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之遙羞澀地低下頭,揪著袖子的手明顯不自然。
若是幾日之前,得知自己嫁進來就要守寡的情形下,她是絕不願意的。但如今二公子能恢復,甚至還能練武,這便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楚雲梨肅然問:「妹妹想嫁麼?」
楊之遙咬著唇,見姐姐盯著自己非要一個答覆,怕婉言拒絕被她當真,咬了咬牙,道:「想!」
「那還是別結了。」楚雲梨在楊之遙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坦然道:「父親,妹妹做錯了事,就該受罰,若是輕輕放下,她下一回還會再犯。」
楊之遙霍然抬頭,怒瞪著她。
楚雲梨揚眉:「你這婚事本來就靠著我才能結,我不想讓你靠,你待如何?」
楊之遙不能如何。
楊重寧嘆了口氣:「我妹妹被我寵壞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以為我不會怪你嗎?」楚雲梨逼近一步:「風煙堡過來快馬加鞭要四天,我的馬車走得更慢,你若再發現我丟了之後,立刻派人追,不可能追不到。」
楊重寧沉默了下:「之遙躲起來了,我說你走了四天後才知道的消息,想追也來不及。念意,你別生氣,我已經狠狠罰了之遙。」
「狠?」楚雲梨上下打量楊之遙:「就這兩個巴掌印麼?」
楊之遙對於自己挨的打很不滿,覺得很委屈,結果她話里話外還不滿,想到她憑一己之力救回了紅安山莊二公子,父親很可能會聽她的責罰自己,楊之遙忍不住了:「我已經知道錯了,父親也打了我了,你還要如何?」
楚雲梨轉身就走:「我得回去熬藥,沒空跟你們閒聊,就這樣吧。」
父女倆並沒有追上來。
翌日,莊主又請楊家父女三人一起用午膳,席間和楊重寧熱絡無比,兩個都是有心人,越聊越投機。楊之遙想留下,偶爾插一句嘴,格外乖巧,說的話也貼心。
楚雲梨就沉默許多,一開始光顧著吃,差不多後就放下碗筷。
莊主夫人眼觀六路,見狀熱情道:「楊大夫,別客氣,多吃點啊。遇上合心意的千萬告訴管事,回頭讓他給你多備。」
「多謝夫人。」楚雲梨看了一眼楊之遙:「我不喜歡和妹妹同桌用膳,稍後多吃點心。」
當著外人的面也毫不掩飾她對楊之遙這個妹妹的厭惡,莊主夫人訝然,隨即笑道:「那晚膳我陪你用。」
楊之遙睚眥欲裂。
她天分一般,哪怕有楊重寧時常督促,武功也平平,也就一個風煙堡二姑娘的名頭好聽。之前紅安山莊願意定下親事,純屬是看風煙堡的面子。
當然了,她偷換人後,風煙堡的面子已經不好使,但若是有楊念意這個紅安山莊的恩人幫著說話,這門親事還有可能。或者說,只要有楊念意願意幫忙,這天底下不少豪傑都願意娶她過門,和這位新冒出的聖手結個善緣。
但是,楊念意直白地表露出對她的厭惡,那就起反效果,不止紅安山莊不願再娶,所有江湖中人大抵都不會為了她和一個名醫為難。
楚雲梨看到她猙獰的臉,問:「你看著我做甚?之前你給我下藥,把我打暈塞上馬車的時候可沒手軟,我若被人欺負了還不記仇,那不是善良,是愚蠢!」
楊之遙恨不能堵住她的嘴,當著莊主夫妻倆的面,不好說難聽的話,只苦笑道:「姐姐,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也是應該……我們是姐妹,應該互相扶持……」
「少來這套。」楚雲梨站起身:「別再提姐妹情深之類的話,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你若非要提,別怪我不給你臉面。」
她衝著莊主夫妻一禮,轉身就走。
身後,楊重寧尷尬不已:「讓二位見笑,兩個女兒都被我給寵壞了。不過,姐妹之間沒有隔夜仇,她們倆從小掐到大,我都習慣了。」
言下之意,兩人肯定會和好。
楊重寧這也是怕莊主夫妻倆因為長女的話而厭惡了小女兒,這屋中一不少伺候的人,莊內還有客人,萬一此事傳出,對小女兒可沒好處。
哪怕楊重寧極力找補,莊主夫妻倆也不是傻子,徹底失了和楊之遙寒暄的想法。
接下來,楊之遙很明顯能感覺到山莊眾人的疏離,隔一日,之前待她客客氣氣的人都疏遠她,更有人看到她直接躲開……她感受到這其中的區別,心頭更是恨上了楊念意。
這一日,楚雲梨正在熬藥,班落雨姐妹倆又來了。
兩人見她沒有聊天的興致,以為她天性冷淡,也不生氣,班落雨好奇:「楊大夫,你這藥材什麼時候加進去都有講究的嗎?」
楚雲梨隨口道:「沒有。這藥不繁瑣,全部加進去煮就是了。」
「那別人也可以幫忙嘍?」班落雨興致勃勃:「你為何不交給下人熬?後山的桃花開了,滿山落櫻繽紛,我們去賞花吧。」
說著,還伸手來拉人。
「我不喜歡賞景。」楚雲梨避開她的動作:「抱歉,我這個人脾氣古怪,也不願意和不熟的人相約出遊。大少夫人還是去找別人吧。」
「你救了我二弟,我得好好招待你嘛。」班落雨笑意盈盈:「你和我妹妹年紀相仿,應該能談得來。你還年輕,別這麼拒人千里。多交個朋友,對你有好處。」
楚雲梨頭也不抬:「我娘都沒這麼管我。」你算哪位?
哪怕後面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這話也頗不客氣。
班落雨面色微僵:「楊大夫,我只是怕你孤單。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最好。」楚雲梨看向二人:「我的藥要熬好了,得去送藥。」
班落雨聽出來了她話中的逐客之意,悻悻起身:「明日我再來探望你。」
班落櫻欲言又止,扯了扯堂姐的袖子。
姐妹倆交換了個眼色,班落雨勉強笑道:「楊大夫,我想請你幫個忙。」不待楚雲梨開口,她已繼續道:「我妹妹她心悅二弟,可二弟如今在病中,不見外客,妹妹又實在擔憂,所以我們才來找你。」
「想讓我帶你們去見他?」楚雲梨一句話問出,見二人點頭,她皺眉問:「沒出事便罷,萬一出了事,莊主可要找我麻煩。咱們萍水相逢,我憑什麼要為你們擔這樣的風險?」
班落雨一臉莫名其妙:「我們又沒有害人之心,怎麼會出事?」
楚雲梨隨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二公子體內之毒沉珂多年,分明就是在山莊內被人暗算了的。」
班落雨不悅道:「當年他生病之時,我還未入門,甚至沒有來過山莊,與我無關。」
在楚雲梨看來,但凡是下殺手,要麼有仇,要麼就是為利。
二公子中毒時才十歲出頭,又沒出山莊,是不會與人結下死仇的。對他動手的,大半是他那些兄弟。
班落雨的夫君就是其中之一。加上她本身並不是良善之人,上輩子針對楊念意也是為莊主之位,她夫妻倆野心勃勃,二公子的毒就算不是大公子動手,至少也推波助瀾了的。
就連莊主都不讓人探望二公子,明顯是不信任這些兒子,楚雲梨瘋了才會把她帶進去。
「這話你應該跟莊主解釋。」楚雲梨端起藥碗:「先走一步。」
班落雨面色難看。
班落櫻要年輕一些,性情衝動,大聲道:「別以為會治病就了不起,我們班家不比風煙堡差,你看不起誰?」
楚雲梨頭也不回,假裝沒聽見這話。
班落櫻愈發生氣,跺了跺腳:「姐姐,你看她!」
二公子最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他長相偏柔,帶著點虛弱的美,看到楚雲梨進門,下意識扯起一抹笑來:「楊大夫,勞煩你了。」
「不必客氣,我收了酬勞的。」楚雲梨將藥碗遞給他,又拿出了銀針。
見狀,梁紅林有些不自在,還是脫了上衣躺下。
楚雲梨飛速下針,他看著她認真的眉眼,突然道:「聽說另妹想重提婚事?」
聞言,楚雲梨瞅他一眼:「怎麼,你想娶?」
「不是。」梁紅林飛快道:「我不想娶她。楊大夫,救人救到底,你就再幫我一回,不要強迫我娶她。好麼?」
「我不會管她的閒事。」楚雲梨捻了捻銀針,開始一根根收回:「今日如何?」
梁紅林深呼吸幾下:「胸口沒那麼疼了。」他又歡喜道:「這幾日我都去外頭散步,已不太累,好多年沒有這樣輕鬆過。」
「那就好。」楚雲梨提醒道:「剛才我進來時,你大嫂帶著她那個妹妹非要跟我一起,非說是擔憂你身子想來探望,我給拒絕了。」
梁紅林眼神凌厲了一瞬,笑著道:「嫂嫂的堂妹一副愛慕我的模樣,其實是假的,她接近我是別有用心。大夫千萬別帶她們進來。」
「我不愛管閒事。」楚雲梨收完銀針:「明日我再來看你。」
都走出了房門,楚雲梨還感覺得到他的眼神。
剛出院子,就見楊重寧負手站在不遠處,一臉嚴肅。聽到她的腳步聲,回頭後緩和了面色:「念意,二公子如何?」
「好多了。」楚雲梨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走:「爹,你先迴風煙堡,我想回的時候,自然會回。」
楊重寧:「……」
他確實是準備啟程,他來得急,堡內事務繁多,不能離開太久。
他今日來,確實是想詢問長女回程一事。誰知還沒問呢,就被堵了回來。
「你那天在莊主面前說的話,到底還是影響了你妹妹……你們同出一脈,她名聲不好,對你也不是好事。」楊重寧提議:「你們還是和好吧。」
楚雲梨一口回絕:「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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