒媳婦性情大變,但他都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她還敢當面拒絕他的提議。「你說。」
「當初你冷眼旁觀瑜皓被他們養廢,然後你這邊暗搓搓想要讓姜家更上一層,」楚雲梨看著他的眼睛,「父親深謀遠慮,相信也清楚家族傳承是需要得力的後輩的,要不然都是前頭的人再努力都是白搭,若是您的嫡孫姜瑜皓被養廢,您那邊也挺順利,太子順利登基,而那時瑜皓早已經變成了一事無成的紈絝。您,打算讓誰繼承這姜家大片家業?」
不待姜啟回答,楚雲梨敲敲桌子,「讓我想想,絕不可能是一個紈絝,瑜皓排除 ,瑜陽年紀差不多,照你說也不能好好教導,免得皇上猜忌。那他也不成,剩下的庶子就更不成了,所以,您心目中滿意的繼承姜家爵位的人選還沒生出來,對嗎?」
「這麼一算,我夫君都死了。根本沒我們大房什麼事,」她攤手,「那我憑什麼要費勁呢?」
她站起身,身後姜啟怒道,「你敢不聽我的話?」
「不聽了又如何?」楚雲梨回身,好笑的看著他,「覃家去年皇商的名頭已經沒有了,母親應該費了不少力氣吧?」
姜啟皺眉,這事情他是後來才聽說了的,「皇商一年一換,等到了年底,興許還能再去。」他聲音放緩,循循善誘 ,「我雖然不能當差,但弄一個皇商的身份還是辦得到的。」
楚雲梨愈發覺得好笑, 「其實覃家如何,還真不關我事,去年覃家沒能選上,我來找你們了嗎?」
別說為覃家奔走,就是覃家人求上門,楚雲梨直接就沒見人。
姜啟面上神情肅然,「既然你不願意讓那幾個孩子進你的院子,那我就只能把文武先生挪出來。以後他們一起在主院中練武讀書,反正無論如何,這幾個孩子一起練武讀書是一定的。」
他語氣篤定,楚雲梨忍不住笑了,擺擺手走了,離開前丟下一句話,「那倆位先生,你叫得出來再說。」
這半年可不是白讓他們教孩子的,月銀沒少,楚雲梨還讓人噓寒問暖的伺候,那兩人本就是因為和姜濉遠有舊才會住在府中的。目的就是為了替他教孩子,豈會因為姜啟一句話就教了別人?
「混帳。」
她剛走到院子裡,就聽到屋中傳來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而門口站著面色不好的小杜氏,看她出來,道,「你拒絕了正好。」
「弟妹太多慮了。」楚雲梨冷笑一聲,「我才不會往別人的孩子身上使勁兒。」太下作 !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中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