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和這個小兒子不親近,曾經因為說了不合適的話,也被小兒子斥責過。
所以,她這有些怵這個兒子的。有些話不好直說,那又不得不說,她躊躇了一下,試探著道:「這兩天你昏迷著可能不知道。高如蓉一心鬧著要走,要不是我跟你兩個哥哥攔著,她已經回了那邊周豐成的院子了。」
「家裡的活確實挺忙,但要是我們都走了,她回頭跑了怎麼辦?」
說出這話後,周母乾脆閉了眼。
周豐猛失笑:「娘,不會的。她一開始只是接受不了我受傷,所以才想躲避。我們倆之間的感情深著,沒那麼容易分開,她捨不得的。」
周母見兒子沒有凶,這才敢睜開眼。
聽到這話,她壓根就不信:「豐猛,你可別被她騙了。這不是我挑撥你們夫妻感情,這周圍的鄰居可都聽說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聽打聽。」
周豐猛如今腿受著傷,哪裡出得了門?
他也不想打聽,直接道:「娘,我心裡有數。春耕正忙,你明天回去把地里的活忙完,再過來幫我吧。」
周家兄弟有些不放心,但妯娌倆卻著實急了。
這個小叔子平時沒幫著家裡,反而是家裡幫了不少,她們也不是不願意出力,而是春耕在即,這種子要是不趕緊下到地里,等到秋日就該餓肚子了。
一家人在一起低聲商量了許久,最後結伴離開。
院子裡沒有別的人,周豐猛下不來床,無論高如蓉願不願意,她都只能過來伺候。
說實話,周豐猛那番話之後,兩人等於撕破了臉。高如蓉是一萬個不願意伺候他。
但又不得不干,還得克制著臉上神情,不能讓他看出來自己的不耐煩。
楚雲梨合著夫妻二人就隔著一個籬笆牆,很快就發現了二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
她最近經常把孔家夫妻送去鎮上,這一日,她獨自在家,中午便煮了個燴麵。吃完了準備洗碗時,看到隔壁高如蓉端著一碗藥從廚房出來。
「周豐猛的傷如何了?」
聽到這話,高如蓉悶悶道:「就那樣。」
楚雲梨見狀,愈發好奇:「你怎麼不高興?」
高如蓉:「……」
一個向來不愛幹活的姑娘,得伺候一個男人吃喝拉撒,還是在自己不樂意伺候的情形下,誰高興得起來?
「孔新衣,我知道你在心裡笑話我。」高如蓉一扭身進了屋:「誰都有倒霉的時候,咱們走著瞧。」
楚雲梨洗了碗,站在原地沉吟了下,乾脆出了門去敲隔壁院子的門。
高如蓉正看著周豐猛喝藥,聽到有敲門聲,猜到應該是村里人過來探望。
誰家要是受了傷,親近的人家會帶上禮上門探望。
這禮物興許是幾枚雞蛋,或者幾個銅板。但無論哪樣,對於如今的周豐猛來說都是雪中送炭。所以,高如蓉開門時跑得飛快。
當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是楚雲梨時,高如蓉含笑的臉瞬間就冷了:「你來做甚?」
楚雲梨一本正經:「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們兩家住得這麼近,周豐猛受了傷,我上門來探望一二人就是應該的。」
高如蓉:「……」
「誰家他們病人是空著手來的?」
楚雲梨似笑非笑:「你們家欠我的夠多了,占起便宜來沒夠,做人不能太貪心。」
說實話,她已經越過高如蓉,自顧自進了正房。
周豐猛半靠在床上,手中端著藥碗,看到進門的人後,藥也不喝了,眼神直直看著她。
楚雲梨笑著上前:「不認識我了?」
周豐猛太認識她了。
受了這樣重的傷,很是遭罪。周豐猛躺在床上碰夠了,也被高如蓉嫌棄夠了。心裡難受之餘,他可一直念著罪魁禍首呢。
「孔新衣,你是來探望我的?」
楚雲梨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對啊,聽說你好轉了不少,我來瞧瞧你。」她笑意盈盈:「你不是想學著辨藥麼,等你好了,我再帶你上山啊!」
周豐猛:「……」誰要跟她一起上山?
他真的想伸手撕碎眼前女人臉上的笑容,沉聲道:「孔新衣,你別太過分。」
楚雲梨揚眉:「我好心好意來探望你,哪過分了?」
周豐猛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看向高如蓉:「去廚房做飯。」
高如蓉:「……」
她特別討厭他這種吩咐人的語氣。尤其是在孔新衣面前。
但如今她不敢與他嗆聲,只能恨恨離開。
曾經的夫妻二人獨處,相顧無言。
周豐猛上下打量楚雲梨,道:「孔新衣,倒是我小瞧了你。」
楚雲梨一臉好奇:「何出此言?」
周豐猛看著自己受傷的腿:「我受的傷,你我都知道內情,孔新衣,你心裡就不內疚嗎?」
楚雲梨一臉納罕:「周豐猛,我今日才發現你臉皮忒厚,當時你要是沒掉下去,現在落在床上這麼慘的可就是我了。」
周豐猛垂眸:「新衣,你誤會了,我沒有想對你動手。」
「我也沒想對你動手。」楚雲梨打量著他:「你好像瘦了不少,受了這麼重的傷,得多補一補。」
周豐猛:「……」
他發現這人說話特別戳心。
他不想補嗎?
家裡如今窮成這樣,連糧食都要兩個哥哥送來,每一次請大夫,都得愁藥錢。
藥都喝不上了,哪還補得起?
他抹了一把臉,打算不要臉了:「新衣,我如今囊中羞澀,你願不願意接濟我一二?」
楚雲梨搖頭:「不願意。」
她看向廚房的方向:「那天你受了傷回來,高如蓉鬧著要走,你娘他們不讓。當時剛好我在院子裡給她看見,她非說要把你還給我。」
「還說我這麼久沒嫁人,就是因為還惦記著你。」楚雲梨失笑:「我要是把銀子借給你了,回頭更說不清楚。可不想再讓人誤會。」
「這個世上男人那麼多,我就算要嫁,也不會吃回頭草,更不會盯著有婦之夫!」她抱臂,換了一個悠閒的姿勢:「事實上,跟你成親之後,我已經不想再嫁人。否則,要是再遇上一個你這種,怕是命都要沒了。」
周豐猛沉默下來。
到了此刻,他也會想起曾經和孔新衣的那些日子。
兩人之間的開始,是他有心靠近。但不得不承認,孔新衣是個會過日子的女子。
如果他沒有遇上高如蓉,沒有對她動心。他們夫妻之間大概就會和村裡的其他夫妻一樣,吵吵鬧鬧平平淡淡一生。
周豐猛歉然:「新衣,是我對不起你。我們倆走到如今,確實是我錯了。我只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恨我。」
楚雲梨接話:「然後呢?」她眼神蔑視:「借銀子給你治傷?」
她站起身:「周豐猛,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忘記你拋棄我們母子另娶她人的事。更不會忘記……」她靠近他耳邊:「你想把我推下山崖的事。」
她退後,笑著道:「讓我想一想,你當時該不會是想著等我死了,再把我爹給害死,到時候我孔家所有銀子都會交給盛兒,你是他爹,雖然也就得到了我攢下的銀子,對嗎?」
周豐猛心事被說中,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楚雲梨頷首:「不明白不要緊。總之,趁早收了你的那些小心思。你要是再敢伸手,我就再剁了你的手。」
她抬步出門:「好好養著吧!」
周豐猛:「……」
門外,高如蓉也沒去廚房,她一直站在屋檐下偷聽著夫妻二人說話。
聽到了兩人爭鋒相對,但後來什麼山崖之類的她沒聽清楚,看到楚雲梨出來,她有些不自在。
楚雲梨沖她一笑:「你們倆湊到一起不容易,好好過吧!」
高如蓉看著她出了院子,飛快進了房門,問:「你們方才說什麼山崖?」
周豐猛垂眸:「只是說我摔下去時的情形……想起來就痛,你別問了。」
高如蓉半信半疑:「我聽說,當時是她走在你後面,你會摔下去,是不是她推的?」
是又如何?
周豐猛要是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不是!她要是想害我,就不會給我包紮了。」
正是因為如此,周豐猛沒有戳穿她。
當時他流了那麼多血,要是沒有孔新衣的藥和包紮,他根本就活不到下山。
孔新衣推他的事沒人看見,但幫他包紮傷的事所有人都知道。無論他承不承認,眾人眼中,她救了他一命。
他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反正還會有人指責他恩將仇報,想要不擇手段訛人銀子,反落得一個不知感恩的名聲。