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大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
如果讓他知道蔣翠苗救人後被夫家搶了功勞,肯定會過來討要好處。
楚雲梨肚子越來越痛:「給我銀子,我要去看大夫。」
蔣翠苗的執念之一是保住腹中已有六個月的孩子。
余母面色格外難看,站在面前不動彈。
楚雲梨沒甚耐心,深吸一口氣揚聲喊:「大家快來看……」
「給你還不行嗎?」余母惡狠狠道,見楚雲梨不再喊叫,沒好氣地遞過來一把銅板,大概有十幾個。
楚雲梨接過:「不夠。」
余母怒火衝天:「你別得寸進尺。」
確實不夠嘛。
但凡沾上藥材,什麼都貴。楚雲梨可不想白跑一趟,她如今這身體經不起顛簸。或者說,腹中孩子經不起折騰。
余母拗不過她,回房後抓了一把銅板過來。這一回比較多,楚雲梨伸手接過,又回頭去找到了藏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子,在院子裡眾人憤恨的目光中,拉著孩子獨自離開。
楚雲梨一手扶著腰,一手拉著孩子,實在太疼她就歇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牛車的動靜,她心裡一喜,回頭看到是余山江,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收斂了。
邊上的么妹滿臉驚喜:「是爹來了。」
「他娘,你快上來。」
么妹已經撲了過去,坐到了余山江旁邊。楚雲梨看到他作勢要來扶自己,自己坐在了後面。
余山江扶了個空,滿臉的失落。倒也沒有多說,只是把牛車趕得平穩了些。
楚雲梨並不覺得坐車比走路要好,實在太顛簸了。要不是牛車比較快,她還寧願下去自己走。
這裡是文河村,離城裡有幾十里,也有個文河鎮,相比起以前那些偏僻的小鎮,這裡要富裕得多。鎮上有三成的人都穿著綢衫,最窮的大概就是他們一家三口。
到了醫館,楚雲梨也不要人扶,自己走了進去。
醫館中的病人不太多,楚雲梨往裡走,在大夫面前那個正在治病的人開口之前率先道:「大夫,我有了六個月身孕,前天就開始肚子痛,能先幫我瞧瞧嗎?」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聽到這話後,正在診脈的病人臉上的不滿立刻收起,急忙起身將楚雲梨扶到了凳子上坐好。
也是因為楚雲梨的臉色特別差,蠟黃的臉上毫無血色,仿佛下一瞬就要暈倒似的。
大夫把脈,眉心皺起:「你這……不一定保得住啊!怎麼現在才來……」說著話,又換了另一隻手。
帶著么妹進來的余山江聽到這句,臉色都變了。撲上前抓住大夫的手,道:「大夫,你千萬要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大夫抽回自己的手:「不要拉拉扯扯,我只能盡力。你該早點來的。」
楚雲梨手頭的銅板不多,安胎藥雖有改進之處,但暫時也只能如此。大夫親自抓藥,囑咐道:「最好是臥床休養,一步都不要走動。你家住在哪?」
余山江急忙道:「文河村。不過我們有牛車……」
聽到這一句,大夫氣得吹鬍子:「去文河村那條路爛成那樣,你是跟這個孩子有仇吧?」
余山江被罵,一臉茫然:「那怎麼辦?」
「最好是找人抬回去,走慢一點。千萬不能顛著。」大夫苦口婆心,又有些泄氣。說到底,都是窮鬧的。
楚雲梨拿了安胎藥,讓余山江就在醫館中熬,喝完了後又歇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往回走。
么妹到了鎮上,一開始還有些興奮,後來就被嚇著了,一直陪在楚雲梨身邊。余山江也不敢讓她上牛車,只默默陪著她往回走。
三人回到村里,天色已朦朧。進了院子,各處都靜悄悄的,人都已經躺下了。
余山江去還牛車,楚雲梨帶著么妹洗漱,在這期間,余母探出頭來,斥道:「這麼晚才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去城裡配的呢。」
楚雲梨抬頭看她:「銅板花完了。」
余母:「……」
她本來也沒想過兒媳會還,「砰」一聲將窗戶關上。
蔣翠苗的床上到處都是補丁,屋子也黑漆漆的。好在擦得乾淨,楚雲梨帶著么妹躺在床上,身上實在疲乏,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罵聲吵醒的。
「等著老娘來伺候,也不怕折壽。」
余母的聲音格外尖利,直往人耳朵里鑽。楚雲梨還好,邊上的么妹嚇得瑟瑟發抖。如果只是罵人,孩子不應該這樣害怕,稍微一回想,就想起這個孩子經常挨打。有一次還被余父一腳踹出兩丈遠。
蔣翠苗也爭取過,可換來的是婆婆愈發惡毒的咒罵。於是,那之後她就讓孩子躲著家裡人。因此,昨天楚雲梨讓么妹躲在屋中,么妹就當真一步都不出門。
「天都亮了,還不起,要不要老娘給你打洗臉水?」
楚雲梨懶得動彈,輕輕拍著懷裡的孩子。恰在此時,窗戶被人敲響,緊接著傳來楊氏的聲音:「三弟妹,你倒是快點,娘罵得這麼厲害。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你多懶呢。」
「還不起來,今兒沒得吃!」余母繼續大吼:「不幹活想吃飯,老娘都沒有這麼好的福氣……」
睡不成了,再讓她罵下去,么妹會越來越怕,看孩子都在抽抽了。楚雲梨無奈,只得起身開門。
「我不吃你們做的飯。」
聽到這一句,余母突然就炸了:「你不吃,就可以不做嗎?這麼大一家子都不吃?」
楚雲梨喝過了藥,肚子沒那麼疼,又歇了一晚,感覺好了許多。嘲諷道:「只等著我一個人伺候,這麼一家子都沒手沒腳嗎?要說做媳婦該伺候長輩,這話是挺對,那大嫂二嫂也是家裡的媳婦,憑什麼就指著我一個人?」
這番話把院子裡其他人都鎮住了。
或者說,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向來乖巧的人繼昨天之後,今日還敢這麼說話。
楊氏出聲:「三弟妹,家裡早就分好了的,我管著菜地。二弟妹管家裡打掃,你管全家人的嘴。」
楚雲梨懶得掰扯:「反正我不做,你們自己看著辦。對了,你們若還要鬧的話,我很樂意把昨天發生的事告訴外人。村里人都挺喜歡聽咱們家救人的經過來著。」
說著,重新關上了門。
這一回,外面總算安靜下來。
楚雲梨回到床上,躺下後輕拍么妹的背:「妹妹別害怕。」
么妹哪裡能不怕?
她緊緊抱著楚雲梨的肚子:「奶好兇,我餓……」
昨天母女倆在鎮上,是楚雲梨拿銅板買的包子。么妹又瘦又小,常年都吃得少,胃口不大,本身就得少食多餐。可惜昨天買的包子剩下的被余山江吃完了。
楚雲梨想了想:「一會兒我給你做好吃的。」
么妹眼睛一亮:「真的?有昨天的包子好吃麼?」
「當然有。」楚雲梨耐心哄:「娘做的,肯定比外頭的好吃。」
么妹以前也經常被吵醒,本身她身子弱,有楚雲梨陪著,很快就睡了過去。楚雲梨自己也眯了一會,半個時辰後,外面的人都在吃飯了,她這才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中坦然打水洗漱,然後去廚房燒了水,又拿了菜刀出來。
院子裡的桌子上坐著大大小小十幾口人。
余母見她如此,眼皮直跳:「你要做甚?」
楚雲梨不看他們,直奔家裡的雞圈,從裡面揪出一隻雞,手起刀落,放血後直接拎去廚房拔毛。
動作太過利落,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看到她進了廚房,余母尖叫道:「你跟天借了膽嗎?那是老娘的雞……」
楚雲梨一邊拔毛,一邊頭也不抬:「這是我餵的雞,一開始只有兩隻,現在都已經有七八隻了,我殺一隻不過分!對了,就算過分,你也給我忍著。」
余母從來沒有被兒媳轄制過,頓時大怒:「你給我滾出去。」
楚雲梨面色冷淡:「讓我滾也行,等我把這雞湯喝了再說。」
余母:「……」
余父看著三兒子:「山江,你媳婦這樣你不管嗎?」
余山江起身進了廚房,低聲道:「翠苗,你這是做甚?怎麼能殺家裡的雞呢?」
楚雲梨側頭看他:「昨天大夫的話你都聽到了的,你也覺得我錯了?」
大夫說,她吃得太差,又太過勞累,這才動了胎氣。還說回來後要臥床休養,如若不然,孩子很可能還是保不住。興許還會就此傷了身子,以後都再不能有孕。
余山江有些呆:「爹娘不許殺……」
楚雲梨不客氣道:「他們還讓你打我呢,你打不打?」
方才余父那話就是這個意思。
余山江以前也打過,不過,蔣翠苗挨了打後就學乖了,余家人指東她從不往西。因此,他已經好久沒有動過手。
余山江放在身側的拳頭緊握:「我不想打的。翠苗,你不要逼我。」
楚雲梨:「逼你的是你爹娘。」
她手腳利落,已經拔完了毛,拎著菜刀開始剖腹,將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抬手扔到院子裡餵狗。將雞洗淨後整隻丟進鍋里開始燉。
余家人看著她這利落的動作,等反應過來,雞已經下鍋。余母尖叫:「山江,你到底管不管?」
余山江沒有動,拳頭緊握。楚雲梨拎起邊上的柴火,砰一聲敲在門框上:「我給家裡立了大功,不能殺雞嗎?吵什麼?」
她一字一句道:「再給我嘰嘰歪歪,一會我就去村里說救人的事。」她又將目光落在了余青青身上:「青青,你想讓我閉嘴,總得找東西把我的嘴堵住。你是個聰明人,對麼?」
余青青啞然。
「娘,別吵了,外人聽到該笑話了。」
恰在此時,村口又有馬車過來。余家人立刻起身,都迎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